候彪摘下遮陽帽,把槍放進帽子裡,又把帽子放在地上。
他朝前邁開一小步,雙腿微屈,保持重心穩定的同時又不失靈活。雙手握拳交叉護在胸前,弓着背,把鋥亮的光頭微微低下,埋在雙拳之間擋住臉部,只露出鷹一般的雙眼盯着青木。
自從離開地下拳臺,候彪已經很久沒有擺開這樣的架勢了。當上了僱傭兵以後,目的就從打敗對手變成了殺死對手,很多拳臺上的技巧就派不上用場了。論殺人技巧,當然是當兵的厲害,但如果一對一徒手搏鬥,再強悍的士兵,也打不過一流的職業搏擊手。
候彪是名優秀的僱傭兵,非洲、中東和南亞的雨林裡到處都有他戰鬥過的痕跡;他也是一流的搏擊手,他在職業生涯的四十六場搏擊比賽中創造過四十三勝三負三十次KO對手的佳績。無論是在僱傭兵市場,還是在泰國的地下拳臺,當年說起他的外號“猴子”也算是赫赫有名的。雖然現在的身手已經大不如前,但在吳中這樣的城市裡,他還真沒遇到過什麼對手。
青木還是那幅懶洋洋的樣子,微駝着背,就像剛在網吧熬了一個通宵的哈欠樣子。只不過他那雙一直插在褲兜裡的手抽了出來,手指微微蜷曲着。
候彪隱約聽到了幾聲輕微的關節爆響,聲音嘎嘣脆。他知道只有真正的練家子才能在毫無動作的情況下發出這樣的聲音。他看了青木腳上的趿拉板一眼,然後突然像頭豹子一樣竄了出去,一個直拳直擊青木的面門。
青木腳步微移,身子一側,躲過候彪的拳頭,同時右手立掌如刀,橫着切了過來。他用的顯然不是現代搏擊術,而是類似一種古武的手法。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用這樣的招式,只是本能地就用了。
候彪料到自己的一拳必然落空,因此那一拳並沒用全力,見青木側身躲開的時候,就已經收住拳上的力道,左臂擡起擋住青木的掌擊,右腿一記鞭腿抽向青木的重心腿。
青木一掌擊中了候彪的手臂,就像砍在一塊鋼板上一樣,才發現此人的肌肉強悍程度遠超想象。此時候彪的鞭腿已到,青木左手往下一按,按住候彪甩過來的小腿的脛骨,五指一抓,就像吸盤一樣吸在他的腿上,然後順勢往外一撩,候彪的下盤的空檔就露了出來。青木左腳一擡,一記彈腿,趿拉板就奔着候彪的襠部踢了出去。
候彪沒想到青木的反應這麼快,而且那手掌吸附的一下大出他的意料,差點重心不穩摔倒在地。但他打鬥經驗豐富,知道自己的空檔露出,對方必然進攻他的襠部,想也沒想,剛剛收回來的右拳就朝着自己的襠下砸了下去,剛好砸在青木擡起來的腳背上。
就聽見啪一聲響,拳腳相接的瞬間,兩人同時震了一下。候彪只覺得手背發麻,指關節疼得要命,不自覺地鬆開五指甩了甩。青木的腳背也好不到哪裡去,好像剛剛踢了一個鐵榔頭一腳。
兩人移形換步,又噼裡啪啦過了幾招,都是電光石火,不分勝負。
候彪是越打越過癮,感覺回到了當年的拳臺上。但拳臺上不會招招都用殺人術,所以更像是回到了戰場,然而戰場上又沒有這種拳拳到肉的爽快感。
相比候彪,青木的感受更復雜一些。
他第一次和人真真切切地近身搏鬥,不依賴武器也不使用精神力,這種感覺是奇妙的。他近乎憑藉着一種本能的反應和候彪對打,每一次出拳或者踢腿都不在他的計劃當中,就好像自己是個提線木偶一樣,身體正被另一個意識指揮着。但他又隱隱約約地想起來自己是學過這些東西的,並且有着相當豐富的實戰經驗。他的腦海中甚至浮現出一幕幕血腥的戰鬥的畫面,比當前的打鬥更加激烈,場面也更壯觀。然而這些畫面都是獨立不連貫的,無法給他提供更完整的記憶信息,每當他要把這些記憶片段聯繫起來的時候,他就覺得頭大,就想偷懶,甚至很想不顧當下的生死搏鬥,馬上就躺下來睡一覺。
候彪一個肘擊被青木的手掌擋住,右手突然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
他摸匕首的時候露出的空檔給了青木機會,青木的掌刀刺向了候彪的軟肋。候彪一陣疼痛,腹部往後一縮,青木緊跟着變掌爲拳,往前一送。
如果這一下用盡全力的話,候彪的肋骨必然會被砸斷幾根。
但此刻候彪的匕首已經拔了出來,青木擊斷候彪肋骨的同時,怕自己收手不及,手臂也難免被劃傷,所以只用了三分力,留了七分把手臂收了回來,準備應對那把匕首。
所謂空手入白刃,那是在實力差距巨大的情況下才做得到,現在兩人在伯仲之間,正打得難解難分的時候,對方手裡突然多了一把刀,青木不得不嚴陣以待。
但候彪卻沒有如他意料當中那樣握着匕首順勢划過來,而是往前一擲,匕首哚一聲扎進了青木身邊的一棵樹幹上。
候彪被青木擊中軟肋,雖然並無大礙,也疼得悶哼了一聲,捂着肋骨噔噔噔後退了幾步。
他緩緩從腰間的皮帶裡抽出一根鐵絲,對青木說:“不用兵刃,我們誰也殺不了誰。匕首給你,我用這個。”
青木這才知道他拔刀是要把刀給他,心說這傢伙也是個實心眼,不提前說一聲,自己剛纔要是不收手,他現在的肋骨已經斷了。
候彪揉了揉肋下被擊打的部位,活泛了一下肩膀。然後一個箭步,手裡的鐵絲像條靈蛇一樣撲向青木的面門。
青木拔下樹幹上的匕首,眼疾手快,用刀背磕開候彪手裡的鐵線的線頭,發出叮一聲響。
那根鐵線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做成的,既不像繩子那麼綿軟,又不像鐵絲那麼犟硬,甩起來啪啪響,有點像鞭子,但和鋒利的匕首碰上的時候卻發出響亮的金屬撞擊聲。
候彪一擊不中,鞭如靈蛇,在空中劃了個圈,又橫着掃了過來。青木一矮身,躲過鞭子,欺身而進,手中匕首閃過一道寒芒,直刺候彪的胸口。候彪閃身躲過,青木手腕一抖,匕首在手腕上轉了半圈,依舊刺向候彪的胸口。
青木的手法出乎候彪意料之外。軍隊裡訓練短刃殺人的時候,根本沒有這種方法。這根本不是現代搏殺術,更像是從古劍術裡面化用過來的。
此時候彪的身位已定,步伐用老,躲不開青木這極其詭異的一刺。但他可不是省油的燈,情急之下收回手中鐵絲,左右手各執一端,來回一擰,鐵絲就在匕首上繞了一圈。靠着這點纏繞之力,堪堪將匕首前進的勢頭阻住,此時刀尖已經刺進了他的衣服,胸前肌膚上一點冰涼。
趁着候彪的注意力全在手中鐵絲和胸前匕首的瞬間,青木順勢一腳,趿拉板正踢中候彪的支撐腿。候彪重心不穩,眼睜睜看着自己往前傾倒,對着匕首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