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丁和手下騎兵如一條金色的怒龍撲進了銀光閃閃的塞爾軍陣之中,左手的騎盾護住戰馬,右手的重劍瘋狂地揮砍,濺起一排排紅浪。
城內巷戰和北門外野戰都是危若累卵的局面,只有此處戰場黑虎軍團處於上風。不過,塞爾人雖然以步抗騎,形勢不利,但人數卻多出對手兩倍,戰士又都是走廊軍事強國裡身經百戰的精銳老兵,絕非一衝即潰的孬種,儘管處於劣勢,卻仍然咬着牙頑強抵抗,奮力保持整體陣形的完整。
只有迅速擊潰眼前的敵人,才能趕過去援助老上司萬斯,爭取那不及萬分之一的一線勝機!
烏丁暴喝着催馬狂進,身後的騎兵戰士緊跟其後,縱橫馳突!
然而,勝利女神最終沒有對守軍展露笑顏,茲波林手下的王牌精騎--鐵衛縱隊經歷一番苦戰後終於穿透了小半個城區,自西門殺入又從北門殺出,直撲萬斯中軍的後方!
戰局再也無法扭轉了……
“您就是巴維爾軍團長?”看着眼前一身可笑的婦人裙釵裝扮的獨眼大漢,青年農夫異聲道。
“如假包換。”巴維爾也不怕“春guang”外泄,雙掌撕開衣襟,露出裡頭的勁身短裝。
剛纔的戰鬥發生的太突然,戰場上救兵如救火,巴維爾老哥也顧不得改裝易容就衝上來廝殺了。
也幸虧他的援兵到的及時,若是等詹魯人閉嚴營門、據壘死守,這四五百拿着農用生產工具、身上沒有盔甲、手上沒有盾牌的義軍,估計連據點都靠近不了,就會悉數喪身於箭矢之下。
“血鐮社卡文。”年輕人敬服地點點頭,將飽飲詹魯人鮮血的鐮刀插入腰間。
入侵聯軍的倒行逆施等於是在整個中央郡的地面下處處埋下雷管zha藥,只要有人敢挑頭,願意充當導火索,就能引發猛烈的爆炸。自從珍妮死後,卡文就揣着那柄鐮刀開始了自己的復仇之旅。
一個月來,卡文從令人心碎的靈石谷起步,在中央郡到處流竄殺敵,身邊志同道合者也越聚越多,組成了民間義軍血鐮社,消滅了詹魯士兵近百人。
由於血鐮社的隊伍已經壯大到了四五百人之多,軍需與武器極其匱乏,卡文選定了今天對這個詹魯人的小據點下手。不成想在這裡遇上了巴維爾一夥,並幸得他們施加援手,扭轉戰局,並肩戰鬥,一舉攻克了詹魯人的堡壘。
巴維爾將布契諾等人介紹給卡文,卡文亦將手下骨幹介紹給巴維爾,雙方就着據點的地窖裡搬出來的烈酒對飲,都大感意氣相投,相見恨晚。
自由軍團的文書密爾頓吃力地扛着一把比他還高的大劍跑過來,像模像樣地施一個軍禮,將自己妙筆書寫的一紙戰況通報遞給巴維爾:“稟報軍團長大人,這是繳獲的戰利品清單,請你過目!”
稚聲稚氣的嗓音加上一本正經的神態,把巴維爾、布契諾等黑幫成員、卡文等血鐮社義軍全逗笑了。
巴維爾忍住笑,鄭重地回禮,接過手裡的清單。
卡文笑着撫mo密爾頓的小腦袋:“把劍交給需要它的叔叔伯伯,趕明兒我叫血鐮社的鐵匠給你打造一副小鎧甲、一把好劍和一具好盾牌來換,怎麼樣?”
“遵命!”密爾頓行一個標準的軍禮,隨後又有些不捨地摸着那把大劍:“你可要說話算話,不許抵賴哦。”
“放心吧!我做擔保,卡文叔叔不會騙你的。”巴維爾誇張地拍着胸脯道。
“軍中無戲言!”密爾頓放下心來,又行個軍禮後跑出去了。
妹妹瓦萊娜正抱着一罐糖果在門口朝他招手呢!
孩子們走後,才輪到正話。
“這個據點是血鐮社的弟兄們打下來的,戰利品當然也歸你們所有。”巴維爾笑吟吟地將清單遞給卡文。
“軍團長這就見外了,卡文知道自己的斤兩,衝鋒陷陣我不怕,指揮謀劃卻早感力不從心。我和手下的弟兄們早就仰慕自由軍團的戰功,更敬佩各位英雄的氣魄情懷,只要軍團長不嫌棄,今日開始,血鐮社就併入自由軍團!”
“好!”巴維爾也是當仁不讓,端起酒盞:“在打擊侵略者的問題上,不分尊卑高低,也無須客套禮讓!今兒個開始,血鐮社加入自由軍團,組建血鐮大隊,卡文先生就任大隊長!”
衆人都舉起酒盅,轟然允諾。
“都已經是自家人了,這些武器裝備和軍用輜重,就是血鐮大隊的了。”巴維爾坐下後,將戰利品清單遞給卡文:“想殺死豺狼,光憑燒火棍可不行,得準備快刀利劍。這些東西,好好給弟兄們武裝起來吧!”
卡文這時纔不客氣地照單全收,他手下那支以農夫爲主的義軍,裝備非常簡陋,的確需要好好武裝一番。
“軍團長,您看這場大戰,我們能打贏嗎?”敘了一陣後,卡文終於將埋存於心底的話問了出來。
“你說呢?”巴維爾揚眉反問。
“像密爾頓這樣的孩子都拿起武器抗敵,我們若還不贏,那真是沒有天理了!”卡文攥緊了拳頭:“我所到之處,十個老百姓裡有九個痛恨詹魯侵略者,有五個人只要給他武器就願意跟我們上陣殺敵。可現在,我們手裡頭缺的就是武器裝備,少的就是糧食物資。
新任的詹魯衛護大將杜安又在全郡各處建堡,編蜘蛛網,即使我們這些鐵了心跟詹魯軍隊拚命的人,也感到束手束腳,活動不開,簡直是寸步難行。就像今天,不爲別的,就爲一點糧食和刀劍,就必須進行犧牲很大的攻堅戰啊!”
卡文的疑問也是淪陷區無數民衆心頭的疑問。猛虎自治領四境受敵,在主戰場上都處於劣勢。尤其是中央郡戰場,入侵軍看上去強大無匹,雖然正面戰場上的將士們奮勇拚殺,絕不認輸,但前途仍然岌岌可危。
民間的仇恨是已經激起來了,但還必須讓他們看到希望,增強信心。
假如對最後的勝利沒有信心,反抗精神再強的人也難免頹喪消沉,最後墮落爲綿羊般任人宰割的順民。
“卡文先生,您說的不錯,失去了民衆支持的軍隊,無論多麼強大,都擺脫不了覆亡的命運。”巴維爾沉吟片刻,開口說道:“民間的抗爭,一般而言持久而殘酷,只有隱忍多時,不斷積小勝爲大勝,付出巨大的犧牲,才能換得最終的勝利,何況現在我們又遇到了杜安這位善於造烏龜殼,到處織線拉網的敵將。”
“不過,目前的中央郡戰場與以往的民間起義都不相同,我們有強大的政權給我們撐腰。席爾瓦獨裁官率領強大的正規軍在巨木堡與聯軍交鋒,吸引了侵略者的主力,杜安手裡的兵最多不過十萬,在中央郡鋪灑開來,能機動的也就五萬。通過累斯頓河的水道,巨木堡的糧食和武器能經由蛟龍軍團的戰船源源不斷地補給我們,富有戰鬥經驗和指揮才能的軍官,也將補充進我們的隊伍。”
“杜安以爲我們會一直堅持遊擊騷擾,殊不知有了這些條件,我們可以更快地轉換角色,進入更高層面的戰鬥。擊敗杜安,斷絕了敵人前後方聯繫、恢復淪陷區的土地,囤積在巨木堡周圍的聯軍,就將成爲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不戰自潰。”
“當前的要務,是更廣泛地分發武器,喚醒民衆,積聚和壯大自己的力量。時機成熟的時候,我們將與侵略者清算總帳,敵人的蜘蛛網等於作繭自縛,他們蹂躪過的土地將掩埋他們的屍骨!”
“只要咬牙再熬一段時間,我將發出自由召喚令,所有的戰士都將在和平鴿旗幟下匯聚,再強大的敵人將在我們面前瑟瑟發抖!相信我,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巴維爾的話,不僅讓卡文、布契諾看到勝利的曙光,他自己的獨眼也閃動着熠熠的神采!
殘陽如血。
落日不捨地看着剛剛結束噴濺與自己同輝共色的“美酒”的戰場。
黑巖城北門外,萬餘猛虎自治領出產的“酒壺”抱着幾乎同等數量的塞爾產“酒壺”,支離破碎,雜亂地鋪陳在戰場上。屍身上開始乾涸的殷紅血跡在慢慢地轉爲紫黑色。
滿身血跡,右肩捱了一劍的茲波林提着萬斯的頭顱,傲慢地掃視着戰場。以數倍兵力圍殲萬斯手下這支不要命的黑虎軍團步兵,塞爾人付出了幾乎同等人數的代價,並且從上午一直殺到此時方告結束。
代價還遠不止這些,由於萬斯中軍部隊的誓死頑抗、烏丁騎隊的殿後掩護,使得有將近半數市民得以從東城門逃脫,疏散到鄉間野外。
城外的戰場已經平息,城內還是火光沖天、喊聲陣陣,激烈的巷戰仍在進行。絕大多數城區已經落入了塞爾人的手中,但一些守軍和民衆還分散在各處進行着負隅頑抗,絕不投降。
茲波林舉起今天最大的戰利品--敵方主將萬斯的頭顱:“全軍入城!屠城十日!”
塞爾大軍一擁而入!
所謂禍不單行,當北方主戰場上丹西遭人脅持失蹤,被迫匿跡逃亡的時候,南部中央郡主戰場上的黑巖城也在一日之內被塞爾王國大將軍茲波林攻佔,萬斯和絕大部分將士戰死沙場,只有黑虎軍團軍團長烏丁帶着數百騎兵得以逃生。不過他們也救出了半數市民並重創了攻城的塞爾部隊。
軍民的不屈反抗,招致了塞爾軍隊的大肆屠城,黑巖城處處濃煙滾滾,櫛比鱗次的房屋民舍燒成了通頂紅,整座繁華的城市變爲一具巨大的棺材,一座人間的活地獄……
“呵!歇一會吧!”魯道夫喘着粗氣道。
“繼續走!”丹西疲憊地咕噥着:“我再也不想見到那個老妖怪了。”
打鬥時候可以忘記一切,奮不顧身、視死如歸,可打完之後,那個伊森詭譎奧妙的武功,幾乎就是無懈可擊,到現在丹西回想起來,仍然感到害怕,甚至有些心驚肉跳。
昔日威風八面的領主和大將軍,如今成了失魂落魄的逃難者。
他倆既不是在綠草茵茵的大荒原上,也不是在白雪皚皚的斷腸山脈頂部,而是在一個大巖洞裡逃竄。
昨日在雪崩中攀壁下山,丹西不是順勢下退而是沿壁橫行。其實,他心裡頭還是想玩逃而後返的遊戲,倘若如此,可能就正好被伊森擒個牢實。
也是天無絕人之路,雪粒迷眼的兩人亂爬亂躥,闖進了一個禿鷲的巢穴。
禿鷲一般喜歡在懸崖的巖縫裡築巢,而丹西他們闖進的這個禿鷲巢也相當大,可容兩人勉強藏身。丹西和魯道夫鳩佔鵲巢,把可憐的禿鷲媽媽和她的兩個孩子趕走,霸佔了這個懸於半空中的安樂窩。
丹西連連與伊森硬拚實架,雖然毒去功復,但連續地像吐痰一樣吐血,加上雪崩中的搏命逃生,至此已經是精疲力竭。
魯道夫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是受傷輕一些而已。
兩人想找點禿鷲蛋補補身子,卻意外地發現了鷲巢後的巖壁很鬆,伸手扒開一看,正是一個僅容一人爬入的小洞口。
兩人魚貫爬入,回身堵好洞口,然後小心地打燃火摺子,點起火把,才佝僂着身子繼續前進。
洞口開始較小,隨後越來越大、越來越開闊,竟是別有洞天。
半山腰裡突然出現這麼一個巖洞,確實令人不可思議。這絕不是一條簡單的天然巖洞,甬道既闊且長,朝下傾斜,曲曲折折,大致往東延伸。
“走了半天,怎麼還沒有到頭啊?”魯道夫嚷道。
“唉!餓死老子了。”丹西也嘆了口氣:“除了石頭和灰塵,什麼都沒有。”
一路上走走停停,從昨天到今晚,幾乎兩天下來就靠生吃幾個營養豐富的禿鷲蛋充飢,平時衣食無憂的領主和大將,如今卻爲了肚皮發愁。
這個巖洞裡雖然隱蔽安全,無虞伊森的追捕,可要找到食物也是沒有可能,甚至連老鼠都沒有發現一隻。
走着走着,兩人眼前豁然開朗,竟然有一個可容上千人的大廳。
大廳的一角掛着無數鐘乳石,滴滴答答的濁水順着根根石柱滴下來,其他各壁都是嶙峋的岩石,凸凹坑窪。這些岩石都是暗紅色,在這種光線黯淡的地方更顯得陰森怪異。
空氣中也瀰漫着一股很淡很淡的血腥味道。丹西和魯道夫都很熟悉這種味道,打掃堆屍如山的戰場時就能聞到。當然,廝殺後的戰場,血腥味比這裡濃烈多了。
大廳中正是同一類型的氣味,只是這裡像一座塵封的歷史博物館,悠遠的年歲已經將昔日的屠宰場變成了空洞洞的大廳,可能存在的腐屍和骸骨,也已經散作了灰燼塵埃。唯有空氣中的元素分子,提醒着兩位冒失的闖入者,這裡曾是不知哪個年代的前輩們,拋頭顱、灑熱血的神聖殿堂。
兩人都無心再跑,藉着休息的時刻,兩人都盤腿打坐,調勻內息,自行運功療傷。
丹西修練的是秦教給他的周天神功。此功確實奇妙,運轉一個周天,不僅增進內力,而且療傷化淤、生肌健體、強筋正骼。不過,這種功夫能同時帶來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愉悅,令練功者歡暢迷醉,也易於讓人如吸食毒品一樣上癮。修練此功必須懂得適時收放,防止走火入魔。
在山頂的木屋裡已經假伊森之手替自己驅除了內毒,丹西可以順暢地運氣練功。不過每次運功休養的時候,他都必須小心地控制着運功速度,運行一百八十週天后,就立刻收功停歇。
自從內息混入了伊森的氤氳黑氣後,雖然它們已經融入氣海,化爲自身所有,但丹西仍然感到裡面蘊含的一股邪意。每次運功時,它們都會不自覺地催促自己加快速度,追求極致的快感。
有它們在裡邊鬧騰,丹西必須加快培植自身內息,壯大正道真氣的力量,努力地駕馭和控制它們,方可抑制這種衝動,避免走火入魔的下場。
休養恢復了一段時間後,兩位難兄難弟的精神都好多了。
“丹西領主,你說這個伊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呢?”
“鬼知道。”丹西聳聳肩膀,迎上魯道夫的視線:“真的只有鬼才知道。在我看來,他完全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鬼。”
在這一點上,丹西倒沒有說謊。伊森的武功修爲在很多方面完全突破了作爲一個人能達到的極限,其所作所爲又跟神完全搭不上界,以鬼相稱,最貼切不過。
“那他這隻鬼到人間來想要幹麼?”
“還不是來逮我?”丹西說道:“無論跟威達還是安多里爾的談判,最終都是想要把我引出來。老鬼用殺掉戈勃特、出售萬消丹等我們無法拒絕的誘餌,又提出我方基本上不能接受的條件,叫威達和安多里爾都無法作主,只有我出面談判才能定奪。老鬼雖然順心遂意地擒獲了我,嘿嘿,卻沒有想到,最後除了掉根手指頭外,什麼也沒有撈到。”
兩人都不由得大笑起來,笑聲在廳內迴盪,充滿劫後餘生的快意。
笑完之後,兩位難兄難弟又得爬起來動身,繼續自己的逃亡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