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的書信是在金城大敗後的第三日到達雒陽的。靈帝在接到董卓的密信後,氣得當場就要罷免董卓的官職。下級背地裡告發上級本來就是官場大忌,加上近來董卓給靈帝的印象極差,所以靈帝對董卓私下彈劾皇甫崇一事非常生氣。
靈帝本來打算要治董卓罪的,卻被早已暗中收取董卓好處的張讓等人勸阻。靈帝向來寵幸張讓,礙於情面才答應在次日朝會上與百官商議後再做決定。
豎日早朝上,靈帝親自將董卓的檢舉奏章念給羣臣聽。不想後來越念越激動,靈帝最後竟從龍椅上跳將起來,拍案大罵董卓心腸歹毒:“河東太守董卓,奸滑之徒,竟然背後中傷車騎將軍皇甫嵩,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有意將此卑鄙小人捉拿問罪,不知各位愛卿有何話說?”
靈帝此言一出,百官都愣住了,心中想着皇帝是不是在開玩笑喲,您老都決定要懲處那董卓了,還來問我們有沒有意見,這……誰敢站出來說有意見?除非那人真的當官當傻了。
靈帝見衆人皆沉默不言,心中頓感些許快慰。其實,靈帝早看董卓不順眼了,黃巾之亂時董卓打了好多敗仗,最後是花錢免的罪。當時靈帝看在張讓等人的面子上,沒有予以追究,可今天這董卓居然變本加厲,背後檢舉起自己的頂頭上司來,這人實在是太陰險了!
正當靈帝準備下旨逮捕董卓時,宇信站了出來:“陛下息怒,請恕微臣不敬之罪。臣近日夜觀天相,發現西方星辰暗淡無光,一番推算下……豈料卦象顯現皇甫將軍可能戰敗。今日又聽陛下所念的奏摺,皇甫老將軍竟然兵行險招,微臣心中便更加擔憂西征大軍的狀況。陛下,如臣所料不差,王師可能真的遭逢了大敗。”
靈帝聞言一怔,不想宇信也如此說話,本來還懷疑董卓有在背後詆譭朝中重臣的嫌疑,此刻也不得不對這份密報重視起來,畢竟眼前表明觀點的人同樣也是久經沙場且未逢一敗的心腹大臣。
也許殿內任何人說官軍將敗都不足以讓靈帝相信,但宇信這樣說,靈帝就不得不慎重了。此刻靈帝也不憤怒了,靜靜地坐回龍椅上,思索片刻後才問道:“愛卿何以認爲皇甫老將軍會戰敗?”
靈帝如此發問,意圖很明顯,他有些不相信星相之學。他想聽聽更爲有利的推斷,因爲他也開始爲皇甫崇和十萬朝廷大軍擔憂。
宇信當下也不隱瞞,直接說出了其中原因:“回陛下,不知陛下還記得上次大將軍舉薦皇甫老將軍掛帥時,微臣就曾建議此次出征務必要穩紮穩打,大軍不可冒險輕進一事?董卓信中盡言皇甫老將軍拒絕謀士李儒的離間與分化之計,而是一味想用疲軍後強攻城池的方法制勝。臣私下認爲若對付一般的敵人,皇甫老將軍之計並無不妥,但此番對手卻是老奸巨滑的韓遂,臣料想皇甫老將軍之計必會被其看破。”
靈帝聽了宇信的分析後,想了想又問道:“這韓遂果真有這麼厲害?”
呵呵,韓遂厲不厲害宇信不清楚,但依宇信記憶,最初韓遂在涼州並無絲毫官職,卻能混得風生水起,還與馬騰將軍稱兄道弟,這就足以說明此人有大才。
近些年來,宇信也多多少少地聽說過韓遂在涼州的事。他居然已經成爲一城之主,麾下兵將業已過萬,一般人在短期內能辦到嗎?
宇信坦然地回答道:“韓遂此人少有謀略,曾被羌胡叛軍俘獲,但他僅用隻言片語便說服羌人放他一條生路,後來又被羌人各部推選爲首領,可見其人膽識不凡。”
靈帝疑惑地問道:“哦,果有此事?”
宇信還未回答就見盧植出列證實道:“回稟陛下,確有此事。當年陛下聽說這個消息後還誇讚過韓遂爲人機敏,並因此封他做了金城太守。”
“原來這韓遂還是自個兒親點的啊!他孃的,這白眼狼,居然吃碗麪翻碗底兒!”靈帝這回是真信了,也不再慌着定董卓的罪了,他現在更關心的問題是朝廷大軍敗沒有敗。
“若大軍真不幸敗了,又應該怎麼辦?”靈帝面色焦急地問道,“宇愛卿,若真如你所言我西征大軍敗了,那接下來應該如何行事才能抵擋住西涼叛軍?愛卿,絕不能讓叛軍踏入三輔之地,否則京師危矣!”
宇信哪能不知其中厲害,當即拱手回答道:“陛下勿憂,臣請求陛下讓末將代皇甫老將軍出征。此外,臣建議朝廷採用先戰後撫的方法,如此定可解決西北禍事。”
盧植聞聽宇信所言,立馬附和道:“陛下,老臣以爲驃騎將軍確是合適人選,所獻之策也甚爲妥當!”
靈帝雖然高興宇信能夠爲他分憂,但還是擺手拒絕了:“宇愛卿常年征戰多有辛勞,這次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朕不願讓你再上陣勞累。朕要讓朕的驃騎大將軍長命百歲,替朕及朕的子孫守好這片大漢的疆土。”
哦,靈帝這番話似乎隱含着託孤的意思!朝中文武都知道這幾年來靈帝的身子已經有些不行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就駕鶴西遊了!靈帝今日殿前託孤,讓百官再看宇信的眼神都不由多了一絲嫉妒。
宇信也曾想過被靈帝臨終託孤,但卻沒想到靈帝會說得如此直白,當下也不好再作爭辯。皇帝有那個意思就行,這種事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的好!
託孤大臣權力固然巨大,但也是個危險的差事,尤其是在先皇還沒駕崩之前。唉,古今多少太子離繼承大寶近在咫尺,因爲一時不甘寂寥,最後被皇帝廢除圈禁。
請命不成,宇信只好退而求其次,重行舉薦之事:“陛下,若皇甫老將軍不幸失敗,臣舉薦一人定可平定涼州戰禍。”
靈帝一聽宇信有主意,當即問道:“愛卿舉薦何人,快說來與朕聽聽?”
宇信抱拳正經地回答道:“臣所薦之人正是河東太守董卓。”
靈帝納悶了,他沒想到宇信舉薦的人會是上交密信的董卓。靈帝雖然暫時打消了對董卓的懷疑,但對董卓的軍事指揮能力仍然相當不看好。畢竟廣宗戰事就擺在那兒,那一仗董卓打得豈一個爛字了得!
兵者,國之大事!對於讓董卓再次掛帥這事兒,靈帝不得不謹慎:“愛卿,非是朕信不過你,這……他董卓能行嗎?”
宇信聞言微微一笑:“若陛下實在擔心,可在任命詔書上對他叮囑一番,叫他萬事須小心謹慎,多聽手下建議,還有一條……靜待戰機突現。哦,臣亦私下給他去信一封,必可助其破敵。”
靈帝一聽宇信這口氣,應該是有十分把握,當下不再多疑,果斷下旨道:“傳旨,擢升董卓爲徵虜將軍,加關內侯,接替車騎將軍皇甫嵩任西征軍主將。皇甫老將軍暫時回返雒陽休養,即日起任命韓馥爲代冀州牧。”
靈帝這道聖旨並不僅僅是替換了皇甫崇西征軍主將一職,也不僅僅是免去了他冀州牧的官位。更重要的是,靈帝對皇甫崇的信心不復從前了,他覺得皇甫崇可能真的老了……
當天,宇信回府後急忙書信一封交給傳旨的宦官,讓他一併送到西征軍大營去。數日後,董卓接到皇帝聖旨,其中盡言令其小心行事之意。
董卓又拆開宇信的書信,待他讀完後不禁一臉驚訝,萬分感慨道:“驃騎大將軍真神人也!真神人也!”
董卓說完就將書信交給李儒,李儒看後也是大吃一驚,一臉疑惑地望着董卓問道:“主公,這宇信的話能信嗎?”
董卓茫然地看着李儒一臉詫異的樣子,半晌才搖頭說道:“我也不知他說的是否可信,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至今爲止他宇驃騎從沒失言過!”
李儒聽後又是一驚,他明白董卓已經打算遵從宇信的吩咐了,但還是確認性地問了一句:“主公,那依您的意思我們應當如何行事?”
董卓突然雙眼放光,大手一揮,果敢地說道:“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呵呵,反正這官是賭來的,咱們乾脆再賭一把。即使到時戰事不利,我想有宇信這封書信在,我們也不會有事的。”
李儒聞言輕輕點了點頭:“對!咱們就依計而行。呵呵,背靠大樹好乘涼,出了事兒也有他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