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淵源(二)

【3】

和原來很多次一樣,飢餓感上來,我就開始變得焦躁。胃裡明明什麼都沒有,卻像灌了兩斤老白乾似地,火燒火燎。這讓我剋制不住,在房間裡來回的走眼睛不時往四下裡翻找,希望能找到充飢的。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以前捱餓,是高傲的自尊心作祟。現在捱餓,完全形勢所逼。也就是此刻,這才意識到,科爾德的城堡裡,我果然是被人照顧了。至少再也沒有爲食物發愁過,也不用遭受良心的譴責。

但現在,這冷冰冰的犄角旮旯裡,恐怕是老鼠都沒得吃了,哪裡還有資格去幻想飯來張口的待遇。

我不知道頂着飢餓的無力感,自己堅持了多久,只是牆角上的蠟燭已經完全燃燒了,光禿禿的剩下一個燭臺。原本還稍顯亮堂的小空間,就陷入了一片灰濛濛的陰暗裡。靠着牆坐在地上,我腦袋裡有些混沌,塞了漿糊似地,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餓,食物!

是不是餓死了,科爾德就不用來了?我自嘲的笑笑,這倒是個好結果。然而這貌似行不通——彷彿過了一個世紀,或者還要長,門外的走廊裡就傳來了腳步聲。

會是誰呢,老鼠精,還是喬尼福?我努力眯了眯眼睛,全身脫力的感覺,讓視線有些模糊。

“你還好麼,小姑娘?”終於,腳步聲在門外停了下來,是喬尼福。

我就是想不明白,爲什麼他們不能正兒八經的叫我名字,一會一個樣,變着法兒的給我換新鮮。科爾德如此,喬尼福也如此。

“好••••••極了。”我仰起頭,不知道喬尼福能不能看見,嘴角一咧,扯了個笑出來。估計比哭還難看。

“哦,那真是太好了。”喬尼福語調輕鬆,“我還以爲你餓了,看來並不用擔心。”

我一聽這話,才注意到,柵欄外面的喬尼福,手中似乎拿着什麼東西,但看不分明——難道說,他真的給我送吃的來了?

“謝謝你的好意。”所謂黃鼠狼給雞拜年,說的就是這麼一回事。

“看來我不適合呆在這兒。”

喬尼福討了個沒趣,不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厄••••••和前幾次相比,未免也太好打發了。正當我覺得奇怪,鼻子裡就聞到了一股香味。濃郁,馨甜,擋也擋不住,爭先恐後的挑撥我飢餓的味蕾,好像要讓我頻臨死亡的胃起死回生。

尋着味道,我走到門邊——柵欄外面,放着一個小玻璃罐,被人擰去了蓋子,香味就是從這兒來的。

這不是剛纔喬尼福手裡拿的麼,怎麼會在這兒?我往走廊處瞅了瞅,確定沒有人,心裡犯疑:他打得什麼主意,會如此好心?

但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我都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糾結中:吃,殘存的理智絕對不允許我這麼做;不吃,這種誘惑就像賭徒看見了麻將桌。

該死的,倒了一了百了,省的我惦記!我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握住冰涼的玻璃罐,想把裡面極爲渴望能得到的美味一股腦倒掉。但就在這麼一瞬間,我舔了一下乾裂的脣,鬼使神差的收回了手。

就一小口,只要一小口,然後我就毫不猶豫的倒掉,我跟自己說。於是,我就真的將玻璃罐湊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只是脣還沒離開,下一秒,便不由自主的大口喝起來,直到罐子見了底,再也倒不出分毫,我才滿足的鬆了口。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我手一鬆,玻璃罐“骨碌”一下滾到了牆角邊。簡直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鄙視我吧,不要客氣的鄙視我吧!我被自己雷得外焦裡嫩,然而卻不是最糟糕的下場,因爲••••••

【4】

“味道怎麼樣?”耳邊猛的傳來喬尼福的笑語,不重,在我聽來卻是平地驚雷。

我擦,他是故意的,這個陰險的傢伙!我額頭下來三條黑線,抽着嘴角,悻悻的開口:“謝謝。”

已經輸了面子,裡子死活都要保下來,畢竟咱是有風度的人。

“你不怕裡面有毒?”喬尼福提醒我,“就像舞會時那樣。”

舞會,他是說那些發了狂的吸血鬼?哼,我就知道:“果然是你。”

“不,這不能全賴我。只能說,巴斯是個盡職的夥計。”喬尼福頗爲自豪,估計是想到了舞會上,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混戰,全是拜他所賜。

巴斯,那個紅頭髮,像個聖誕老人的高個子?

我徒然想起來,科爾德曾經提醒過我:他的長相和心眼比起來差遠了。原來一開始,他們一個個都心知肚明,只是不屑告訴我,讓我矇在鼓裡,順着劇情隨波逐流。

那麼,我到現在這個境況,是不是也在科爾德的預料之內?他自始至終都恪守原則,是把我當一顆棋子,在適當的時候,派適當的用場。

想到這裡,沒來由的,我打心底裡生出疲憊感——無法分辨什麼是真的,什麼又是假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而我卻連選擇退出遊戲的機會都沒有。

“這個世界,不適合善良的人。”喬尼福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轉了個身靠在柵欄上,“凡是太過軟弱的人,最後都會死。人類如此,血族也如此。”

“我可不這麼認爲,假如沒有你這樣的人存在,世界會美好許多。”明明是自己的問題,卻把原因都歸結到別人身上,纔是罪無可救藥的。

就像我清楚的知道,他給我送吃的,不是因爲同情我,而是怕我死了,沒有籌碼威脅科爾德。但我從來都沒有把握,自己有這個能耐教科爾德放在心上。以前沒有,現在更不必說。

“嗯哼,我這樣的人,也包括我親愛的弟弟麼?”喬尼福冷笑,“你只是不曾見過,但不能否認,他也不是一個好人。”

這一點我從不懷疑,打從一開始,他就沒給我好臉色看。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漸漸忘了,科爾德也有冷血的一面。

或許是因爲他不着痕跡的爲我準備夜宵,或許是因爲聊天中某次不經意間的臉紅,又或者是,在他確確實實爲我擋下了致命一擊的時候。我就徹底忘了,他曾經利用過我,也許現在仍在利用我的事實。

“他不善良,可你卻挑起了戰爭。”兩者相比,孰輕孰重?科爾德頂多是自保,畢竟身爲血族繼承人而不能保護族人,也是一種恥辱。

“是麼?謝謝你的提醒,我都快忘了,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做的原因。”喬尼福說着,竟從口袋裡拿出鑰匙,將柵欄打開,走了進來。

我有些心虛,吃不准他要幹什麼,連着往後退了幾步。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這話基本上說了等於沒說,我還沒有愚蠢到相信一頭狼的話,在我是小綿羊的情況下。

“只是很奇怪,自己會說這麼多。”喬尼福問我,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想聽個故事麼?”

“我能拒絕嗎?”我想也不想的說——許多懸疑片都告訴我們,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而此刻的喬尼福,話多的不正常,口吻也不像先前的冰冷狠厲。彷彿一隻被人套住脖子的猛虎,顯得十分馴從。但這只是暫時的,我不可能愚蠢到真的把他當做一隻溫順的小貓咪,以爲給一個毛線球就完事了。

也許過了今晚,也許更快,一旦他覺得我礙眼,我就是有九條命,也交代在這裡了。

“你可以當做沒聽見。”

喬尼福說這句話時,我真的相信了,他和科爾德是如假包換的親兄弟。這種討人厭的獨裁行徑,一定源自於一個更獨裁的人,他們的父親。

於是,在我一千個不甘心,一萬個不放心的情況下,喬尼福自顧說起來。而也就是在他的講述中,我才明白曾經一度困擾我的問題,比如:爲什麼科爾德不喜歡過生日,爲什麼蒂尼偶爾說漏嘴會顯得很緊張,又爲什麼喬尼福會如此討厭自己的族人,一定要發起這樣兩敗俱傷的戰爭。

我想,這注定是一個不能兩全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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