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們將馬車停到了一棵柏樹下,先後下了車。
“凱特,你去拾些柴禾來,晚上冷,可以烤烤火。”我看了一下四周,人跡全無,“就在這附近,別走遠。我去找吃的。”
說完,我把貓放到地上,讓它留在凱特身邊,自己往林子裡走去。
“等等,白藺。”凱特叫住我,指了指馬車,“我有帶乾糧和水。”
我一愣,本想支開凱特,卻不想他倒細心。但他準備的東西,怎麼能滿足我如今的胃口?
“凱特,那個,”我有些踟躕,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解釋,“我••••••”
“對了,也許林子裡有野果子也說不定,別忘了帶些回來。”凱特目光閃爍的看着我,突然打斷我的話,“快去吧,注意安全。”
“嗯!”我暗鬆一口氣,朝他揮揮手,“你也是,注意安全。”
其實一路上,這該死的飢餓感已經快要把我吞噬了。但不得不佩服自己,在凱特面前,我居然奇蹟般的忍住了。可我不知道這樣的情況到底還能堅持多久,我不想嚇到凱特,更不想傷害他,所以我得避的遠遠,去把肚子填飽了再回來。
林子比看上去的要大得多,我一面四下裡翻尋着,一面朝樹上做記號免得回不來。看着夕陽一點一點的往下沉,不由加快了腳步,一邊走一邊找可以果腹的東西。當然,除了不是人類以外,這個東西還必須是活的,我苦笑一聲:這算不算吸血鬼裡的素食主義?
正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一陣“沙沙”聲,有什麼東西正緩緩的朝我這邊靠近。小心起見,我往後退了幾步,爬到樹幹上。這纔看清,距離自己不到五米的地方,一條比我大腿還粗的花斑巨蟒,正悠哉悠哉的穿梭在落葉間。
我生來最怕蛇,更何況是這樣一條張嘴就能把我吞下去的大傢伙,我寧可餓死,也不要下去葬身蛇腹。我沒出息的趴在樹幹上,不動聲色的想等它游過去。
不過說來奇怪,這蛇看似體型龐大行動不便的樣子,但實際上它的動作卻很敏捷,不一會就到了我隱蔽的樹底下。我抓緊樹幹,不讓自己滑下去。而這條巨蟒兄倒也識趣,並沒有逗留,甩甩尾巴繼續往前遊走了。
我怕沒走遠,又在樹上待了一會,直到完全看不見了,這纔下來。
“瞧你這德行,活該被餓死。”我嘴裡自嘲,眼睛不停的往四下裡搜尋:最好找個不那麼危險的,比如麻雀松鼠之類的。
這樣想着,眼角就瞥見身側的枯木樁旁,一隻肥碩的田鼠正探頭探腦的想要出來。呵呵,看來這個點上出來覓食的不止我一個。雖然這玩意兒也不見得比蛇好到哪裡去,可現在,我沒有挑食的權利了。
我躡手躡腳的向它靠近,但腳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還是驚動了它,一雙烏黑的眼珠滴溜溜的往四下裡看,很快就發現了我。
“吱吱。”它尖叫兩聲,驚慌失措的躥回了洞裡。
我懊惱的直跺腳,順手抄起一根樹枝,就伸進洞裡,希望把它給趕出來,結果當然是徒勞無功。
倒黴!我嚥着口水,試圖緩解喉嚨口火燒火燎的疼痛:看來我要變成第一個被餓死的吸血鬼了。
“喵!”就在我打算去別處看看的時候,林子另一頭驀地傳來黑貓兒淒厲的尖叫,瞬間撕破了寂靜的夜空。與此同時,我的心猛得一沉:糟糕,凱特遇到麻煩了!
我來不及細想,丟下樹枝就往回跑。風在耳邊呼呼的吹,我感覺臉被颳得生疼,而周圍的景物也在飛快往後退。只來得及匆匆瞥上一眼,才發現自己此刻的速度,快得異乎尋常,簡直像坐上了過山車,詭異極了。
彷彿只是眨了個眼,凱特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也許這是變成吸血鬼以來感受到的最大好處,我放慢速度,不讓自己撞到樹上去。
“咪咪,快躲開!”
我聽見凱特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句,隨之一陣風似地嘯聲從前方傳來。等看清楚,不禁大駭,困住凱特他們的不是別的,正是我先前遇見過的那條花斑巨蟒。
【2】
只見它半立着身子,一雙銅鈴般大的眼睛冰冷冰冷,鮮紅的信子嘶嘶抖動着,正在凱特身邊來回試探。而黑貓此刻弓着背,渾身的毛倒豎着,死死盯着巨蟒一動不動。但它的前爪明顯受了傷,無力的垂在一側。
我不遲疑,想也沒想的從地上撿了塊石頭,貓腰繞到了蛇的後邊。深吸一口氣,瞅準了它的後腦勺,就狠狠擲了過去。
“噔”的一聲悶響,蛇吃痛,在地上打了個滾。可沒等來得及高興,它就看見了我,刷的一下立起,張開血盆大口直撲過來。這個時候說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我本能的翻身往一旁躲開,一股子腥臭味從鼻子底下飄過,頓時就有些腿軟了。
“當心!”不等我喘氣,只聽凱特在身後大喊,剎那間又一陣勁風從腦後襲來。
我只來得及扭頭,巨蟒已經將它碩大的腦袋懸在了我的上方。完了!我懵在那裡,愣愣的完全不知所措。就在我閉緊眼睛,以爲要去閻王殿報道的時候,發現想象中的痛楚並沒有如期而至。
我不置信的睜開眼睛,下一秒,便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凱特居然在巨蟒咬下我腦袋之前,生生將手臂橫進了它的口中。
這畜生蟒鋒利的尖牙不費吹灰之力刺穿了凱特的胳膊,它劇烈的扭動着健碩的脖頸,凱特被叼到半空中,面色慘白,隨時可能被甩下來。
因爲凱特的傷,周圍一下子充斥了濃烈的血腥味,我禁不住鼻腔泛酸,那些感激的話都堵在喉嚨裡出不來。
不,我一定得做些什麼!我要救他,不論用什麼辦法,趕在凱特的胳膊被撕裂前!但很快,我覺得不對勁起來。四周的景物都在變顏色,彷彿眼前蒙上了一層紅紗,所有一切成了血一樣的紅。緊接着,一股無名火油然而生,我恨不得將伸手可以夠到的東西都撕得粉碎纔會覺得好受些。下一秒,完全不由控制,我咆哮着一躍而起,猛向凱特撲去。
“喵!”黑貓驚恐的躥進了樹叢裡。
我看自己莫名長了許多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有些陌生。直到逼近凱特,在即將刺穿他胸腔的剎那,才猛的醒悟過來:你瘋了,在做什麼!說時遲那時快,我使勁調轉方向,轉頭死命鉗住了巨蟒的脖頸。我冷冷一笑,俯下身,咧嘴就咬住了它的側頸。
很快,一股冰涼的液體就充斥在我的口腔裡,粘稠而馨香。
“嘶嘶!”大蟒吃痛,長嘯一聲鬆口丟下凱特。它暴躁的甩動尾巴,試圖要把我摔下去。
哪有這麼容易,我雙手用力,堅硬而鋒利的指甲不留餘力的刺透大蟒的皮肉,深嵌進去。更多鮮紅色的液體源源不斷的涌出來,我根本沒法思考,本能驅使着就用力吸食起來。
一開始大蟒還在地上翻滾,扭打,漸漸地動作越來越緩,直至筆挺挺的橫在了路中央。
“呵。”我滿足的嘆了口氣,胃裡充實的感覺令全身都變得舒暢了,精神也爲之一振。
然而此刻,卻高興不起來:凱特全看見了,就在剛剛。
【3】
我從地上爬起來,朝花斑巨蟒的肚子用力踢了一腳,它一動不動的躺着,徹底沒了生氣,這才放下心來,上前去扶凱特。
“厄,疼!”凱特直哼哼,“胳膊看起來似乎要斷了。”由於傷口較深,加上流血過多,他的面色白的滲人。
“你把手臂伸進去之前就該想到!”我沒好氣的說,手上動作卻很輕,小心翼翼的把他扶到樹底下,“以後這種情況,你首先要做的是保護自己,而不是見義勇爲!”
我低着頭說完,眼睛不敢看凱特。是的,他是我在這個時空裡唯一的朋友。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早已當他是親人。我不希望他因我而受到任何傷害,更不希望他因爲我的改變而厭惡我害怕我。否則的話,我真的成了孤身一人。面對前方的黑暗,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堅持下去。
“誒,白藺真是健忘。”凱特用沒有受傷的右臂支撐着坐起來,疼痛讓他的嘴角有些抽搐,可他面上依然是淺淺的笑容,看着我的眼睛說道,“我說過,以後要對你好。”
“可我,已經不是原來的白藺了。”我遲疑了幾秒,最後心一橫,還是如實告訴凱特,“你剛剛也瞧見了,那個樣子,像極了魔鬼。”
“或者,我已經是個魔鬼了。”我頓了頓,凱特看着我,沒說話,“一個嗜血,可怕的魔鬼。也許我就該被燒死,這樣至少靈魂可以得到救贖。”
“無論變成什麼樣,你永遠都是白藺。”沉默片刻,凱特終於開口,“喜歡敲我腦袋的白藺,總是自以爲是的白藺,愛發脾氣又倔強的白藺。沒錯,就是這樣。”
等等,這算是一種讚美麼?我暗自嘆了口氣:年輕人,別計較那麼多。
“就算現在是一個魔鬼,我也不會改變對你的任何看法。”
“更何況,你並不可怕。相反,我覺得此刻的你,漂亮極了。”凱特眸子裡亮晶晶的,讓我心裡一暖。
“所以,你沒有被我嚇到?”我不太相信。
“不,”凱特搖搖頭,嚴肅的說,“你伸手敲我腦袋的時候,我確實很害怕,怕我真的會變成一個白癡。”
“厄。”我一愣,直到他說完,才發現這小子分明是在挪揄我,“你的意思我是隻母老虎?”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保留意見。”凱特嘴角微揚,目光狡黠的一笑。但轉眼,因爲傷口的疼痛,這笑就成了抽氣聲,連眉頭都揪到了一起。
“我幫你包紮。”雖然這小子耍嘴皮的德行很欠抽,可玩笑歸玩笑,當務之急是趕緊處理他的傷口。
“謝謝。”凱特艱難的側過身,輕聲對我說了一句。
“該說謝謝的是我,”我俯身抱了抱凱特:謝謝你的信任,也謝謝你的善良。
終於幫凱特包紮好了。雖然傷口看起來很深很嚇人,但值得慶幸的是並沒有傷到筋骨,巨蟒也沒有毒,相信過個十天半月就會痊癒了。
“你一定嚇壞了,好好休息吧。”我從馬車上取來毛毯,蓋在凱特身上,“做個好夢。”
“好的。”凱特吃了點乾糧,精神好多了,“不過我覺得有些冷,你可以把火生起來麼?”
“沒問題。”
隨着篝火被點着,幽暗的樹林頓時籠罩在一層橙黃色的柔光裡,柴禾發出的“噼噼啪啪”聲,讓精神漸漸鬆緩下來。黑貓的腳也被包紮好,此刻正溫順的蜷在火堆旁,一雙琥珀眼顯得神情慵懶。
“晚安。”
“晚安。”
我和凱特緊挨着,相視一笑,各自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