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安柳先前給我開了些補氣血的藥,每天也按時問診。
可是今日他卻有些異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這麼些天,我也摸清了這個人的性子。嚴肅認真,醫術高超。只是過於小心謹慎了。
看他臨走時躊躇的樣子,心中暗暗感到好笑,不過還是叫住了他,說道,“劉太醫,有何話你就說出來,莫要憋着了。”他這纔回過頭來,跪在地上,說道,“回稟娘娘,微臣早年曾有幸在民間結識一位醫術大家,死纏爛打,拜他爲師。如今這位大家正好遊歷到此地,他說能治好娘娘的心病,微臣這幾日猶豫不止,不知是否該引薦給娘娘。”
按常理說,不經聖旨,尋常百姓,不得入宮。只是治病救人,就該另當別論了吧。我思慮再三,實在經不住好奇,想要見見這位劉安柳口中的大家。於是,讓劉安柳明日帶他入宮。
事實證明,好奇心果然會害死貓。
我本想着,中醫上有造詣的人必然是一位鬍鬚及地的垂暮老人。可從未想到竟是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可是細看去,便會發現他眼中蘊藏着的氣度光華,而能有這樣眼神的人絕非常人。
他雖在向我行禮,我感到的卻是一種久違的熟悉,直到水月的提醒,我才從自己的打量和思緒中醒了過來。命令衆人下去,水月再次詫異的看了我一眼,后妃單獨與陌生男子見面,有違常倫,會遭人詬病,何況這個人還來自民間。即使這個人是個治病的醫生。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卻是低沉有力的。“聽聞娘娘心思鬱結,微臣有一方子,不知當講否?”我點點頭,說道,“願聞其詳。”他擡起頭來,看着我說道,“離開是非地,做個自在人!”
我沉默着,沒有說話,他也沒有再說下去。大殿中靜悄悄的,甚至可以聽見我們兩個人深深淺淺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的眼神稍稍移開,我卻緊緊盯着他,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杜若,果然是你。”聲音雖輕,但卻能一字不落的落到他的耳中,我看到他的身子明顯一震。
沒有否認,沒有辯解。他仍然沉默着,但垂於身兩側的手卻緩緩地攥緊。
我一步步地走下來,走到他的身邊,面具下的他不知是否也有了歲月的痕跡?可是此時此刻我卻不想讓他摘下來。杜若,始終是我心中的那個杜若。
當年我就說過,一個人的氣質舉止是不可能改變的。即使容貌變了,聲音變了。
我側着頭,看着他依然溫暖而又憂傷的眉眼,緩緩說道,“走吧,我的心病,你醫不了。”他忽然側過身,平靜的面目再也不見,他抓緊我的雙臂,眼光沉痛的看着我,“我原以爲你與他在一起是快樂的,所以我放棄,可是這些年,你在宮中過的是怎樣的日子?你可曾有一天真正快樂過?”
我看着他憂傷沉痛的眸子,心便軟了下去。愛情真的是不可理喻的東西。若是可以理性的選擇,我必然會跟着杜若一起,看江南煙雨,品塞北落日,自由自在,笑傲江湖。
可是如今我卻在這裡,看到的只有這一片天空,看歲月流逝,伴年華老去。
我輕拍他放在我手臂上的手,微笑着說道,“這些年你一定去過不少地方吧。有沒有去我跟你說過的吐魯番,那裡的葡萄可甜了。還有西藏,那裡的天空很藍,我一直想去的……奧,對了,我姨娘和金姑怎樣,她們過的可好?”他冷着臉,拿開我的手,“那些地方,沒有你,我去有何意義?至於你姨娘和金姑如何,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何必,何必如此?杜若,爲何你仍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