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宋,玳瑁城。
方靈犀負劍下船,身後跟着十多個日本浪人。
他們已在殷洲娶土著女子爲妻,這次把妻兒都帶回來了。只有妻子懷孕,或者孩子太小的,把家屬留在殷洲寄養。
在城內旅店下榻僅半日,玳瑁知府就親自前來拜見:“先生東去多年,今日復見,弟子何其幸也!”
方靈犀瞅了瞅對方的官服,笑道:“短短几年時間,你都在呂宋國當上知府了。”
玳瑁知府說:“弟子慚愧,才德尚淺,只能做知府,睿安兄已爲戶部郎中。”
方靈犀當年殺人自首,被判流放海外,有十多個濟世派弟子追隨。眼前這個玳瑁知府,還有其口中的戶部郎中,都是當年追隨方靈犀出海之人。
方靈犀告誡道:“好生爲官,莫要害了治下百姓。”
玳瑁知府站直身體,恭敬作揖說:“弟子畢生謹記濟世派誓言!”
一個日本浪人來報:“先生,又有學生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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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靈犀道:“讓他們都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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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陸續續聞訊趕來二三十個,有些是物理濟世派弟子,有些則是慕名而來的粉絲。反正不管怎樣,一見面就執弟子禮:“拜見鳳儀先生!”
濟世派這個類似墨家的組織,近年來發展非常快速。不但遍佈大明兩京及沿海,而且傳到了南洋和朝鮮,只不過傳來傳去各種變形,一些分支機構甚至成了類似“三合會”的組織。
日本那邊更是扯淡,大量下級武士加入濟世派,高喊着“還政天皇、拯救庶民”的口號,被各地領主當成過街老鼠驅趕。他們或是隱匿姓名,或是聚集爲匪,在日本境內到處流竄,去年竟然發動政變,一舉幹翻“砂越氏”,擁立日本濟世派的魁首爲當地守護。
然後就迅速腐化,一個個化身爲新貴族,跟其他殘暴領主沒啥兩樣。
因爲分贓不均,沒有得到足夠好處的日本濟世派武士,認爲魁首背叛了組織、背叛了誓言。他們自己就內亂起來,甚至聯合流亡的砂越氏後裔,試圖通過武力恢復砂越氏的統治。
朝鮮的濟世派就要純粹得多,由於新舊兩黨貴族配合默契,上騙國王,下欺百姓,壟斷朝鮮對中國的出口貿易,也壟斷了朝鮮官場。如此,富者愈富,貧者無立錐之地,貧寒士子也失去上升渠道。濟世派思想迅速傳播開來,貧寒士子奔走相告,甚至在局部地區殺官救民。
王淵的親傳弟子、朝鮮大儒柳湄,痛斥濟世派爲異端邪說,朝鮮大官們也歷數濟世派的暴行。
去年繼位的朝鮮新國王,已經下令全國通緝濟世派。
墨家?三合會?尊王黨?革命黨?
都是濟世派的變種!
印度那邊更離奇,濟世派直接跟錫克教合流,變成一個半宗教、半社團的組織。
各國各地的濟世派成員,都尊王淵爲祖師,同時又尊方靈犀爲精神領袖。
這個曾經的大明樂戶子弟,賤籍出身的綠帽王八子,在海外的名氣僅次於王淵。他上哪兒都被當權者忌憚,也被當權者小心款待,殺不得又留不得,只希望他能早點滾蛋。
方靈犀在殷洲寫出的《經濟小識》,傳回大明和南洋之後,更被無數商人視爲至寶。
王淵的著作屬於“宏觀經濟學”,而方靈犀的著作屬於“微觀經濟學”。商賈們得到此書之後,立即就有了指導思想,能夠琢磨着玩出更高端的東西。
若非王淵寫信相招,方靈犀都打算老死殷洲,因爲他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地。
……
王淵端端正正作揖,逗趣道:“見過鳳儀先生!”
方靈犀連忙回禮:“先生,莫要折煞弟子。”
王淵哈哈大笑:“鳳儀先生的大名,我在北京都有所耳聞。你那本《經濟小識》我拜讀了,角度新穎,發人深思。可願隨我去天竺再創局面?”
方靈犀說道:“承蒙先生誇讚,弟子受寵若驚,不敢辭耳。”
王淵把方靈犀帶去天竺,一方面是看中此人才華,另一方面是想借助其影響力。
紹豐十四年五月。
王淵從呂宋前往天竺,隨行有步卒五千,另有物理門徒兩千餘人,其中三百多屬於濟世派成員。
願意跟王淵去天竺闖蕩的物理門徒,九成九都出身寒微。他們再有才華,他們再有志向,留在大明也就那樣,戶籍問題始終無法解決。
就算王淵當首輔,也只能公事公辦,比如把某地軍戶集體轉爲民戶。不可能假公濟私,把物理門徒從賤籍改爲良籍,這在大明屬於原則性問題。
按照宏觀經濟學理論,大明沒有足夠的解放勞動力,這些勞動力就只能跟着王淵去天竺。
物理學院的掌院王晹,依舊留在北京。
這貨屬於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主動辭官傳播物理學。高層物理門徒,將王晹視爲王淵之下第一人。就如底層物理門徒,將方靈犀視爲王淵之下第一人那般。
王淵給了王晹一個任務,讓他留在北京,物色願意出海的弟子,每年都忽悠一批送往天竺。
杭州和天津工商學院的校長,同樣接受了這個任務,今後將源源不斷的爲天竺輸送人才。
天竺缺人,更缺人才,幸好王淵早就準備。
抵達天竺之後,隨行的兩千多物理門徒,會被分散安排在各處。等他們搞清楚狀況之後,再回大明接收八千軍戶及家屬,將這些人妥善安排在天竺爲民。這兩千物理門徒,也是有家人的,舉家搬遷可以,只帶妻兒也可以,全憑他們自願。
這就是王淵的初步發展思路,根據天竺的實地情況,將全國劃爲若干個行政片區。每個片區之內,又劃爲若干移民點。
以物理門徒爲種子,每十人一組,負責管理一個移民點。有的負責組織移民,有的負責運送移民,有的負責安置移民,有的負責治理移民,有的負責教育移民。如此完善而精密的進行移民工作,形成一個又一個移民據點,再通過據點向四周發展輻射。
整個過程,是有規劃的,是有條理的,是有全盤考慮的。
不像天竺棉會,全靠商人逐利移民,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到頭來還是一盤散沙。
至於方靈犀,他帶去的濟世派成員,將聯繫天竺濟世派和錫克教,作爲抗衡印度教、綠教的武器。只要給予政策優待,低種姓和賤民非常容易爭取,綠教在印度次大陸傳播,最初就是低種姓和賤民的大量加入。歷史上,葡萄牙在印度傳播天主教,最開始清一色全部是給賤民洗禮。
印度那地方很有意思,樂於接納各種新思想及宗教。
面對新的宗教文化,先是傳播給低種姓、賤民。傳播到一定程度,高種姓主動尋求加入,再通過自己的影響力,把新宗教也搞成種姓制度,最終以此來維護高種姓的利益。
綠教、錫克教,剛開始也在印度衆生平等,最後還不是劃分了種姓等級?
如果基督教在印度大範圍傳播,估計印度的基督教也得劃種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