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9【氣學宗師】

王淵親自監督兒子們練箭,隨口問道:“可查明瞭?”

張慕上前拱手:“查到了,是羅侍郎次子的嫡女,閨名暫時還未打聽到。”

“整庵先生?”王淵確認道。

張慕說道:“便是他。”

王淵的表情有些古怪,兒子居然看上了羅欽順的孫女。

羅欽順,字允升,號整庵,弘治六年探花,現任吏部右侍郎。

此人不屬於任何派系,歷史上正德死後,他就被排擠到南京去了。孫交把他召回北京,讓羅欽順做禮部尚書,這個職務是政鬥旋渦中心,他剛開始拒絕赴任,沒多久接到家中噩耗,趕緊跑回老家丁憂去了。丁憂結束,朝廷又召他擔任吏部尚書,羅欽順還是不接受,因爲他討厭張璁和桂萼。

你說他是個官場混子吧,羅欽順又能兢兢業業,把手裡的工作完成得很好,只是不願多管閒事,也不願捲入政鬥而已。

爲啥聽到羅欽順的名字,王淵會表情古怪呢?

因爲羅欽順是江右大儒,是心學興起之後,唯一能在學術上跟王陽明分庭抗禮的大學問家!

而且,羅欽順反對心學。

不過嘛,羅欽順的反對非常理性,他已經跟王陽明私下通信十年之久。不談政治,只講道理,單純的學術爭論,而且誰都無法說服對方。

……

羅欽順不貪,至少他本人不貪。他出身於官宦世家,從小衣食無憂,對享樂不感興趣,也不熱衷於交際,只一心一意鑽研學問。

元宵假期間,羅欽順也把自己關在書房,認真考究儒學經典,想在下一封信中把王陽明駁倒。

至於在京城蹦躂的心學門徒ꓹ 什麼方獻夫啊,什麼鄒守益啊ꓹ 羅欽順都懶得搭理。他可以輕鬆駁倒這些小輩,但以大欺小勝之不武,只有駁倒了王陽明纔算真正的學術勝利。

“老爺ꓹ 王尚書拜帖!”家僕在外邊敲門。

羅欽順手執放大鏡翻書,隨口問道:“哪個王尚書?”

家僕回答:“禮部王尚書。”

羅欽順這才擡頭ꓹ 疑惑道:“他王二郎來尋我作甚?”

家僕問道:“老爺,如何迴應?”

羅欽順說:“問他什麼時候有空ꓹ 老夫隨時恭迎。”

有地位的人ꓹ 在關係不親密的情況下,都不可能親自登門投拜帖。

比如這次,王淵就是讓家僕投拜帖,跟羅欽順這邊約個時間。主人可以準備一下,客人也不會吃閉門羹,對雙方來說都有面子。

隔日,王淵如約而至ꓹ 羅欽順備好酒食。

“整庵先生,冒昧打擾了!”王淵拱手見禮。

羅欽順微笑回禮:“王尚書大駕光臨ꓹ 令寒舍蓬蓽生輝ꓹ 快快請進。”

王淵說道:“今日私下拜會ꓹ 不論官職ꓹ 只論年長,整庵先生是在下的前輩。”

“王尚書客氣了。”羅欽順依舊保持距離ꓹ 因爲他心裡沒底兒ꓹ 王淵表現得太恭敬了。

親自把王淵領進去ꓹ 擺好果品和茶飲,羅欽順問道:“不知王尚書屈尊來訪ꓹ 所爲何事?”

王淵見對方直來直去,也樂得開門見山:“吾有一子,虛歲十六,正當婚配之齡。聽說貴府的女公子溫良賢淑、品貌端莊,不如兩家結爲秦晉之好,因此特來冒昧造訪。”

羅欽順不置可否,打着太極說:“此事何須王尚書親自登門,派一媒人便可。”

王淵笑道:“若只遣一媒婆,我怕貴府直接轟打出去。”

“不至於。”羅欽順擺手道。

王淵也懶得饒舌,直來直往道:“至於的。其一,整庵先生爲氣學宗師,而我卻是心學弟子;其二,我與楊閣老有些不痛快,而整庵先生一向不問朝堂爭執;其三,整庵先生德行高尚、清譽卓著,定不願攀附我這個權貴。我若不親自造訪,這樁婚事肯定沒有下文,整庵先生只說孫女已有婚配便能推掉。”

“呃……”羅欽順被堵得無語,因爲他想說的話,已經被王淵給說完了。

這位老先生,乃當代氣學宗師,跟王陽明打了十年筆仗不落下風的人物。但他真的不善於交際,也不善於言語爭鋒,若扔給他一支筆,倒是可以把王淵罵得狗血淋頭。

王淵也不欺負老人家,立即笑着揭過,轉換話題道:“素聞整庵先生精通氣學,不知可否賜教一二?”

這就回到了羅欽順的專業領域,他微笑道:“賜教不敢,一家之言而已,可以互相切磋。”

王淵問道:“朱子之言,是否完美無缺,是否一字也不能改?”

羅欽順模棱兩可道:“朱子也是人。”

王淵說道:“但朱子是聖人。”

羅欽順說:“朱子從未說過自己是聖人。”

王淵笑道:“那便是說,朱子也有可能出錯?”

羅欽順只能點頭:“確實。”

王淵問道:“整庵先生覺得,朱子哪裡出錯了?”

羅欽順說:“也非朱子一定出錯,只是有些爭議而已。朱子將理氣二分,不才認爲,理氣本來就是一物,不可武斷將之分割。通天地,亙古今,無非一氣耳。世間紛紜,千頭萬緒,不知其所以然而然,即所謂理。”

“此言妙哉,與吾物理學派不二矣。”王淵拍手大笑。

朱熹認爲,理是虛無的,形而上的;氣是有形的,形而下的。理先於萬物而存在,也先於氣而存在,理孕育出氣並存在於氣中,而氣又演化出世間萬物。

羅欽順認爲,氣就是一切,氣孕育出宇宙,孕育出一切事物。因爲氣演化出的東西越來越多,看起來紛繁複雜,人們很難理解闡述,於是就總結出一些規律即爲“理”,理只不過是氣的部分總結體現而已。

羅欽順的理論完全可以套一層科學外衣,氣就是能量,孕育宇宙及萬物,理則是人們發現的科學規律。

羅欽順沒有研究過物理學派,只當是心學的一個分支。他疑惑道:“物理學派也認爲氣理一體、氣爲根本?”

“然也。”王淵笑道。

其實,物理學派的現有理論,只強調氣理合一,不理會氣理誰先誰後、誰主誰客,算是擱置了氣理的學術爭論。

羅欽順立即坐直,拱手說:“請賜教。”

王淵闡述道:“首先,物理學派,講究氣理合一。氣爲實,理爲虛。物理研究,便是求理;物理運用,便是求氣。我們不斷觀察、實驗、思考,總結髮現越來越多的理,再將已知的理,將氣轉爲實用。就拿蒸汽機來說,便是求理運氣。我們首先發現了機械運動、槓桿原理、物體密度等等衆多的‘理’,再將這些‘理’結合起來,組建制造出新的‘氣’。蒸汽機,便是氣之造物,也是理之造物。”

“原來如此,”羅欽順若有所思,隨即又疑惑道,“你這是心學?怎麼跟心學不沾邊啊?”

王淵瞎扯道:“陽明公主張知行合一,知爲理,行爲氣。只研究實驗而不運用,有理無氣;只運用而不研究實驗,有氣無理。就如那蒸汽機,先要研究探索,總結出許多理來,再製造蒸汽機加以運用,纔算氣理合一,也即知行合一。”

“哈哈哈哈哈!”

羅欽順捋鬍子大笑,接着來一句:“生拉硬扯,牽強附會,胡說八道!你同你的老師,根本就不是一路的,學問跟老夫反而有點像。”

王淵說道:“我既贊同整庵先生,也贊同陽明公,爲何不能統一呢?”

羅欽順道:“我論氣,他論心,如何統一?”

王淵笑道:“朱子氣理二分,整庵先生氣理混一,這也是根本不同啊,爲何整庵先生沒有跟朱子的學問決裂?君子和而不同,學問也可和而不同。”

羅欽順默然,他是氣學宗師,表面服從朱熹,其實背叛朱熹的程度比王陽明還嚴重,他直接刨了朱熹理論的根子。

王淵又說:“在下斗膽,邀請整庵先生去物理學院看看。”

羅欽順也不拒絕,點頭道:“那便去看看。”

物理學派缺一個真正的大儒,理論其實很粗糙,核心學術爭論全部擱置。如果能把氣學宗師拉進去,將徹底完善理論體系,這老先生可是跟王陽明筆仗十年而不落下風。

至於兒子的婚事,只要羅欽順加入物理學派,兩家結親自然順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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