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左侍郎王憲,倒酒安慰道:“司馬莫憂,遼東局面,確實該變一變了。”
王瓊一臉惆悵:“在誰的手裡變都好,偏偏在我手裡變。”
“楊閣老(楊廷和)巴不得你反對。”王憲提醒說。
“無論如何,你我都必須反對。”王瓊無奈道。
收回遼南三衛的民政權,是文官集團對武官集團的大勝利。即便楊廷和不願看到王淵立功,也不敢不出言支持,否則就是背叛了文官陣營。
而王瓊和王憲卻很尷尬,他們既屬於文官集團,又是相關既得利益者。
一旦朝廷通過王淵的奏疏,兵部權力就會被奪走一塊。兵部尚書和兵部侍郎的威信,也會因此受損,至少他們的屬下會覺得上司不給力。
屁股決定腦袋的事情!
翌日,朝議。
內閣還沒怎麼說話,都察院就率先跳出來,強烈支持王淵的奏疏內容。
都察院的那些大佬,基本都擔任過督撫,遼東總督和巡撫出了好幾個。他們深知遼東弊政,想改革又無能爲力,現在終於有王淵帶頭,怎能不竭力促成此事?
王瓊和王憲兩人,代表兵部例行反對。但那種爲了面子的反對,就像情人節被男友拉去開房,口是心非一個勁兒說着不要嘛。
你當兵部不想改嗎?
歷史上嘉靖年間,朝廷不但收回蓋州、復州、金州、宣城的民政權,還進一步收回這些衛所的部分兵權。這事兒當時就是兵部促成的,因爲連年打仗奇缺戰馬,遼南諸衛又不肯交還牧場,把直管他們的兵部都氣得翻臉了。
兵部,反對無效,朝廷一致通過。
楊廷和既然不好橫加阻攔,那就跳出來搶功唄,他只需一力促成此事便可。
在楊廷和的主導之下,改革方案很快拿出來。
遼東行太僕寺卿(從三品)兼遼東苑馬寺卿兼山東按察副使,統管遼南三衛民政。
又在遼南設立山東行布政司,派出山東左右參議(從四品)各一員,協助行太僕寺卿管理三衛民政。
又在蓋州、復州、金州三衛,分別增設一員民事經歷,由山東布政司經歷(從六品)兼任。官品相當於州同知,但秩比知州,擁有開府之權,其實就是變相的設立知州。
又在三衛設立數員都事,官品比知縣低一級,但秩比知縣。
楊廷和這事兒幹得漂亮,反正有王淵頂着地方壓力,他直接進行更深一步改革,幾乎就等於在遼南設州立縣。遇到麻煩是王淵的,首要政績是楊廷和的,穩賺不賠的買賣啊。
此事辦成,王淵確實是首倡者,但楊廷和卻是真正的推動者,他今後的士林聲望必定再度擡升。
爲了儘快落實政策,楊廷和簡直不遺餘力。非但快速頒佈政令,而且還督促吏部和戶部,趕緊選派官員、撥發錢糧,別給遼南武將們絲毫反應時間。
遼南武將,反應個屁,都被王淵嚇壞了!
其中也有楊廷和的默契配合,蔡裕全族流放邊疆,女眷被打入教坊司,家產查抄充公用於增設民政官。這般下場,就在眼前,遼南武將們還敢跟王總督唱反調?
遼南三衛的軍戶,只要家有兩個以上餘丁,就可以分家轉爲民戶,今後歸當地民政官管理。
這對那些軍戶而言,不啻於驚天喜訊。
軍戶就算考中進士,戶籍還是軍戶,子孫也是軍戶。只有官至兵部尚書,才能自動改爲民戶,直系子孫也能改爲民戶(其他五部尚書和閣老都不行,還得請求皇帝特許)。
直接從底層軍戶轉爲民戶,這是大明開國以來頭一遭,他們運氣好遇到了王淵當總督。
朱元璋當初設立戶種,除了賤戶以外,其他都不帶歧視性。民戶、軍戶、匠戶、竈戶皆可科舉,真正的問題是吏治敗壞。就拿遼東軍戶來說,你至少得出身底層軍官家庭(小旗以上),纔有機會考上秀才。朱元璋可沒這種規定,全是遼東武官搞出來的潛規則。
軍戶當年也挺滋潤的,隨着武官集團的腐化,隨着朱棣弄出太監集團,漸漸就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馬政也主要跟朱棣有關,這貨隔三差五北征,大明養馬再多也不夠消耗啊。於是強令軍戶、民戶散養馬匹,還整出包賠制度,他活着的時候,養馬損失可以平攤給各級官員,他死了就全部轉嫁給底層百姓。
朝鮮也被坑得很慘,大明爸爸動輒索買戰馬上萬匹,當兒子的只能咬着牙儘量提供。那時的朝鮮,就連高層官員,都被分配了爲大明養馬的任務。而且,大明向朝鮮購買戰馬,一直掌握定價權,給多給少全看爸爸的心情。
在高麗王朝末年、朝鮮王朝初年的六十多年裡,大明一共買了七萬多匹戰馬。除了靖難之役那幾年,勉強還按市價購買,其餘年份全都是賠本價。高麗、朝鮮辛辛苦苦養馬,自己貼錢運到大明,只爲博皇帝爸爸一笑。
可惜啊,現在沒那種好事兒了。
爸爸想買馬?可以啊,親父子也要明算賬,必須按市價出錢才行!
唉,朝鮮這個逆子,翅膀已經長硬了。
此時王淵就非常惱火,朝廷調撥三千匹馬過來。別說當做馬種,有些連拉車都夠嗆,直接被王淵賣給民間換錢。接着,王淵花錢從朝鮮買馬,兩千匹馬種竟然花了八萬多兩銀子。
沒辦法,馬種精貴,朝鮮還得送貨上門,途中開銷就是一大筆,四十多兩銀子一匹上好馬種確實是市價。
今年暫時只能養兩千匹馬,因爲缺草場。第一批恢復的三萬畝草場,草種纔剛剛撒下去,養馬官還得趕着馬兒,跑去荒山野嶺啃草吃。
爲了優生優育,王淵還寫信回京,讓人把家裡的好馬,全都運到遼南配種,只留下一匹給宋靈兒騎着玩。
黃峨讓夏嬋跟着馬兒一起上路,派個丫鬟照顧王淵起居。
夏嬋還未到,一羣猴子就到了。
王淵非常無語地問苑馬監正(正九品):“你抓這麼多猴子作甚?”
苑馬監正笑着解釋:“王總制不知,此乃‘弼馬溫’。猴尿與馬尿混在一起餵馬,可以避去馬瘟,養馬場都得喂一批猴子才行。”
“胡說八道,我家的寶馬怎不喂猴尿?”王淵怒斥說,“你養猴子可以,不準給馬兒喂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