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郎用剛學的蒙古語,指揮着手下的騎兵部隊:“快快,讓他們再快點!”
生活於哈密綠洲的百姓,不分種族和部落,全部被強制遷走。
哈密八城,只留哈密王城、拉木城和昆莫城,其餘五城可以直接放棄。所有百姓,都被遷到這三座城中,由朝廷提供糧食和簡易武器守城。
從關內運來的軍糧終於到了,由三家晉商聯合運來。
他們把糧食運送到哈密,可以從王淵手裡獲得鹽引,這便是大明實行的“開中制”。
有些商人直接在邊疆屯田,生產的糧食直接賣給部隊,賺錢的同時還能獲得鹽引,這便是商屯與開中制的結合。
可惜,隨着政治腐敗,開中制和商屯制都漸漸衰落。
開中制的衰落,源於鹽引亂髮,只需賄賂權貴就能拿鹽引,又何必千辛萬苦運糧?商屯制的沒落,源於勳貴和文官把持軍糧徵集權利,導致商人在邊疆就近賣糧還要虧本。
王淵這次爲了得到軍糧,直接以西域的茶馬貿易權爲誘餌,吸引晉商前來開中。只要他們把糧食運來,那些晉商不僅可以獲得鹽引,還能獲得接下來幾年的西域茶馬貿易資格。
經過長達半年的時間,軍糧終於被晉商們送到哈密!
“將軍,有些百姓不願離開家園。”一個蒙古騎兵過來稟報。
張子皋冷笑道:“既然不願離開,那就殺了吧。”
李應驚道:“這些都是我們自己的百姓!”
張子皋搖頭道:“他們若不搬進城內,就肯定被吐魯番擄走,然後成爲苦力和送死的攻城部隊。李將軍現在不殺他們,過幾天也要在守城時將他們殺死。”
李三郎默然,仔細衡量得失,隨即下令:“慈不掌兵,只能如此了。不願搬進城的百姓,全部殺死,一個不留!”
在屠刀的催促下,搬遷效率迅速提升。
李應領帶王淵的弟子們,以及趕來哈密的火銃兵,還有原哈密守軍,奉命駐守在哈密王城。
朱英統率五百蒙古雜騎,糾集百姓守城,奉命駐守在拉木城。
張偉統率五百蒙古雜騎,糾集百姓守城,奉命駐守在昆莫城。
由於吐魯番的多次劫掠,哈密八城及周邊人口銳減,全部遷到三座城內居然一點也不擁擠。
拉木城垮塌的一截城牆,也早已被簡單修補,防止吐魯番士兵一擁而入。
當滿速兒率領一萬二千餘騎來到哈密,頓時心都涼了!
不管是牧場還是耕地,全部荒無人煙。特別是那些耕地,有些已經種完小麥,有些只種到一半,都扔在那兒無人打理。
搶個屁啊,只能從地裡刨已經發芽的麥苗!
滿速兒繼續行軍,終於來到一座城池,結果哨騎回來稟報:“速檀,城內空無一人,沒有找到一粒糧食。敵人還把坎兒井堵了,我們若想取水,得先把坎兒井修好。”
滿速兒鬱悶之下,帶着部隊繼續前進。
依舊是荒蕪一片,連個鬼影子都見不着,前方撞見的又是一座空城。
滿速兒快瘋了,只能下令:“今晚住進城內,先把這裡的坎兒井修好!”
折騰了足足四天,吐魯番大軍終於來到拉木城外。
這座城池比赤亭城要大得多,乃漢代宜禾都尉建立的屯城,由伊吾司馬負責管理,主要責任是屯田、養馬和打仗。
城牆不高,沙土夯成,但對純騎兵部隊來說卻高不可攀。
怎麼辦?
滿速兒頭大無比。
他以前在哈密打仗,爲了保證行軍速度,都是不帶任何步卒的。直接劫掠當地牧民和農民,用這些百姓當炮灰,臨時製作簡易攻城器械就搞定。
如果城池防守嚴密,那就乾脆繞城而走,繼續到處劫掠便是。
可王淵不按套路出牌,四五月份不顧生產活動,竟然玩了一出堅壁清野。
看着城牆上密密麻麻的守軍,雖然全是拿着簡易武器的百姓,可滿速兒還是沒有任何信心能攻下。
“速檀,要不回吐魯番帶步卒來攻城?”馬貼火者建議道。
“馬貼”便是“穆帖義”,意爲“順從者”。之前被王淵陣斬的“馬黑麻”,其實該翻譯爲“穆罕默德”,一聽便知是什麼名字。
滿速兒搖頭說:“直接去哈密王城!”
吐魯番的步卒並不強悍,都是組建騎兵剩下的青壯。讓他們守城還勉強,拉出來攻城就抓瞎了,而且數量太少根本不夠在攻城時消耗。
又是一番奔襲,滿速兒來到哈密城下。只略微觀察片刻,便繞城奔向東方,他不信關西七衛全都堅壁清野了!
事實證明,王淵比滿速兒想象中更狠。
罕東左衛和沙洲衛的百姓,全都已經撤進沙洲城,滿速兒同樣找不到任何機會。
王淵的堅壁清野命令,之所以能夠順利實施,多虧了吐魯番這些年的殘暴。他們以前玩劫掠,可是把曲先衛幾乎滅族,安定衛也離滅族不遠,其餘幾個衛所也人口銳減。
這些部族的青壯,大部分都被王淵拉去打仗,剩下的老弱病殘沒有任何抵抗能力,自然很容易被帶進城中躲避兵災。
仗打到這個份上,已經不是王淵擔憂麾下的蒙古部族不配合。
而是他麾下的蒙古部族,擔心王淵帶着軍隊一走了之。如果沒有王淵聚集軍隊,關西七衛將重新變成一盤散沙,並且滿速兒已經被徹底激怒,到時候就等着滿速兒的瘋狂復仇吧!
就像吐魯番各部,被逼得只能團結在滿速兒身邊。
關西之地的蒙古部族,同樣被逼得只能追隨王淵,無論誰半途放棄都是滅族的下場。
怎麼辦?
滿速兒不想再繼續往東了,那邊肯定也是堅壁清野。
沙洲城牆不高,守軍也就兩三千,且大部分是老弱病殘。滿速兒在憤怒中下達命令:“製作雲梯,下馬攻城!”
屁的雲梯,沙洲附近本就沒啥高大樹木,僅有的一些也被提前砍伐了。
滿速兒連攻城器械都無法制作,他只能讓士兵兜土抱石,運到城下壘成斜坡。
守城的只有少數青壯,帶領老人、女人和孩童,拼命朝城下拋擊石塊、木頭、金汁等物。這些部族物資有限,鐵箭全被騎兵帶走了,老弱婦孺們只能零星射出骨箭。
用了兩天時間,付出近千傷亡的代價,滿速兒終於衝上低矮的沙洲城牆。
根本沒有搶到多少財貨,城中糧食就剩那麼一點,也就牲畜數量稍微可觀。如此寒酸的戰利品,卻是用近千精銳騎兵的性命換來,滿速兒心頭簡直在滴血!
滿速兒不敢玩屠殺,而是押着兩千老弱婦孺,去當炮灰攻打附近的瓜州城。
瓜州城更矮,而且守軍更少,同樣戰利品也更少。
攻下沙洲、瓜州之後,滿速兒不敢繼續往東。因爲根據探馬回報,肅州城的漢軍,很可能已經移駐赤斤堡,並且還有罕東衛和赤斤衛的老弱病殘配合守城。
更可怕的是,王淵率領的大隊騎兵,從始至終都沒有現身。
萬一滿速兒帶兵攻擊太深,在赤斤堡外被前後夾擊,那就等着全軍覆沒吧。
押送着將近三千老弱婦孺,滿速兒重新來到哈密城下。
這些充當炮灰的無辜百姓,被彎刀逼着負土攻城,走到一半突然集體跪下。
“升熱氣球!”
李三郎一聲令下,兩個熱氣球從城牆上升起,用繩索系在那裡充當瞭望臺。
“安拉在上!”
滿速兒麾下的騎兵,紛紛下馬,朝着兩隻熱氣球匍匐跪拜。
滿速兒焦急大喊:“那不是安拉,那是色塔尼(魔鬼),是伊布里斯(惡魔)!”
魔鬼守城,也不好攻打啊。
被滿速兒這麼一吼,騎兵們不再跪拜,卻也不敢再攻城。
滿速兒咬牙道:“殺掉老人,帶着婦人、孩童和牲畜回吐魯番!”
吐魯番騎兵就在哈密城外,向手無寸鐵者舉起屠刀,然後帶着少量戰利品撤退。
從發現敵軍堅壁清野開始,滿速兒的行軍速度就很慢。他甚至故意露出破綻,引誘王淵的騎兵來攻擊,只要吃掉王淵那幾千騎兵,整個關西之地都任他縱橫,關西各城甚至都要主動投降。
但從始至終,王淵的騎兵都沒出現過。這讓滿速兒感覺一拳打在棉花上,心裡那個憋屈,簡直氣得想要撞牆。
撤退途中,滿速兒同樣行軍緩慢,盼着王淵帶兵來打他,無論埋伏、夜襲都可以接受,只要能跟他真刀真槍打一場就行。
活見鬼了,曠野裡一個敵人都找不到!
李應站在哈密城牆上,目送吐魯番大軍西撤,喃喃自語道:“只盼若虛兄能夠成功,否則關西之地就廢了。”
堅壁清野,說起來容易,實質上對己方有巨大危害。
若非吐魯番早將關西七衛劫掠屠殺好幾遍,總共也沒剩下多少人口,王淵根本堅壁清野不了。即便如此,今年的生產活動也近乎完蛋,王淵承諾大明朝廷會送來救濟糧食。
朝廷財政是個什麼鬼樣子,西域的蒙古人不清楚,王淵自己卻是知道的。
救濟糧肯定有,但無法養活關西七衛。
王淵只能通過搶掠吐魯番,清空貴族們的金庫,拿着財貨向大明的商人買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