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水庫工地。
各處火把漸漸熄滅,又到了換班時間。
一個吏員趁着換班的間隙,扯開嗓門兒大喊:“昨夜之工程,一組評爲最優,組長賞銀五錢,各小組長賞銀二錢,全體組員加餐加肉!四組雖工程速度不快,但因土質堅硬、頗多石礫,諸位盡心盡責,實屬不易,四組全體組員加餐加肉!”
獲得賞賜的兩個工程組,個個喜笑顏開。
特別是能拿錢的組長、小組長們,更是把王淵視爲再生父母。除了組長是臨清州吏員,小組長全是在災民中挑選的,如果能多得幾次獎賞,開春回家的耕種銀子都夠了。
說完獎賞,便是懲罰。
“六組,已經連續三次考覈倒數第一、第二。組長肖常貴就地免職,各小組長全部重新推選,全體組員今天餐食減半!”
無人敢質疑,全都垂頭喪氣,被免職的吏員也灰溜溜離開。
王淵是真的心狠手辣,不但將路氏抄家,隨後還懲罰那些陽奉陰違、吃拿卡要的皁吏。
因爲剋扣伙食經費,知州馬綸的師爺,已經被逮捕下獄,等待他的將是剝奪秀才功名之後再流放。其他涉事官吏,臨清州主簿被王淵一刀砍了,其工作由王淵的弟子寶朝相接手。好幾個吏員被勒令戴罪立功,一旦再出差錯,可以陪那位師爺一起去邊疆當兵。
漕運參將樑璽派人送來的糧食,莫名其妙缺了兩千石。負責押送糧食的百戶,也被王淵一刀砍了,順便讓人將其頭顱帶回去給樑璽看看。
負責徵地賠償的臨清州書吏,暗中侵佔百姓良田,把徵地範圍之外的土地也悄悄弄走。涉事官吏全部被砍頭,之前那位臨清州主簿,也是因此被殺掉的,否則王淵多半會令其戴罪立功。
前前後後,王淵砍了二十多顆腦袋,吏員不夠怎麼辦?
呵呵,王淵不是剛收了個弟子叫刑泰嗎?刑家雖然只出了一個州判,但讀過書的子孫卻不少,不管秀才還是童生,臨時徵用過來做吏員即可,甚至刑家的賬房先生都在工地上幫忙!
而且刑家還是地頭蛇,很多事情讓他們辦,用起來非常順手。
朱厚照已經派了十個年輕御史過來,交叉輪換着監督各地情況,各種捕風捉影的消息都往王淵面前奏報。貪污消息實在太多,而且分不清真假,王淵只能慢慢查驗,一經查實,要麼流放,要麼殺頭!
僅僅二十天,東昌、臨清、濟寧等地,各級官員簡直聞風色變,聽到王淵的名字就兩腿發軟。
當然,彈劾王淵的奏章也不少。
這些官吏或豪紳,多少在朝中有點關係,瘋狂寫信去京城揭露王淵的劣跡。不少言官被輕易蠱惑,歷數王淵三大罪狀:無故查抄良民之家、動輒濫殺官吏、貪污工程款無數!
而王淵,每三天給皇帝寫一封信,消息闡述自己的工程進度和所殺官吏。
……
黃崇德跪在地上說:“王學士,在下不負重託,所需工程材料已陸續運至。”
“起來吧,你辦得不錯。”王淵笑道。
黃崇德本來就在山東做生意,王淵所需的山東棉花,都由此人經手購運。再加上黃崇德的兒子,已經拜王淵爲師,自然就選擇黃崇德作爲招商總負責人。
肯定會讓黃崇德賺錢,也肯定會讓供應商賺錢,但別想把王淵當傻子哄騙。誰敢坐地起價,那純粹是嫌王二郎的刀不夠快!
此時正值冬季枯水期,上游河道直接被鑿冰截斷,部分河水被挖渠引流至下游。
王淵來到滾水壩工程處,問道:“李公,地基挖好了嗎?”
老太監李興說:“已經挖好了。”
王淵點頭道:“石灰等物也運到了,從明天開始打三合土。”
李興問道:“真用三合土築堤?我以前沒試過,不知是否可行。”
“層層夯實,硬若堅石,年份越久,就越是堅固!”王淵笑道。
李興擁有修築各種堤壩的經驗,二十年前,他跟劉大夏、陳銳一起修黃陵岡堤壩。不但在北岸築起三道高愈城牆的防水壩,還修了一道滾水壩,用於防沙和減緩水勢。
當年,僅是黃陵岡那道滾水壩,就耗費巨石三萬多塊,巨木三千、小木四萬五,生鐵一萬一千斤。
這老太監有經驗得很!
王淵問道:“此壩何時能竣工?”
李興笑道:“兩個月。若非夯三合土太麻煩,一個月就足矣。”
黃陵岡那道滾水壩,勞工一萬六千人,用時四個月完成。但臨清的滾水壩,規模要小得多,施工難度也小得多,前期已經做了一個月的準備工作,兩個月時間是完全可以搞完的。
“二哥,柳家人來了!”袁達突然騎馬來報。
不但人來了,還送東西來了。
柳氏族長已經七十多歲,親自拄着柺杖帶隊,身後是十多車酒肉糧食。
“草民柳德貴,見過青天大老爺!”柳老頭子帶着族人,在冰冷的河岸土地下跪磕頭。
王淵笑着將其扶起:“柳老丈,何來青天一說啊。”
柳德貴捋着鬍子,朗聲道:“王學士剛正無私、清廉如水,可稱青天。王學士爲國爲民、興修水利,可稱青天。王學士爲民除害,將那路氏惡賊抄家,可稱青天。有此三大功績,自是我臨清百姓的青天大老爺!”
“哈哈哈,柳老丈過獎了。”王淵大笑不止。
其實全是扯淡,就在前不久,柳德貴還暗中慫恿路家挑事兒,造謠煽動也有柳德貴的一份功勞。即便王淵把路氏給抄家了,柳家仗着自己在地方衛所的勢力,也都懶得跟王淵打交道,只是不再添麻煩而已。
可隨着王淵殺掉的官吏越來越多,甚至砍了一個主簿、一個百戶,頓時嚇得柳德貴主動前來犒勞。
柳德貴指着那十多車酒肉糧食道:“王學士,此乃草民的一點心意,預祝臨清的滾水壩和蓄水庫順利竣工!”
“好說,好說,”王淵笑道,“我查抄路家,也抄出一些田地。這些良田,已經分給被佔地的百姓作爲補償,還分了一些給路家僕人作爲私田。還剩下不少,思來想去,應該分給柳家和邢家,畢竟佔了你們兩家許多良田,至今沒有給出補償方案。”
柳德貴頓時激動道:“王學士辦事妥帖,草民佩服之至。今後但有差遣,柳家上下必定鞠躬盡瘁!”
“還真有需要柳家幫忙的,咱們借一步說話。”王淵笑道。
看看,這就是將路氏抄家的好處。
一來震懾衆人,二來可以抄沒田產。
路家可是元朝就在臨清發展,明初不知開墾了多少荒地,田產是三大家族中最多的。徵地怎麼補償?拿路家的地來分啊。
補償之後還綽綽有餘,剩下的全部充爲官田。
甚至,王淵還擅自做主,給了臨清州學十多畝地。這些今後都是學田,招佃戶耕種所得收入,可以用來補貼學校老師。
學生也會受益,因爲他們參加鄉試的路費,有一部分就來自學校贈送——窮地方的官方學校,連老師都過得清苦,自然不可能給學生送路費。
別看王淵得罪了無數人,甚至把知州的師爺都抓去流放。
但是,王淵已經獲得臨清州學的支持,獲得無數年輕士子的支持,獲得刑家和柳家的全力支持。
哪個皁吏不聽話,換掉就是,隨時可臨時徵召讀書人。
皁吏是地頭蛇?
刑家和柳家纔是真正的地頭蛇,他們辦事比皁吏管用多了!
臨清知州馬綸纔是真的欲哭無淚,王淵來這裡也就個把月,竟然直接把他這個知州給架空。自己的師爺被抓了不說,連下面的官吏,他也已經使喚不動。
跟柳老頭剛剛聊完,突然有一位年輕御史騎馬而來:“王學士,東昌府有官員打着治理臨清河道的由頭,派遣差役下鄉強徵草料!情況屬實,乃本人親眼目睹,無數百姓被逼得衣食無着。”
“好啊,我殺了那麼多人,居然還有嫌脖子太硬的!”王淵翻身上馬,召集二百運軍說,“隨我去爲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