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深走後,張平客氣地將斛律婉蓉帶到府衙院子裡最深處的一棟房子。這棟房子掩映在一棵高大的柳樹下,十分的幽靜。
“這裡比較隱蔽,相對也比較安全。”
斛律婉蓉看時,這個房子真的不錯,周圍都是樹,看樣子是平時招待客人的客房。
“謝張將軍。”
“謝什麼?元將軍爲國立過汗馬功勞理當受此厚待,只是豫州此地比較貧窮元將軍只能委屈了。”
“哪裡的話?沒有戰爭我就是皇帝的累贅,何談委屈二字?”
“嗨!”張平長嘆一聲,表示了對世事的無奈,“哪裡想到拼來拼去竟拼出這樣的結果。”
斛律婉蓉表情黯然,淡淡地說道:“怪我的命運不濟遇到昏庸的皇帝。”
張平見元英很是憂傷就勸道,“我們所有的人就像漂浮在大海中的一葉小舟任憑風浪的襲擊,如果我們沒有沉下去我們就幸運地活着。如果沉下去了,我們也就像那些時運不濟的人一樣。”
“將軍說得對,我也是這麼想的。”
張平讓府衙內的廚子給準斛律婉蓉備了晚餐,又派了一個役人專門服侍斛律婉蓉。
一切安排好後,張平向斛律婉蓉辭別:“若有不當之處請元將軍直說,到了此地就像到了家一樣元將軍不必客氣。”
“能來此地受張將軍的熱情款待鄙人已是感恩不盡,鄙人沒有什麼要求,將軍請歇息了。”
張平一概事宜安排好後離開了府衙。
張平走後,斛律婉蓉很是失落,自己如此奮鬥竟然落此結果,漂來浮去的如沒有根基的浮萍。難道史長風說的話是對的?難道她在步他父親的後塵?難道她在作無謂的犧牲?
可是,不這樣又能怎樣?她有第二條路嗎?
沒有!
斛律婉蓉想來想去也沒有想出一條適合自己生存的路,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她像被擠壓在夾縫中的螻蟻,一點空間都沒有隻有苟延殘喘的份兒。
從一名力挽狂瀾的大將軍到譴送回鄉的一介草民,她不明白何至於此?
她甚至想到自己還沒有到最壞的處境:祖珽不定哪日又出黑招,將他這個有功之臣打入黑牢,直到死亡。
從現在的處境想到自己的未來,從未來又回到現實,跌來蕩去的她還能殘存多少日?她有些悲觀了,她掉下了眼淚。
兩年來她第一次落淚,按段深的思路她是從那個雪天開始有了第二次生命。但她的第二次生命並不平坦,一路上砍砍坷坷,跌跌撞撞。她充滿自信認爲自己能走好每一步。可事實呢?事實並非如此。
寂寞的夜與寂寞的院子讓她沒有了信心。
在這裡算什麼?隱君子,還是囚犯?她得呆到何時?她還有機會爲她的父親報仇嗎?
她愁死了。
她一夜未眠。
時值初秋,天氣已冷了很多,但空中還有夏的餘熱,而她卻覺得渾身哆嗦。
“這麼冷嗎?”
她現在纔有空閒細想自己,原來自己是這麼的可憐。本來有了一個新的家,她認他們爲自己的父母過着平淡的生活。但老天似乎不讓他們在一起,那些驢球馬爛像蒼蠅一樣讓他們不得消停,最終她選擇了靜雲寺。靜雲寺也沒有真正的“靜”,有人說她是死裡逃生的斛律婉蓉,她因此被轉移到龍泉寺。如果她老老實實地呆在龍泉寺也罷,不打什麼擂,也不會有那麼動盪的生活。可是,不去打擂何談爲父報仇?
她打擂是錯的嗎?
她爲國解憂,爲民立功,原以爲她在靜雲寺與龍泉寺兩個地方轉悠不會有什麼事,可是,怎麼會沒事呢?好像有人就不想讓她消停……
也是,你不讓人家消停人家會讓你消停嗎?
這時,她想起常勝與他說的那件事,而她又是怎樣借用這件事別出心裁地冒了一次險,而這次冒險一定是她淪落豫州的原因。
那天晚上,常勝在靜雲寺的西廂房告訴她很隱秘的一件事:昨夜,他與伍家奇、奚世勇、蒙武偷偷地跟着祖珽的篷車來到南郊的山崗上。一路上祖珽的保鏢與護衛將他圍得緊緊的沒有一絲空隙,讓他們沒有機會接近祖珽。黑暗中他們幾乎在爬行,那些保鏢與護衛根本就沒有看到他們。在祖珽的篷車到達一個小山崗上後,祖珽讓他的保鏢與護衛暫時拉開距離,他們幾個見有機可乘,馬上跳到祖珽的篷車前,掀開篷簾逼他拿出二百兩銀子。
祖珽見他們幾人手中個個拿着長劍沒敢出聲,乖乖地交出二百兩銀子。
“你們膽子這麼大?”聽完常勝的講訴,斛律婉蓉嚇了一跳,“你們不怕祖珽的保鏢與護衛給你們撕成碎片?”
“祖珽怕我們要了他的命沒敢出聲,答應給銀子。”
“千載難逢的機會,你們爲什麼沒有殺掉祖珽呢?”
“祖珽是一個很奸滑的人,爲了保命,他回答我們的話時將聲音提高了許多,我們看見那些保鏢與護衛們迅速向篷車前圍攏,所以,我們接過銀子後馬上離開現場。”
“也對,你們不能用四個人的性命去換祖珽一個人的命啊!”
“我們覺得祖珽只要活一天,北齊就會有許多人遭殃。我們恨死了祖珽,但他們有二十多人,我們肯定拼不過他們。”
“你們與我的想法一樣,可我就沒有你們的膽量。”
“我們跟隨祖珽幾乎半年,既沒有殺他的機會也沒有打進祖府的可能。我們的心不死啊!”
“所以,你們纔有如此下策?”
“是啊!我們這半年又焦急又冒火,恨自己無能。”
“那是宰相啊,那個宰相還不是一般的宰相,他心裡的毒計就像野地裡瘋長的草,黃了一批又長出一批,永遠斷不了根。
“我們聽說他有時在黃昏時候去南郊幹苟且之事,就下了決心跟他一回,在他幹那事時給他一個下馬威。”
“結果你們竟然幹成了,” 斛律婉蓉感嘆地說,“我得向你們學習。”
“元將軍這算什麼?不過是嚇唬嚇唬祖珽,只有你才能運籌圍幄決勝千里。”
“不是同類事不可同比,你們真的幹了不少驚天大事。上次劫祖珽的銀子你們幹得多漂亮!”
“元將軍過獎,我們的任務就是跟蹤那批銀子,只是我們堅持到底了,所以纔有那一次的收穫。”
“真是好樣的!你們繼續努力下去,還不知幹出什麼讓人震掉下巴的事呢!”
常勝哈哈大笑,笑得很開心也很自信。
“我們是在努力,我們每天在一起時就研究這些事。”
也許就是常勝這件事刺激了她的神經,想到自己萎萎縮縮地讓人踢過來踢過去的,她決定給祖珽一個驚嚇。
事先她也作了調查,知祖珽不再到南郊的山崗上了,已經改爲金屋藏嬌。她臨時僱了一名武士,這名武士是鄴城首屈一指的江湖硬漢,外號蒼龍。
可惜,他們借祖珽與藝妓鬼混時刺殺祖珽的計劃沒有成功。
在祖珽所在的四進院的門口,蒼龍首先被四名護衛攔截。在與四名護衛的撕殺中,四名護衛先後受傷倒地,蒼龍也因此受了重傷。他們不敢再繼續戰下去,在沒有另外的護衛到來之前,他們馬上藉機逃走了。
“也許就是因爲這次暗殺祖珽懷疑到我?想置我於死地?”
“哎……”
斛律婉蓉終於想明白了祖珽何以這麼難鬥。
這時,斛律婉蓉有點兒心灰意冷,她心想,大隊人馬都沒有打過祖珽她與一名武士又能怎樣?
她有點後悔。
“真是了不得的祖珽,明的不行暗的也不行。不對,哪有明的?不都是暗的嗎?”
她腦袋有點痛,真的有點痛。一個獨身女子生在亂世有多難?其中的苦澀只有她自己知道。
當段深說她是斛律光的三女兒時,她懵了。那時,她的腦中清白得沒有任何記憶。在段深不斷地提示不斷地引導後,似有似無的模糊影像開始在她的腦中一點一點的跳出來。當一個一個生活的的片段一個一個生活的小插曲組織到一起時,她認可了她就是斛律光的女兒。斛律光是何人,名聲顯赫的大將軍。她認可她就是斛律光的女兒又怎樣?她只能臉生生輝。
早晨,張平來看望她,問她睡得怎樣?
“還好。”她強挺精神回答,“挺肅靜的。”
張平可沒將她當作流放的人,依然尊她爲大將軍。她指揮的兩次戰役大大地增強了國民的自信心,在元英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斛律光的影子。
“元將軍不必憂慮,元將軍不過是暫住豫州,一旦戰事爆發,元將軍必官復原職。”
斛律婉蓉笑了,張平爲了安慰她,竟然給她畫了一個“大餡餅”鼓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