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勝與如夢嬌的婚房設在靜雲寺西廂房的南屋,史長風這個安排簡直就是匪夷所思。古老的靜雲寺是佛教無慾無求清靜之地,如今變成了喜房,這倒也沒什麼,可是不要忽略了這個西廂房曾經歷過驚心動魄的生死故事:月黑風高夜,如夢嬌在西廂房躲過一劫,死屍代她向閻王交了差。她不但獲得六百兩銀子撫慰金,還有幸與常勝這個英俊青年結爲連理。
史長風一直以爲靜雲寺是風水寶地,一定要派人守護。如今,常勝與如夢嬌成爲這裡的主人,他們將義無反顧地守護這個風水之地。
常勝與如夢嬌的婚禮讓段深有幸福感,他越發感激史長風這個小表弟,這個小表弟總是在他一籌莫展,悲觀喪氣時給他出謀劃策,金點子倍出。那是一個多好的計策,用死屍代替如夢嬌,可他爲什麼就沒有想到?如果史長風沒有動腦筋去想,如果沒有死屍,那將是怎樣痛苦的深淵?他是不是將帶着精神枷鎖活在世上?
酒醉迷離時,他也想到自己,自己雖不算老,也到了婚娶的年齡,可是他的婚禮卻是遙遙無期,非常渺茫。他很迷惑,他不知道是命運在擺弄他?還是他在改變命運?
當新人入了洞房,當那些參加婚禮的人各自散去,段深請斛律婉蓉留在他的房內。不知爲何,他就想與她呆在一起。這時,大本營寧靜下來,只有夜風颳過。
段深坐在窗邊的桌旁,默默地望着坐在他對面的斛律婉蓉,不知說什麼。斛律婉蓉知段深深陷迷茫,面對眼前的巨大壓力她也很無語。
這種尷尬持續了很長時間。
最終斛律婉蓉打破了沉寂:二哥深陷痛苦不能自拔,二哥的人生比我亮麗,我不想拖累二哥……”
斛律婉蓉的話還沒有說完,段深打斷了她的話:“元將軍在說什麼?我是立過血誓的人,我活着頂天立地,死也要頂天立地。既然如此,還說那些無稽之談,豈不是笑話?”
這時,斛律婉蓉落淚了,她的痛苦遠遠超過了段深,段深不過是幫她復仇,而她,不但身肩復仇大任還拖欠段深如山的人情。豈止是這些,她還要處處設防,防變,防刺殺!多艱難啊!她真想說:“二哥,不要等我了,我們的今生已沒有花前月下,更不會有洞房花燭……,功勳卓著的父親說死就死,我一介草民該如何?我哪有什麼光明的前景,你若放棄,對我而言是一種解脫,我會輕裝上陣,我會不顧一切。有你,我會有顧慮,我會有羈絆……”這些話常常掛在嘴邊就是不忍說出。
斛律婉蓉的想法因今日的婚禮更加明朗,她不再是那個嬌貴的將軍家的小姐,而是復仇的女神,她不同於普通人,她的心裡裝滿了仇恨,她甚至想到復仇之日她死了都值。
她的仇是深仇大恨啊!聽到姐姐已死的消息,更加深了她心中的憤怒。她想手刃高緯這個蠢豬,這個昏皇帝!
可一切的一切,那麼容易嗎?復仇的機會在哪裡?她任大將軍時都不曾有過機會,她現在迴歸到一介草民,她就有機會了嗎?
她痛苦得幾夜未眠,強力支撐着自己。對將來自己的行爲方向更加明瞭,她要不遺餘力地去復仇,復仇!沒有機會也要尋找機會。
“我聽說侯長海已經打入穆府,這對我們來說應該是一個不錯的消息。”爲了迴避那種不樂觀的思考,斛律婉蓉決定面對現實,“我覺得,我們還應該派一個精明強幹之士打入祖府,打探祖珽的不法行爲。”
“嗯,好主意!”段深贊同斛律婉蓉的建議,“‘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我想我們就做一回螞蟻吧!”
“不錯的比喻,”斛律婉蓉因與段深的默契感動得流了淚,“你我想法真的很一致,只是我們得做一隻螞蟻,得有螞蟻的功夫。“
“大災大難都過了,還怕什麼呢?”段深淡淡一笑,“有元大將軍在,一切都會好的。”
深受感動的斛律婉蓉不覺淚下,她哽咽着說:“有二哥在,幸福就在……”
這時,激動萬分的兩個人都想撲在對方的懷裡,但他們剋制了,這是嘯林啊不是他們的家。斛律婉蓉發過誓,不報父仇是不結婚的,可這個父仇何時報,能不能報,還是個未知數。段深這邊是“非小妹不娶”,那麼,他們此生此世還能走到一起嗎?
兩個人的淚啊,在靜靜的夜晚流了很多很多,所有的恩怨,所有的情仇,都在這淚水了。
沉默許久後,斛律婉蓉冷峻地說:“我聽說,是祖珽稟報我與嘯林走得很近,給我扣上有意謀反的大帽子,心驚肉跳的高緯才下了詔除去了我手中的兵權。如果真是這樣,我不是應該注意了嗎?被祖珽盯上的人還會有好結果嗎?”
聽了斛律婉蓉的話,段深沉思了許久,他想到,若斛律婉蓉聽到事情是真,那麼,斛律婉蓉就不應該再作嘯林的教官了。被祖珽咬住的人,豈止是免去官職就會了結?忌妒別人能力的他還會注意元英會不會謀反?若謀反對他就大大的不利。小人嘛,處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這樣吧!”段深沉鬱的語氣中含有太多的無奈,“還是你說得對,我們時時刻刻要注意安全,因爲我們的敵人太強大,太陰險,太惡毒。而我們則是太渺小了。從今日起你回靜雲寺,假若你覺得靜雲寺還不夠安全,你可以再回龍泉寺,那裡比較偏僻,比較安全。”
“很高興我們能想到一起!我也是這樣想的。明天清早,我會去龍泉寺,龍泉寺是一個好地方。二哥若有什麼重大的事情可以讓史長風與我聯繫。”
段深送斛律婉蓉回到了後院,叮囑幾句後便回來了。
這時的他感到非常的惆悵,他不知道陰險的祖珽還會有什麼陰招使出來。是不是還未等他們成爲蟻穴祖珽的劍就伸向了斛律婉蓉的脖頸?
“唉……”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睡意全消。
那五個精明的干將全部派出去了,去攻穆府,斛律婉蓉提議讓精明的干將打入祖府,好像手中已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他現在覺得形勢非常緊迫,雖然祖珽的劍還在暗處,他卻感覺到祖珽已經向他們亮劍了,他必須得作出決策。
一夜間,他一個瞌睡沒打,有些事情卻越想越理不清。
終於等到天亮,他迫不急待地喊來了史長風。
“我們是不是應該將侯長海他們調回來幾個?”
“有事嗎?”史長風疑惑地問。
“元英建議我們最好派人打入祖府。”
“打入祖府?有必要嗎?”
“我也沒弄明白,有沒有必要。”
史長風思忖了一會兒,然後道,“不是不可,也可以。這樣,我們得到的消息會更多一些。”
“就這麼定吧!讓伍家奇和常勝回來,侯長海與奚世勇在那邊。”
段深以爲,伍家奇辦事機靈,很適合打入祖府。
“到鄴城找他們?”
“是的!吃完早飯,直接找他們。”
史長風知段深的意思,不用他吩咐,他就能主動請纓。
在鄴城的漢陽街,史長風找到侯長海伍家奇等人。這幾日他們都住在侯長海的家裡。
侯長海一擲千金,一口氣買下正陽街的房子,這得感謝他家很好的經濟背景。侯長海的老父鑄鐵爲生,慢慢地攢下十畝良田。這十畝良田每年打下的糧食除掉自家用度還有剩餘。這樣一來,爲侯長海打入穆府奠定了基礎。如今候長海已是穆提婆的貼身保鏢,待遇和薪水都不薄。伍家奇等人非常羨慕他。
聽到侯長海說他已經被穆府錄用,伍家奇非讓侯長海請客不可,“這頓酒說什麼你都躲不過去了!走!走!走!”
“過幾天,等我正式當了穆提婆的保鏢再請你們。”
侯長海以爲,等事情落下帷幕四腳落地也不遲。
可伍家奇硬是不幹,非要馬上請。
正在伍家奇與侯長海拉拉扯扯時,史長風趕到了。
“幹什麼呢?啊?打仗嗎?”史長風調侃道。
“啊,沒幹什麼。”伍家奇見來人是史長風,馬上放下手規規距距地站在原地。
“伍家奇,常勝,幫主命你們即刻回大本營,至於何事他當面授意。”
這個消息很突然伍家奇有些愣怔,嘎巴了一下嘴沒有說出什麼。
爭爭搶搶的一頓酒就這樣泡湯了,伍家奇與常勝隨史長風每人騎一匹馬快速離開了正陽街向大本營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