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頭頂上全都是扇輪轉動的聲音,一艘艘天劍舟來來往往。
每一艘天劍舟落地,都有很多人從船上下來,這些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身上散發着惡臭,比那些坐遁一盟的船過來的人還要狼狽得多。
遁一盟運人,用的是飛天劍舟,從中土到天寶州只要十天,這些門派只有飛天劍舟,跑一趟要兩個月,當然不能比。
“快走,快走,別擋道。“很多練氣層次的修士拿着長木棒驅趕着人羣,遠處一輛輛板車拉了過來,板車上裝的是成卷的金屬板,成捆的金屬條。
這些物資將被運往外海。
和遁一、五行兩個聯盟一樣,新到的這些聯盟也都不打算在天寶州落腳,這裡的瘴毒令人畏懼,在外海選擇一個地方作爲基地,是最合適的選擇。
“看上去,都不打算走了。“高樓上,窗臺前,一羣道君倚欄而望,其中一位道君輕聲嘆息着。
“大家說說看,都有什麼打算?是走?是留?“一位年長的道君問。
“人多力量大,抱成團纔好過冬。“旁邊一位道君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這話有些含糊,不過仔細一琢磨就明白了,這位不打算走。
“老猴子,那邊是什麼反應?“另外一位道君問。
被叫做老猴子的,就是那個老小孩,此人矮小枯瘦,又沒有長者的摸樣,喜歡蹲在椅子上,確實有幾分猴子的摸樣。
被叫到的這位倒也不以爲忤,此刻他正坐在窗沿上,也在往外面張望,聽到有人問起,他嘿嘿一笑:“那邊很有意思,看上去似乎也不打算走了,還組織了一羣人開墾荒田,暗地裡卻在加快準備,十有**會提前離開。“
“有這事?“衆人吃了一驚。
邊上一個頭大如鬥,小眼睛,小鼻子的道君撥開衆人,走到老小孩身邊問了起來:“你說清楚,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說話之人,正是這羣道君中最有心機那位。
此人姓何,單名一個苗字,因爲他的這幅尊榮,又因爲他腦子好使,所以有個外號叫“大腦袋“。
“對,對,快說出來,讓何大腦袋好好參詳一番。“花鬍子老道也走了過來。
“我不保證,說的話都是對的。“老小孩先把醜話所在了前面。
“你說。“何苗拉過一把椅子,翹起了二郎腿:“是真是假,我自然會分辨。“
其他人也都湊了過來,豎起耳朵聽着。
“我說這話,有三個理由,第一個理由是那片工場區,裡面已經沒什麼人了。“老小孩豎起了一根手指。
“慢--你怎麼敢肯定?“何大腦袋立刻打斷。
其他人也帶着狐疑,那片工場區是遁一盟把守最嚴密的地方,四周重重阻隔,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他們都試過,卻沒一個人能夠知道里面的情況。
“裡面有那麼多大鐵錘亂砸,那種震動可不容易隔絕,你們難道感覺不到嗎?“老小孩問。
“能感覺到。“一位道君點了點頭,緊接着有滿臉狐疑地問:“現在不是也有嗎?“
“不一樣了。“老小孩滿臉得意:“你們感覺不出來,我卻感覺出來了,現在的震動太乾淨了。“
“乾淨?“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實在弄不明白,震動還有乾淨的說法。
不過,弄不明白的人並不包括何大腦袋,這傢伙一拍扶把,大喝一聲:“我懂了。“
如果裡面有人在幹活,重物搬來搬去,榔頭錘子叮噹亂砸,這些都會引起震動,震動最強的就是那些衝錘,這玩意兒一個個都有千斤重,從一丈多高砸落下來,那動靜實在太大了。
和聲音一樣,小的震動會被大的震動掩蓋掉,所以大部分人能夠感覺的就只有衝錘砸落時的動靜,老小孩卻能分辨出其他的震動。
所謂太乾淨,就是裡面只有一臺臺衝錘上下砸落。
“那麼第二點呢?“大腦袋問道,這意味着他已經認可了第一個理由。
“你們裡面有幾個人幹過農活?現在大冬天的,開什麼荒?“老小孩轉頭掃了一眼。
何大腦袋摸了摸下巴,他真不知道這事。
就算散修,大家的出身也各不相同,大多散修出身還是不錯的,所以纔有心思琢磨長生,出身貧寒,連肚子都填不飽,誰還有心思想這個?
“上面的人一句話,就算再不合理,底下的人敢抗命嗎?“旁邊一位道君爭辯道。
“不可能。“何大腦袋搖了搖頭:“那小子身邊有懂行的人,姓李的一家都是泥腿子出身,種田是一把好手。他們說話又很有份量,那小子不會不聽。“
他這麼一分析,衆人頓時沒話可說了,可以不相信老小孩,但是對大腦袋的話,卻沒人敢不信。
“第三條理由是我發現太平道的人在四處亂走,到處說他們要留下。“老小孩繼續說道。
這個理由嚴格說起來,不能算理由,不過有了前面兩條,倒也說得過去,欲蓋彌彰嘛!大家都懂的。
大腦袋也點了點頭,他也得出了和老小孩一樣的結論,遁一盟要走,而且會提前離開。
“那我們.怎麼辦?“花鬍子老頭吞吞吐吐地問道。
還沒等大腦袋錶態,老小孩搶着回答:“我打算走,好不容易來到這裡,不就是爲了搭上遁一盟的船嗎?“
其他人就沒這麼幹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說話。
何大腦袋沉思半晌,這纔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打算留下看看情況再說,反正遁一盟帶着那麼多人,速度肯定快不起來,我們總能追上。“
“對對對,這話不錯,現在我們不巴結上去,將來也還有機會,如果太早押注,反倒不能抽身了,誰都知道,那位最恨出爾反爾的人。“旁邊一位道君立刻開口。
有人表態,衆人紛紛贊成,他們也把仙界插手看作是轉機。
花鬍子老道看了看衆人,最後嘆道:“我跟猴子一起,反正遲早都要投靠,晚不如早,再說現在時機不錯。“
這話也有道理,現在大家都看好仙界,只有劍宗傳人覺得不妙,準備提早離開,這時候前去投靠,肯定會得到重視。
不過就算有道理,他們也情願隨大流,這是人之常情,只有和大家在一起,纔可以趨利避害。
“人各有志,咱們是一起過來的,沒想到今天要分道揚鑣了。“老小孩性子剛硬,既然有了分歧,他也不求別人的理解。
他拿起了旁邊的酒壺,隨手一揮,酒水從壺中飛出,自動化作酒盅的形狀,緩緩飄到衆人面前。
“這是壯行酒,喝完之後,我和老胡子就去遁一盟的營地了,各位祝我們好運吧。“說着,老小孩拿起酒壺,嘴對着嘴,一口氣把剩下的酒漿全都倒進了嘴裡,然後咣噹一聲把酒壺扔在地上。
他化作一道暗影瞬間飛出窗外。
“這傢伙就是性急。“花鬍子老頭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隨手捻起自己面前的那團酒,一口喝下,他也朝着周圍的人打了聲招呼:“各位後會有期,老兒我走了。“
又是一道遁光破窗而去,眨眼間消失在天際盡頭。
“哎--人各有志,散了,散了。“何苗也搖着腦袋,滿臉遺憾,他的身影漸漸隱沒,與此同時,他面前懸浮的酒化作了一團霧氣隨風散去。
原本挺熱鬧的氣氛,因爲這兩個人一走,也因爲何大腦袋那聲“散了“,頓時變得清冷起來。
“是啊,是該散了,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選擇也不同。老猴子說不定是對的.誰知道呢?“一位道君輕聲長嘆,他一口喝乾酒,同樣飛身而去。
人一個接着一個消失,正如老小孩說的那樣,大家分道揚鑣,各奔前程。
在萬里在外的海面上,在遁一盟的營地之外,老小孩的身影冒了出來。
這不是挪移,而是一種非常高明的隱身之法,和“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無相佛光“有着異曲同工之妙,飛行之時都無影無蹤,無形無跡。
他正琢磨着怎麼過去?是直接求見玄元子?還是找什麼人幫他援引?就在這時,一道遁光電射而至。
“你走得太匆忙了些吧?也不等等我。“來的人正是花鬍子老道。
“既然各自選擇,還有什麼可多說的?“老小孩很不以爲然。
“我還以爲你心裡不舒服。“花鬍子老道確實有些誤會了。
“有必要發火嗎?如果我是對的,將來有他們後悔的時候,如果我錯了,那也是我自作自受。“老小孩微微一笑。
“你若是這樣想,我倒是放心了。“虛空中傳來了何大腦袋的聲音。
“咦?你怎麼來了?“老小孩和花鬍子老道同時驚問。
“你們倆遠沒我聰明,都看得出,這是一條活路,留在天寶州只有死路一條,我怎麼可能不明白?“何大腦袋一向都很自戀。
“我們什麼都沒看出來,只是打算搏一把。“老小孩可沒那麼多心眼,他來這裡,原本就是賭謝小玉是對的。
“一樣,我也是搏一把,只不過我是看準了下注。“大腦袋洋洋得意,雖然選擇一樣,但是本質不同,那兩個人是瞎猜的,他卻信心十足,這讓他很有優越感。
“你也認爲.留下不是好事?“花鬍子老道低聲問道。
“這不是明擺着嘛!你我境界還低的時候,看到道君打架,還不是有多遠跑多遠?誰敢留下來看熱鬧?不要命了?“大腦袋嘿嘿一笑。
對面兩個人沉思起來,好半天老小孩問道:“天底下不止你一個聰明人,爲什麼別人沒有想到?“
何大腦袋不以爲然地擺了擺手:“你說的聰明人,大部分是門派出身,道君打架,他們當然可以在一旁看着,因爲他們的師門尊長肯定會護住他們。我們不一樣,我們是散修。“
“有道理。“老小孩生出了一絲感嘆。
花鬍子覺得奇怪,既然這傢伙看得一清二楚,爲什麼還說自己想留下,故意誤導其他人:“你剛纔.“
“你還看不出來嗎?他們都想留下,我只是說出了他們的心思罷了。“何大腦袋哈哈狂笑。
把人賣了,別人還幫着他數錢,是最讓他得意的事。
“這有意思嗎?損人不利己。“老小孩啐道。
“我不是幫他們下定決心嗎?既然有了想法,何必拖泥帶水?“何大腦袋自有他的一套說辭。
花鬍子老道拍了一下老小孩的肩膀:“你還不知道這傢伙的爲人?“
“現在怎麼辦?咱們倆可玩不過他。“老小孩一想到今後要和這個傢伙在一起,就渾身不自在。
一起來的,按理說,應該互相照應,可這傢伙就難說了。
“放心,我不會賣你們的。“何大腦袋怕這兩個人不信,特意解釋道:“任何地方都有圈子,遁一盟也不例外,我們三個人是外來戶,根本別想融入原來的圈子,只有自己形成一個圈子。“
那兩個人點了點頭。
“既然都來了,還待在外面幹什麼?爲什麼不進去?“大腦袋催促着。
“我不是在琢磨嘛?怎麼才能讓他們重視?“老小孩看了大腦袋一眼,不再煩心了,有這個傢伙在,自己就用不着動腦筋了。
“有什麼可以等的?直接叫門啊!咱們這三個人也是堂堂道君,不管怎麼說,也有資格讓玄元子出來迎接了。“大腦袋自我感覺一向極好。
“狗屁,就我們三個散修?“老小孩可沒這個自信。
大腦袋嘿嘿一笑:“還別說,就因爲咱們是散修,玄元子纔會重視。“說着,他朝營地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