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運，我在意的是氣運，佛門的氣運。“
營地裡面，一頂帳篷之中，三個人面對面盤坐着。
說話的是謝小玉。
“你的胃口倒是不小。“李素白搖頭苦笑，身爲天下第一派的掌門，他可以說沒什麼不敢想的，卻也從來沒有想過侵吞佛門氣運。
這實在太瘋狂了。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玄元子疑惑不解地問道，他比李素白更加震驚，畢竟他的層次比李素白還要低些，李素白都沒想過的事，他更不敢想。
謝小玉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實情是那天和三個老和尚爭辯，讓他有了一絲意外的觸動。
一直以來，他都認爲自己是道門中人，哪怕他修煉的《六如法》是佛門無上大法，哪怕他做過和尚，有自己的寺院，他對佛門也沒多少認同感。
但是這一次，他卻有了不同的想法。
佛門和他淵源極深，如果太古之時那段經歷是真的，那麼佛門的出現十有八九和他有關。
他可以說是半個佛門之祖。
爲什麼要區分佛門道門？佛道原本就是一體，都是太古玄門的分支。他爲什麼不把自己看作是太古玄門的延續？
更何況，他還打算在佛道兩門之外，再開闢一個術門。
“你不想回答就算了。“玄元子不爲己甚，他是一時好奇才開口詢問，不過轉念一想，這種涉及佛道氣運的事，他好像沒必要攙和，也攙和不起。
他不問，謝小玉反倒開口了。
“想要在大劫之中求存，氣運非常重要，人族氣運，大部分在佛門，而佛門氣運，八成在大乘，大乘氣運白白流失，實在讓人痛心，所以我才這麼打算，趁最後的機會，攔截一部分大乘氣運。“
“這個想法不錯。“李素白鼓掌言道。
太虛門同樣精通願力之道，完全可以像謝小玉那樣侵吞大乘氣運。
氣運這種東西虛無縹緲，不過也有規律可循。
大乘氣運強盛，就算已經處於下坡路，卻不可能一下子散盡，隨着大量佛門弟子叛逃，大乘氣運一邊在消散，一邊在往殘存的弟子身上集中。只要做得巧妙，這些氣運完全可以劫奪下來。
兩個人並不知道，謝小玉還有一點沒說，他盯上的不止佛門氣運，還有大乘佛門萬年來積累的巨量功德。
功德不會隨着願力崩潰而消散，他這一次派幾位禪師回中土，有一個任務就是進入那幾處佛門聖地，抽取其中的功德。
“你打算招募多少和尚？“李素白詢問起細節來，他已經決定跟着做。
他不喜歡和尚，不過大劫臨頭，多一分力量總是好的，再說，對於侵吞佛門氣運這個主意，他舉雙手贊成。
“不是說百來萬嗎？“玄元子輕聲問，當謝小玉提到大乘氣運，他已經明白不可能才這麼點。
謝小玉笑嘻嘻地回道：“真得只有百來萬。“
“我不信。“李素白連連搖頭，他和玄元子一樣，都覺得不可能。
“底線是上師，上師以下，一概不取。“謝小玉笑着說出了答案。
李素白和玄元子立刻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他們早猜到謝小玉不會客氣，這是要把大乘佛門的精華一網打盡。
“那些和尚未必會肯。“李素白多少有些擔憂。
“是啊！不得不承認，佛門對師徒兩字，看得比道門要重。“玄元子悻然嘆道。
道門之中也有師徒情深，他和洛文清就是，李素白對徒弟也很不錯，不過對徒弟冷漠的也有不少，謝小玉就是最好的例子，被自己師父當成了棄子來用，受了冤枉還不明不白。
“這很簡單，萬佛山的那些和尚已經證明了一件事，和尚都不怕死。“謝小玉早就有了決定。
練氣層次和上人全都境界太低，還不如重新來過，轉修《蟲王變》，有願力加持，再加上金球輔助，頂多五年，就可以修煉回來，再加五年的話，大部分人可以達到上師境界。
他不怕和尚們會拒絕，萬佛山的那些和尚就是最好的榜樣，再說，大乘佛門的弟子大多明白什麼是滴血重生，更清楚什麼是神道之法，不難想象滴血重生加上神道之法，就等於活命的可能，傻子纔會拒絕。
換成別的宗門就未必了，滴血重生是有成功機率的，一般都只有兩三成，這是拿命去搏，很多人未必願意。換成普通人的話更不必說了，肯定以爲這是要殺了他們。
“你的想法不錯。“李素白連連點頭，與此同時，他已經把謝小玉的想法傳到本體那邊了，太虛門很快也會行動起來，多搶一些和尚。
突然，這位掌門定在了那裡，好半天，他才恢復過來，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怎麼了？“玄元子連忙問道，他問得很小心。
李素白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說道：“你們倆或許會很高興..已經聯絡上仙界了。“
謝小玉一下子跳了起來，玄元子也坐直了身體，這個消息確實出乎預料。
“別高興得太早，那邊傳過話來，他們可以幫忙，不過給我們兩個選擇，其一是仙佛兩界聯手封住妖界、鬼界和魔界通道，兩邊的大能都不能直接進入，也不能直接出手，上一次你們碰到的麻煩，再也不會有了，其二是不受控制，大家都能出手。“李素白等着謝小玉和玄元子給個回答。
“這件事必須召集衆人議上一議。“玄元子爲人謹慎，不肯隨意做出決定。
“當然是後一種選擇，各門各派都有大量異族奸細潛伏，我們這邊抓得差不多了，別派卻有。“
“異族準備了上萬年，我們才準備了多少年？如果仙佛兩界不出手，那怎麼能行？“
“現在不同於太古之時，這方世界靈氣稀薄，修士的數量和實力都不能和太古、遠古之時相比，妖、鬼、魔三界卻得天獨厚，沒有仙佛兩界幫忙，恐怕我等支撐不住。“
“第二種選擇，肯定要第二種選擇，不說別的，鬼族數以千億，只憑數量就遠遠壓制人族。“
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說着同樣的話。
說這些話的全都是各派的長老，甚至太上長老。
因爲事關重大，這個消息不能秘而不宣，所以玄元子乾脆把各大門派的掌門全都找了來，讓他們回去商量一下。
一開始還只限於遁一盟，後來五行盟通過明通老道聽說了這件事，消息一下子散播開去，到了最後，只要是在天寶州的門派全都得到了消息。
每一個門派都在商量同一件事，大部分人的意見都一樣。
他們希望仙佛兩界直接插手。
在營地的一角，謝小玉心中煩悶地踱着步，青嵐遠遠地站着，自從成了掌門，綺羅一下子變得忙碌起來，而且這一次各大門派開會，霓裳門也不例外，她要主持門中的事務，所以只剩下了青嵐一個人。
“我現在總算知道，螳臂擋車需要有多大的勇氣。“謝小玉自嘲地說道。
“這可算不上螳臂擋車，就算擋不住，你會被碾得粉身碎骨嗎？你頂多就是螞蟻撼樹罷了。“青嵐不是那種人雲亦云的女人，她有自己的想法。
謝小玉吧嗒了一下嘴，品味着青嵐的話，好半天他點了點頭，確實只能算螞蟻撼樹，頂多不成功，遠沒有螳臂擋車那樣悲壯。
“不甘心啊！“他終於吐露出了心中的感慨。
明知道不可爲，卻無法阻擋，因爲其他人全都想這麼做。
“我都有點不明白，爲什麼你要這樣堅持呢？他們的選擇也沒錯啊？“青嵐並不是有意刺激謝小玉，她只是有什麼說什麼。
“你沒見識過那些大能的可怖，我就不同了，不但親眼看到，還親身體會過，以那些大能的實力，一個念頭就可以把我們都殺死。“謝小玉的臉上流露出沒落的神情。
面對道君，他有一爭高下的勇氣，面對真君，他也敢動手，但是提到這些大能，他連正面對敵的勇氣都沒有。
他唯一一次對這樣的存在動手，是在鬼跋的洞裡面，那是迫不得已，他已經退無可退。
當時他還曾經沾沾自喜，至少在鬼跋的面前走了個來回，事後仔細想來，他隱約感覺到那不是他的本事，十有八九是玄帝在暗中保護他。當然那時候的玄帝未必有什麼好心，可能怕他被鬼跋隨手殺掉。
“那是你的想法，你的想法未必一定正確，更何況，就算你說得沒錯，這件事關係到大家的安危，每個人都有權利做出選擇。“青嵐悠悠地說道。
謝小玉一臉古怪，他突然感覺這番話有些耳熟，好半天，他終於想起來了，不久之前他在李素白的面前說過類似的話。
一想到這裡，他不由得苦笑起來，說別人容易，輪到自己的時候，想要接受就難了。
此時此刻，他明白了李素白的心情，與此同時，他也明白了青嵐的想法。
就在這時，洛文清遠遠地走了過來。
“有結果了？“謝小玉仍舊眺望着大海，他其實已經猜到了結果。
“你可能會很失望，所有的人都贊同仙佛兩界的大能直接出手。“洛文清是謝小玉的朋友，真正的朋友，自然明白這段日子，謝小玉爲什麼煩心。
“你怎麼想的？“謝小玉轉過身來問道。
洛文清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實話實說：“很抱歉，在這件事上，我和你想的不同。“突然，他有些疑惑地問道：“我其實一直想問你，你爲什麼堅持第一種選擇？是因爲對仙界有所忌憚？“
“你真正想的恐怕是仙界介入之後，我的作用就小了，地位也沒這麼高了，所以我拼命反對仙佛兩界直接插手。“謝小玉看了一眼對面的兩個人。
“我可沒這個意思。“洛文清立刻搖頭：“我對你還不瞭解嗎？如果真是這樣，你肯定會暗中準備，隨時打算帶着家人離開，就像當初你剛剛回中土時一樣。“
青嵐也在一旁笑了起來：“不知道你這一次會不會帶上我和綺羅？如果會的話，霓裳門怎麼辦？也帶走？你手下的那些人呢？“
謝小玉想了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如果他真得有這樣的想法，肯定會感到朝不保夕，按照他的習慣，根本不會去反對仙佛兩界直接插手，而是遠遠跑開，躲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看好戲，反正他別的本事沒有，逃命的本事一流。
“你的套路已經被人摸熟了。“洛文清笑着說道，正因爲這個緣故，他和他師父少了很多煩惱，不然的話，他們就必須從中做出選擇，最大的可能就是把璇璣派一分爲二，由他帶一部分跟着謝小玉。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是怎麼想的。“洛文清催促道，這也是他師父想知道的。
謝小玉遲疑片刻，轉頭看向海面，又過了好半天，這纔不緊不慢地說道：“我一直沒告訴任何人，我在太古遭遇的一切。“
那兩個人眼睛一亮，頓時豎起了耳朵，與此同時，他們的心砰砰直跳，兩個人全都意識到，謝小玉接下去要說的肯定很不簡單。
“我曾經說過，不是每個人都能進入崑崙，想知道原因嗎？“謝小玉問道。
青嵐和洛文清沒有回答，不過兩個人的神情已經暴露了他們的想法。
“我之所以能夠回到太古，是因爲那裡有我的前世。“謝小玉淡淡地說道。
聽到這個答案，那兩個人先是吃了一驚，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很正常，太古之時人族雖然沒現在數量衆多，卻已經是第一大族，謝小玉前世也是人族，頂多說他運氣不錯。
“我對自己的前世沒有一點感覺，完全就像是兩個人，回到前世給我的感覺就像是附身在另外一個人身上。“謝小玉說着自己的感受。
“前世不可追，後世不可期，只有今世是真實。“洛文清嘴裡唸唸有詞，這是道門之中對前世、今世，後世的看法，這一點和佛門完全不同，佛門融入了因果報應，講的是前世之因，今世之果，今世造孽，後世還報。
兩邊其實都正確，道門並非不在意因果，只不過看得很淡。
“以前我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這一次回來之後，我一直在琢磨，那些異族既然轉世爲人，他們爲什麼還要忠於原來的族羣？還是那等死忠？形神俱滅都不在意。“謝小玉自言自語，問了一連串問題。
“或許他們被某種秘法暗中制住了，如有背叛，就立刻生不如死，如果盡心竭力的話，不但沒事，就算死了也能復活。“洛文清早就想過，不止他想過，他師父和很多人都想過。
“爲什麼不尋求破解之法？很多探子都修煉到了極高境界，全都具有大智慧，應該明白最好的選擇是掙脫鎖鏈。“謝小玉順着洛文清的話又問道。
“或許他們的身上被異族大能下了暗手，一旦有背叛的心思，立刻會死無葬身之地。“洛文清只能這樣解釋。
這話一出口，他隱約有點明白謝小玉的意思了。
“不管前世是妖，是鬼，今世他們是人，異族若是獲勝，他們能保證自己也跟着沾光，而不是狡兔死走狗烹？“謝小玉再一次追問。
洛文清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妖、鬼、魔三族的名聲都不好，妖族弱肉強食，鬼族等級森嚴，魔族狡詐無信，如果他是那些探子，肯定會擔心過河拆橋的事發生。
“或許..那些探子全都是某位大能的分身。“青嵐在一旁吶吶地說道，她也想過類似的問題，也有過類似的懷疑，最後只想到了這樣一個不怎麼靠譜的答案。
“我一直有件事忘了告訴你們，分身之法確實方便，不過修煉到最後，卻不是什麼好事，分身會漸漸產生自我意識，到那時候就會反噬本體。有資格被稱作爲大能，至少應該是這個檔次。“謝小玉又丟出去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這是真的？“洛文清瞪大了眼睛：“那你..“
“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這件事。“謝小玉沒有多說。
洛文清和青嵐卻自以爲明白了，兩個人都以爲謝小玉是回到太古之後，才得知這個消息，那時候已經晚了。
與此同時，兩個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謝小玉拿最強的分身修煉《度厄紅蓮》。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洛文清咬牙說道。
切斷妖、鬼、魔三界的聯繫，那些探子沒了威脅，肯定會替自己打算。
“可惜，現在太晚了，如果早幾百年，這招或許有用，但是現在大劫臨頭，情況對人族不妙，就算沒了威脅，那些探子恐怕也不會靠向人族這邊。“洛文清已經接受了謝小玉的觀點，不過他同樣也有自己的看法。
“我不這麼認爲，異族獲勝，那些探子未必能得到好處，人族獲勝，他們或許能活得更有滋味一些，我根本不需要他們幫忙，只需要他們偷偷懶就行。“謝小玉相信聰明人肯定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問題是異族勢大，而且數量上也超過人族。“洛文清也和其他人有同樣的想法。
“這裡畢竟是我們的世界，這個世界是我們的主場。“謝小玉隱隱有種感覺，天道雖然沒有完全站在這邊，卻多少有點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