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一羣人走了進來,這些人全都穿着盔甲,手裡拎着兵刃。
其中一個人朝着謝小玉走來。
謝小玉想笑不敢笑,他從來沒看到過陳元奇這幅摸樣。
只見陳元奇身上披着一件褡褳甲,就是前面胸前、背後各掛一片的那種,頭上頂着破頭盔,樣子看上去像個老兵。
“我幫你頂了三天班,你得補還給我。“陳元奇沒好氣地說道,他鑽進帳篷,把頭盔往牀頭一掛,又解下那件褡褳甲往牀頭一扔。
“說說看,外面的情況。“謝小玉連忙岔開話題。
就在這時,又有兩個人鑽進了帳篷,那兩個人也戴着頭盔,穿着甲冑,他們各自往自己的牀上一坐,滿臉陰沉地說道:“看來土蠻真得要動手了。“
“怎麼回事?“謝小玉沒有了之前的輕鬆。
此刻天寶州各派雲集,隨隨便便就可以湊齊幾十個道君,土蠻那邊道君級別的人物絕對不會超過十個,這時候他們躲還來不及呢,居然敢捻虎鬚,說明他們另有依仗。
“有人看到了大旄。“左面那個人搶着說道。
謝小玉和土蠻打過仗,自然知道大旄是土蠻聚兵的標誌,同樣也意味着戰事將起。如果土蠻沒打仗的意圖,那麼豎起的就應該是羽杆。
“你們倆累了,休息吧。“陳元奇輕喝了一聲,他的話帶着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對面那兩個人就像是着魔似的,倒頭就睡,眨眼間呼嚕聲都出來了。
謝小玉看到陳元奇這樣做,立刻明白這位道君另有發現。
果然,陳元奇隨手一指,一大堆記憶直接傳入了謝小玉的腦子裡面。
“這.這是獻祭。“謝小玉看着一大羣瘦骨伶仃的男女老幼,這些顯然是前幾年被土蠻擄去的平民。
“土蠻不養廢物,就連同族的人,一旦殘了,或者老了,也會被驅逐出去,這些被擄去的人肯定不會被當人來看待,這裡又遍地瘴煞之氣,幾年下來,差不多也都已經廢了。“陳元奇很平靜地說道。
這不是冷漠,而是無奈,他就算救下那些人也沒什麼意義,大劫一起,這些人仍舊是死路一條。
“你能發現,那個人肯定也已經發現了。“謝小玉指了指上面。
營地裡面其他人不相信這裡有道君,只有他和陳元奇知道,確實有道君坐鎮,正因爲如此,他們纔不敢硬闖,而是用計混了進去。
“應該發現了,我只能待在自己的哨位上,不敢亂動,也不敢施展神通,都有所發現,上面那個傢伙哪怕是水貨,也應該有所察覺。“陳元奇這幾天裝小兵,裝得一肚子火,說起話來多少有些慪氣的味道。
他想問謝小玉有什麼打算,卻看到謝小玉的臉上多了一絲微笑。
“怎麼?你覺得這是好事?“陳元奇想不明白了。
“幕後的人恐怕要動一下了。“謝小玉老神在在的說道。
陳元奇並非笨人,稍微一想,立刻明白了謝小玉的意思。
血祭不同於正面交手,誰都說不出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弄得不好,直接降下一頭兇魔來,連道君都可以會有危險,這幾萬徵召而來的修士更沒有活路。
一旦造成這樣的結果,肯定沒辦法掩蓋,到時候璇璣、九曜諸派必然會着手調查,萬一調查出什麼來,後果會相當嚴重。
陳元奇越想越有可能,不過土蠻想玩血祭,讓他多少有點頭痛。
萬一真得降下一頭兇魔來,他也只能跑路。
好在,這只是他的元神分身,逃跑的速度一流,他甚至用不着帶着謝小玉一起逃,反正這傢伙也是一具分身。
“靜觀其變吧。“他往牀上一躺,不再多想了。
這一次倒是沒等多久,傍晚時分,帳篷外面就有人吆喝:“全都出來,全都出來,迎接慧大師。“
謝小玉原本在牀上打坐,聽到吆喝聲,他蹭的一下跳下牀。
“什麼慧大師,一個連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娃罷了。“另外兩個修士中的一個,懶洋洋地坐了起來,滿臉不屑地說道。
“原來是他。“陳元奇擡了擡眼皮,然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隔着帳篷,謝小玉其實也感覺出來了,一羣人衆星捧月般擁着一個很年輕的真人走了進來,此人的氣息讓他感覺有點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就在這時,陳元奇的聲音出現在了他的耳邊:“他叫慧靜,是明通身邊的童子.。現在是徒弟了,當初你也見過他。“
謝小玉立刻想起來了,當初他第一次遇到明通老道的時候,老道身邊確實有一男一女兩位童子,那時候兩個童子還小,也就十一二歲。
童子不同於一般的師徒,關係要親近許多,但是童子的身份相對卑微,所以不大可能被委以重任,想要像洛文清那樣成爲核心弟子,幾乎沒有可能。
“好手段。“謝小玉自言自語着。
這個曾經的童子,肯定不會是幕後之人,他只不過是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可憐蟲罷了。
“很高明,卻又不夠高明。“謝小玉的嘴角隨即露出了微笑,他一直在爲破局而煩惱,現在他不再頭痛了。
“什麼意思?“陳元奇擡了擡眼皮,斜眼看着謝小玉。
“那個幕後主謀找來這個可憐蟲,只不過是爲了把明通老道拖下水,慧靜身爲明通老道曾經的童子,在外人眼裡,代表的就是明通老道。“謝小玉說出了對方意圖的核心,這正是陳元奇剛纔猶豫的原因。
就是因爲不清楚明通在這件事裡面涉足多深?他才猶豫不決,老道和他的關係一向不錯,所以他有點投鼠忌器。
“爲什麼說不夠高明?“陳元奇一下子坐了起來。
“理由很簡單,你現在可以叫明通老道叫過來,讓他自己處理此事。“謝小玉一臉的輕鬆。
陳元奇眼睛一亮,他已經明白了謝小玉的想法。
既然他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置?就乾脆把煩惱扔給對方,讓明通老道去頭痛此事。
如果老道將板子高高舉起,卻輕輕落下,那麼一切都明白了。那傢伙也不是好人,沒必要當成朋友來看待。
如果老道雷厲風行,問都不問,直接就把自己的童子殺掉,同樣一切都明白了,殺人滅口,欲蓋彌彰。這種人不但連朋友都沒得做,還要小心提防。
如果老頭真得打算查明真相,那麼他們就在一旁拍手叫好,然後等着結果。
“好,就按照你說的辦。“陳元奇心中大喜,不過他臉上沒顯露出來,畢竟帳篷裡面還有兩個人,緊接着他又想到另外一件事:“真是怪了,那個幕後主使之人心思細密,怎麼會出現這樣的疏漏?“
“恐怕他也沒想到土蠻會有所動作,如果沒這件事的話,他根本就用不着把慧靜擡出來,以官府的身份就已經足夠壓制了。“謝小玉早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陳元奇並非笨人,稍微一點明,他也就懂了。
這是意外,沒有預料到的意外。按照常理,那些土蠻不該跑出來搞事,也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問題。
在萬里之外,在四方樓的客房之中,另外一個陳元奇睜開了眼睛,他轉頭朝着牆壁喊了一聲:“老羅,你辛苦一趟,把明通老道帶去那裡。“
羅元棠就住在隔壁,聽到這番話,他立刻把身外化身放了出去。
轉瞬間,身外化身就已經停在了一片***之上,腳下海浪拍空,轟轟發發的聲響不絕於耳。
那下面其實是一座島,不過被禁制罩住了,從外面看不出來。
明通老道就在島上。
到了道君境界,絕對不會出現訪友未遇這種事,只要稍微一算,就可以知道對方的位置,當然前提是對方沒有刻意隱匿蹤跡。
隨着一陣無形的波動,明通老道突然冒了出來。
剛纔羅元棠算他的位置,他就立刻察覺到了,連忙迎了出來。
不過看到羅元棠來的只是分身,老道心裡頗爲奇怪,甚至還有一絲不快。
臨海城離開這裡也就一萬多裡,以道君的速度,片刻就可以飛到,本身不來,只有身外化身過來,實在不太禮貌。
但是他臉上卻沒顯露出不滿,反倒連聲說道:“稀客,稀客,你老弟今天怎麼有興趣過來?“
老道確實有這樣的疑問,自從謝小玉和五行盟十位弟子大戰一場之後,碧連天就被璇璣、九曜諸派有意無意冷落了,順帶連他和羅元棠之間的交情也倒退了許多,羅元棠沒事,不會來找他。
“你以前的那個童子呢?“羅元棠一上來就直指主題。
明通老道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感覺到有事發生,而且不是好事。
“你問的是慧靜還是慧馨?“老道皺起了眉頭。
“慧靜。“羅元棠說道。
“他現在負責採辦。“明通老道越發意識到大事不妙,肯定有人利用慧靜,打着他的旗號做了些什麼。“你跟我跑一趟北面吧,距離有點遠。“羅元棠所謂跑一趟,自然不是真身前往,到了道君境界,要去什麼地方,全都是分身來去。明通老道心裡咯噔一下,他自然沒理由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