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的一聲巨響,整片虛影壓了下來。
剛纔將蟲雲和金刀擋在外面的魔火,卻沒能擋住這泰山壓頂一般的勢頭,魔火瞬間就被壓滅了,那個土蠻瞬間被埋在了底下。
這一擊把數十畝方圓的整片區域全都籠罩在了底下。
環抱的樹木被震成粉碎,地面一下子凹陷了下去,就彷彿有一座看不見的山落了下來,硬生生在地上壓出了一個印痕。不過轉瞬間大地又鼓了起來。
滾滾的塵土四處飛揚,煙塵朝着四面八方鋪開,離得稍微近一些的樹木全都被撞得連根拔起,稍微遠一些的樹木也紛紛折斷……
等到煙塵散去,眼前只剩下一片鼓起的土丘,這個土丘不高,但是範圍極大,通體溜圓,上面什麼東西都看不到,別說土蠻,就連樹樁子都看不到一個。
“好霸道的法術。”蘇明成臉色發白,他剛剛建立起來的自信,又被打沒了。
“放心,這招肯定不能輕用,一擊之下,自己恐怕也沒餘力了。”謝小玉有“如電”一式,雖然沒這招聲威驚人,氣勢宏大,但是如果單打獨鬥的話,或許還要更勝一籌,他用“如電”也是一擊出手再無餘力。
“土蠻都給埋了,怎麼取首級啊?”對面傳來了吳榮華的聲音。
“這有什麼難的?等我歇口氣,就把屍體弄出來。”這一次是麻子的聲音,他玩這一手,也有一些顯示的味道。
“別說那些個東西,這邊還沒搞定呢。”法磬怒吼道。
魔頭不同於法器,即便駕馭者已死,這東西仍舊會憑本能戰鬥。
“你叫也沒用,你難道沒發現,這傢伙外強中乾,一身修爲還不到練氣六重,肯定是放逐之前被廢了功力,現在重新修上來的。身上也沒有像樣的法器,肯定是被門派裡面拿回去了。你讓他用什麼和那十幾只魔頭鬥?”麻子遠遠地用傳音符說道,他指的自然是謝小玉。
“誰說我沒有手段?我只是在等最好的時機。”謝小玉當然不能落了下風,此刻他能鎮住隊伍裡面的其他人,靠的是智慧和見識,不過修士以強者爲尊,沒有實力的話,也是得不到認可的。
“德望,你再支撐一會兒,拜託了。”謝小玉朝着一個矮矮胖胖的修士說道。
那個陰陽圓盤正是此人放出來的,這個人比較低調,平時不聲不響,沒想到居然藏着這麼件好東西。
攻擊可以集中於一點,防禦卻要面面俱到,所以防禦法器好的極少。
“沒問題,不過回頭你得給我些指點,那天我問你器身合一,你支支吾吾,明顯是不肯說。”矮胖修士在那裡討價還價,不過他說這些的時候,嘻嘻哈哈,更像是開玩笑的味道。
“這要容我想想,我以前走的就是這條路,腦子裡面有很多東西是門派裡面的不傳之秘,沒有好好梳理過,我不敢亂說。”謝小玉回道。
“這樣說來,所有人裡面我最佔便宜。”張德望哈哈大笑起來。
“他如果肯說的話,你確實佔便宜。”麻子又在旁邊刺了一句。
謝小玉不想和此人爭辯,同是天涯淪落人,大家的處境差不多,這人嘴上挺臭,胸中更是懷着一股戾氣,但是該出力的時候也沒藏一手,這已經不錯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那十幾個魔頭仍舊撲咬不停,它們身體周圍包裹的火雲,卻在不知不覺中變弱了許多。
魔頭這東西會自主進攻,而且越殺越兇,不過消耗也大,如果殺不了人,又失去了飼主,得不到補充,它們就會漸漸變弱。
眼看着魔焰開始明暗不定,謝小玉突然打出了六道碧綠光華。
這六道碧綠光華極快,瞬間沒入骷髏頭骨裡面。
被打中的六個魔頭髮出刺耳的長嘯,緊接着發瘋似地朝着旁邊的魔頭一口咬了下去。被咬住的魔頭同樣怒吼連連,但是失了先手,它們除了瘋狂地噴出魔火燒灼敵人,就再也沒其他辦法了,可惜魔火再猛烈也沒用,對方根本不怕,反倒當做補品直接吸收了。
眨眼間,被咬住的六顆骷髏頭變得顏色暗淡,四周籠罩的火雲也散亂不堪。
“以無形魔頭暗制有形魔頭,哈哈哈哈——,好一個名門大派子弟。”麻子狂笑了起來,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其他人全都沒有看出那六道碧綠光華是什麼東西,被麻子說破之後,這才恍然大悟。
“看來你心中也有無窮恨意,是不是想有朝一日回去討個公道?”麻子狀若瘋狂。
誰都明白此人明着說謝小玉,實際上是在說他自己,這番話裡面包含着無盡的憤怒和苦悶,還有沖天的怨氣。
“回去肯定是要回去的,不過沒足夠實力之前,我連想都不會去想。”謝小玉的心態非常平靜。
換成剛來的時候,他和麻子差不了多少,不過來了之後先是遇到了大叔,又連連碰到機緣,心中的戾氣早已經化解了大半,他學魔門的東西完全是機緣湊巧,並不是刻意尋求。
“你剛纔施展的移山搬嶽威力大得驚人,我本來以爲是有特殊的法門,現在我明白了,你還練了偷天換日一類的魔功,以練氣境界強奪天地之力,所以威力才這麼恐怖……這條路可夠兇險的。”謝小玉一報還一報,也一口道破麻子的底細。
“彼此彼此,我借魔頭之手,竊取天地之力,看似兇險,只要把持住本心,不讓魔頭所乘,就沒什麼事。你卻不同,養無形魔頭,每殺一命,無形魔頭就增一分兇威,遲早有一天魔頭會脫出你的控制,到時候你的麻煩就大了。”麻子也不客氣,針鋒相對地回敬着。
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直說得周圍那些人寒毛直豎。
“大門派出身果然厲害,即便仙道走不通,也可以轉修魔道,很快一個個就修成了大魔頭。”王晨低聲自語着。
“老蘇,你會不會也是玄門正宗出身?”法磬隨口問了一句。
蘇明成只能苦笑。
“你還真說對了。”李金寶在一旁揭蘇明成的老底。
“我……”法磬打了個寒戰,他只是開個玩笑,這裡最邪的莫過於蘇舵主了,沒想到捅出了真相,只要一想到蘇明成那恐怖的摸樣,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說纔好了。
……
夜已深,在一片山坳中,謝小玉靠着一塊大石頭坐着,手裡不停地擺弄着那六個骷髏頭。
離開他很遠的地方,麻子也一個人坐着,他的手裡同樣捧着顆腦袋,這顆腦袋光溜溜的,上面滿是刺青。
這顆腦袋是土蠻頭人的,既然人是他所殺,首級當然爲他所得。
“哥,這東西怪瘮人的,魔門聽上去也不是好東西,你和那人怎麼都選這條路?”李金寶湊了過來,他早想問了。
山坳不大,一個人說話,別人都聽得見。
麻子朝着這邊擡了擡眼睛,然後又盯着手裡那顆腦袋了。
其他人則豎起了耳朵。
“魔這東西聽起來可怕,其實不然。
佛門未曾大興之前,魔門乃是西方大教,今日的佛土,當年便是魔土,佛門的很多手段都借鑑自魔門,對很多事的看法,兩邊是一樣的。
佛門和魔門最大的分歧就是‘情’。佛門主張無情,什麼愛恨情仇一律抹殺,只有無慾無想,才能得大解脫,魔門正好相反,他們主張寄情,爭鬥的時候藉助憤怒的力量,修煉的時候,藉助執念的力量。
他原本是道門子弟。
道門講究清靜無爲,思想和佛門相近,甚至有人說,兩者本爲一體,都出自太古玄門,天玄地黃,玄代表天,所以佛道兩門最終追求的都是天道,也就是三千大道,八萬四千法門。
他心中充滿憎惡,怎麼可能再清靜無爲?又如何能夠無慾無求?心性不符,再如何努力都是枉然。
再想要有所成就,只有兩條路可走。
一條路是忘卻仇恨,迴歸本源。他只要能夠做得到,立刻會功行大進。
另外一條路就是魔道,魔道是有情之道,心中的恨意正是滋養的補藥,藉助恨意修煉,同樣可以高歌猛進。
謝小玉一邊撥弄着骷髏頭,一邊解釋着。
因爲說的是別人,所以他一點沒有負擔。
“你還不如我呢。”麻子哼了一聲:“我至少選定了一條路,你卻首鼠兩端,心中有恨意,但是因爲那羣土包子的緣故,又多了點善意,所以猶猶豫豫,一腳踏着道門,一腳踩着魔門。”
“還是道門好,還是道門好,魔門邪裡邪氣,而且出了名的兇險。”趙博在一旁勸道。
“這就怪了,既然是大教,爲嘛這麼瘮人?”李金寶問道。
衆人一下子卡殼了,全都看着謝小玉和麻子。
“你說呢?”謝小玉朝着麻子掃了一眼。
“我承認比不得你博聞強識,我以前待的是戰堂,你是藏經閣的吧?”麻子不想獻醜,他的見識不錯,讓他指點一下別人也沒問題,但是說到各派經義,各教淵源,那就不行了。
“不可能吧?”
“怎麼會是藏經閣的?”
“這樣厲害也進不了戰堂?什麼門派有這麼高的門檻?”
除了蘇明成和大叔他們,別的修士一個個都大驚失色,他們的反應和當初的蘇明成一樣。
“大門派裡面的齷齪,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清楚的,藏經閣是塞那些沒權沒勢的天縱奇才的地方。”麻子冷冷地說道。
那些修士有聰明的,已經猜到了幾分原因,沒猜到的也不想多琢磨,大門派的事離他們實在太遠了。
“還是說說魔門吧。”趙博同樣沒興趣多想,他對佛道魔三門秘辛更感興趣。
其他人也全都豎起了耳朵。
“位高權重的未必是好人,大教也是一樣,魔門被世人厭惡不是沒理由的,殺生血祭在魔門看來很正常,萬物有靈,而人是萬靈之長,所以魔門認爲最好的法器就是人。”說到這裡,謝小玉拋了拋手中的一顆骷髏頭。
不需要多說,就這兩條已經足夠讓人望而生畏了。
“把你的刀輪拿來給我。”謝小玉朝着大叔招了招手。
大叔不知道謝小玉想幹什麼?不過他還是從納物袋裡面取出了刀輪遞了過去,這東西能遠攻能近戰,單打獨鬥非常順手,但是在戰場上卻不如大刀長矛管用,所以這幾天來,他用的都是背後那把伸縮自如的長刀。
接過刀輪,謝小玉雙手掐訣,朝着六顆骷髏頭打去,只見那六顆骷髏發出嗚嗚的哀鳴,在半空中抖個不停,像是不滿,又像是在掙扎。
“孽障,給我乖乖聽話,與刀相融,到了戰場上保你們血食不盡,如若不然,就讓你們立刻湮滅。”謝小玉大聲斥道。
那六顆骷髏根本不聽,只在那裡掙扎。
謝小玉隨手彈出六道白光,白光如同鋒利的刀片,不停地颳着骷髏頭骨,直颳得火星亂冒,颳得六顆骷髏頭嗷嗷慘叫。
魔頭都有靈性,知道掙脫不得,又嚐到了厲害,再加上剛纔的承諾,它們滴溜溜一陣亂轉,朝着刀輪飛撲而去,瞬間咬在了刀輪內側。
骷髏原本是骨質,一咬上去立刻蒙上了一層金屬光澤,和刀輪完全變成了一體。
刀輪也起了變化,原本光滑平整的刀面,變得高低起伏,一根根扭曲的筋脈朝着四周延伸,有的地方還疙疙瘩瘩。
“你居然還懂魔煉之法。”麻子知道謝小玉在幹什麼,他看得眼紅。
魔門造器別有一功,並不在意材料的質地,反倒更注重靈性。接近於太古時代那種道法自然的造器之術。
謝小玉對太古時代的東西,一向很感興趣,所以在門派裡面的時候,看了不少這方面的東西,魔門一脈是從太古時代延續下來的傳承,論源遠流長,遠在佛道兩門之上。
他在那些典籍裡面,無意中找到了魔門造器之術。
“想不想交換?我知道你想把那顆首級煉成魔頭,但是一來時間太長,二來你不知道怎麼煉,如果有了魔煉之法,你只需要拿一件法器出來,往上一合,立刻就是一柄現成能用的魔兵。”謝小玉早就猜透了那個傢伙的心思。
“你最好不要獅子大開口。”麻子警告道,他已經感覺到對方在偷偷磨刀了。
他很清楚,謝小玉對散修大方是因爲散修沒什麼油水,但是他不一樣,大門派出身,又在天寶州晃盪多年,身家絕對豐厚。
“那麼你開價。”謝小玉倒也爽氣,他是在磨刀,不過並不打算宰得太狠,再說那人修煉的方向和他背道而馳,拿出來的東西未必對他有用。
“我看你最擅用符,我這裡有一部《天符寶籙》,想不想換?”麻子拍了拍納物袋。
“《天符寶籙》,蒼雲山天符峰的根本大法,總共分成天地人三卷,人捲入門就有,地卷要成了真人之後纔會授予,天卷更是要成了長老之後才能看到,還不完整,只有掌門可以看到全部,據說整套《天符寶籙》可以算得上驚世典籍。”謝小玉最後那句話是說給蘇明成和那羣小子聽的。
果然他的話音剛落,那羣小子全都嗤之以鼻,蘇明成也一臉微笑,笑容中帶着一絲得意。
看到這羣人的反應,不只是麻子懂,其他人也都明白,人家手裡有更好的東西。
“我手上還有一部上品的劍修之法。”麻子試探道,他已經沒剛纔的底氣了。
“我手裡的劍修之法和符法是一個檔次的。”謝小玉嘆道。
其他人沒什麼反應,蘇明成一下子蹦了起來,他以前就有所猜測,這一次終於得到了證實。
“你開價吧。”麻子沒興趣再說下去了,比見識,他已經差了一籌,現在比身價,他又矮了一截,他從來沒如此窩囊過。
“已經這麼多天了,你難道還不清楚我在意些什麼嗎?土遁、水遁、飛遁之術、六感修煉之術、陣法,你有哪樣?”謝小玉問道。
麻子知道這是衝着他的土遁而來,偏偏這東西不能給。
其他人全都在旁邊呲牙,他們修煉一門都來不及,這位居然門門精通,怪不麻子剛纔說天縱奇才。
好半天,麻子才擠出一句話來:“我這裡有一門煉丹秘術,你要不要。”
“要。”謝小玉立刻叫道。
“媽的,你還真會煉丹。”麻子的臉都有些發青了,他被打擊得不輕。
“你也會煉丹?”謝小玉問道。
“我也不是什麼有財有勢人家出身。”麻子嘟囔道。
“你至少是戰堂的,比藏經閣總好得多吧?”謝小玉怨氣更大。
兩個人同病相憐,你一言我一語,頓時山坳裡面酸氣十足。
其他人全都傻眼了,不只在天寶州,煉丹師到任何地方,都是被高高供起來的寶貝,沒想到大門派裡面隨便出來個弟子就是煉丹師。
好半天,王晨屁股一撅,頭埋在胳膊肘下面,也不打坐修煉了,自顧自矇頭睡覺。
邊上一個修士也輕嘆一聲:“這也太打擊人了,讓我們這些散修怎麼活啊?”
“別再說了,我現在最煩‘大門派’這三個字。”王晨悶悶地說道。
其他人的心情都差不多,唯獨蘇明成滿臉微笑,他一直被打擊,已經打擊得麻木了,邊上的人全都是一無所知的泥腿子,根本不懂他的感受,這更讓人窩火,現在他總算是看到有人和他一樣了,而且人數那麼多。
現在他順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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