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位真君遠去,謝小玉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
他摸出一個瓶子,從裡面倒出一顆靈丹,送進嘴裡。
靈丹迅速化開,化作絲絲縷縷的靈氣遍佈全身。
“你小子夠狠。“洪倫海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謝小玉出手了,也偷聽別人談話,聽到過那萬劍齊發的場面,但是親眼所見,仍舊被震得不輕。
“對方既然有這樣的佈置,恐怕還有後招。“謝小玉眉頭緊皺,嘴裡喃喃自語着。
“那就走唄。“洪倫海說道。
把飛劍招了回來,謝小玉正打算駕起劍遁,但是他看了一眼頭頂上的藍天,又猶豫了起來。
他的劍遁確實極快,但是要看和誰比,真人境界裡面絕對沒人能夠超過他,真君就未必了。
一想到這,他收起了飛劍,取出了一張符。
這是一張遁地符,是他和麻子聯手所制,由麻子施法,他繪符並且封印。
隨手撕開符篆,一道黃光出現在腳下,謝小玉身體一沉,瞬間沒入土裡。
他並不是第一次遁地,當初在北望城的時候,就跟着麻子一起用遁地之術通過土蠻大軍的圍困。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他已經是真人,遠不是當初可比。
謝小玉也不是老老實實地在土裡遊走,那速度還是太慢,他一邊土遁,一邊側耳傾聽,尋找流水的聲音。
謝家莊四周多山,山裡多有泉眼,以前他不懂,只以爲泉水是土裡冒出來的,現在他明白了,地底下同樣也有江河湖海。此刻他要找的就是這樣一條水道。
一邊傾聽水聲,他一邊也在聽地面的動靜。
片刻之後,隨着兩道尖細的破空聲傳來,有人落到了剛纔他站着的地方。
“這小子倒是警醒,立刻就逃了,要是晚走一步,我必然將他挫骨揚灰,更要勾出他的魂魄,煉成邪鬼,讓他承受百年煉魂之苦。“
發話之人正是剛纔那位真君。此人四十上下年紀,胸前一部長髯,看上去倒是文質彬彬,只是肩膀上的一灘血跡有點破壞形象。
在此人身邊跟着一個鶴髮童顏的老者,這個老者同樣也是儒生打扮,一落到地上,立刻蹲下身子摸了摸地面。
“這小子土遁走了。“老儒搖了搖頭,他和身邊這人都不擅長土遁之術,勉強下去倒是可以,卻未必追得上,更何況他們被謝小玉剛纔那一劍給嚇到了,都怕謝小玉在土裡再給他們一下,或者佈下什麼陣法,等着他們自投羅網。
不知不覺中,兩個人都已經不把謝小玉當做小輩看待了,而是視作大敵。
“難道就這麼算了?“那個中年修士越想越窩囊,他可沒吃過這樣大的虧。
“還能怎麼樣?現在只有告知官府,讓官府畫影圖形緝拿他。“老儒原本就不打算出手,現在樂得輕鬆。
“真是不甘心啊。“中年修士扼腕頓足。
“想想九空山那兩個人,你應該覺得挺不錯了。“老儒嘿嘿一陣冷笑。
“難道說,傳聞會是真的?他一個小小的真人,居然可以殺掉兩位真君?“中年修士兀自不信。
老儒也不回答,只是拿眼睛一個勁地盯着中年修士的肩膀,那裡仍舊血跡未乾,衣服上還有一道劃痕。
他雖然不開口說話,意思卻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四周盡是嘩嘩的流水聲,湍急的地下河水推着他往前而去。
此刻謝小玉正包裹在一片青藍色的光芒之中,他用的是癸水真訣,在他的手中還握着幾根陣旗,那是幻天蝶舞陣,這裡面自帶的正是水遁之法。
現在他反倒不是爲了快,而是不想和四周的岩石撞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河水突然加速,然後把他拋了出來。
外面刺眼的光線讓他一時間睜不開眼睛,等到他看清四周,又再一次被拋落進水裡。
這是一條河,地面上的河,謝小玉浮到水面,朝着外面張望了一眼。
河岸兩邊的景色讓他感覺陌生,這絕對不是謝家莊附近的河流。
明白了這件事,他心裡終於安定了一些。
當初那個紅衣道人可以在茫茫大海上確定他們的行蹤,那是因爲大海之上根本沒人,只要放出神念,四面八方一掃,躲都沒地方躲。
現在卻不同,平武府有四座城,二十餘座鎮,大小村子五六百個,十幾萬戶人家,神念一掃,到處都是人的氣息,想找到他,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仍舊用青藍色的光芒裹住身體,他繼續朝着下游遁去.。
河道漸漸變寬,水流速度變得越來越緩慢,謝小玉猜測他已經順流而下一千餘里,十有**已經不是大禹州了,他這才從水裡冒出來,找了一片蘆葦蕩上了岸。
站在岸上,他側耳傾聽。
過了片刻他聽到東南面隱約傳來嘈雜的聲音,那應該是一座小鎮。
謝小玉身形一轉,再一次變化,這一次他變成了一個儒生,頭上戴着秀才的帽子,身上一件青衫。他收起褡褳,把這東西重新變回了一顆珠子,至於褡褳裡面的東西,早已經落到了河裡,衝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
不想聽洪倫海聒噪,他把珠子收進納物袋,心中異常煩亂,他乾脆不用遁法,就這樣信步而行,一邊走,一邊思索。
他最關心的是家裡人的安危。
現在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他的家人已經死了,方雲天和掌門一脈的人知道,和他之間的仇恨已經無可化解,所以設下這個局。
還有一種可能是他的家人不知所蹤,那些人沒辦法用他的家人來威脅他,只有另想他法,所以設下這個局。
他不知道哪一種纔是真的?
腦子裡面竟是各種各樣的猜測,他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鎮外。突然遠處有人朝着他喊道:“這位秀才,我看你愁眉不展,想必有什麼心事?不知道你是掛念今年的科舉?還是在爲姻緣發愁?來來來,我幫你起一卦,保證你煩惱頓消。“
說話的這個人就坐在鎮口,身上披着一件道袍,頭上梳着道髻,面前放着一張桌案,上面擺着一面羅盤,一個籤筒,還有文房四寶,桌案旁插着一根竹竿,上面挑着一幅八卦圖,原來是個算命先生。
謝小玉突然心頭一動,他慢慢的走了過去,在桌案前的長凳上坐了下來。
“我要問家人平安,我和家人一起上京,半路上走失了。“謝小玉說道。
“不知道走失的是何人?是父母?還是妻兒?“那個算命先生捻着鬍鬚問道。
“父母兄弟姐妹。“謝小玉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了幾文銅錢放在桌案上,擺了個文王問課的圖案。
“原來閣下也是行家。“那個算命先生不敢隨口胡言了,他也不覺得奇怪,易算之道並非道家獨有,儒家也一樣重視。
如果說佛門道門本是一家的話,那麼道門儒門就完全是一體的了。儒門之中有黃老一派,那是很大的一個流派,其中的思想和道家一脈相承,而道門之中同樣也有儒道合流的門派,比如玉書門就是這樣。
取過那幾文錢,算命先生搖了搖頭,撥開羅盤,裡面居然是個夾層,底下還有一個小羅盤。他輕嘆一聲說道:“既然遇到了行家,說不得就要花點力氣了。“說着他將那個小羅盤推到謝小玉面前。
剛纔第一眼看到那個算命先生的時候,謝小玉就知道此人確實有幾分手段,並不是坑蒙拐騙之徒。
他輕輕一撥羅盤,只見羅盤滴溜溜轉動起來。他沒用什麼力,羅盤卻轉得極快,一點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那個算命先生頓時皺起了眉頭,嘴裡唸叨着:“這真是怪了,怎麼天機不顯?難道閣下是魁星下方,命中註定要中狀元?“
謝小玉並不回答,不過他倒是知道答案。
大劫將至,他十有**是應劫之人中的一個,有關他的事,天機自會隱去,他的父母兄弟和他關係密切,自然也在這個範圍之內。
明白了這一點,他反倒放心了。
此刻他最擔心的就是那些真君、道君掐指一算,算出他一家的去向,然後抓了他的家人來威脅他。
好半天,羅盤漸漸停了下來,那畢竟是他的父母,和他血脈相連,因果牽扯,天機再怎麼隱去,也不可能切斷這樣的聯繫。
算命先生朝着羅盤看了一眼,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
“閣下莫急,你闔家平安,雖然眼下稍有困厄,但是沒什麼大礙,你若要尋他們,就趕快往北走,日落時分,必然可以趕上。“說着算命先生朝着北面的鎮口一指。
謝小玉站起身來,抱拳一禮,然後快步朝着那邊奔去。
出了鎮子,走了有兩三裡地,鑽進一片樹林,他瞬間恢復了本來面目,招出飛劍,一道劍光穿入雲端。
他並沒有往正北而去,而是稍微偏向西方。
那個算命先生和王晨剛認識他的時候差不多,有點手段,但是解卦上差了一些,好在他只需要藉助此人的手段,至於解卦,完全可以自己來。
這一飛就是兩個多時辰。
突然,謝小玉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鼓聲。
他的心頭又是一動。
剛纔那一卦晦澀難明,雖然卦象上指着北方,卻暗含着西北的意思,還有最後一句,指的確實是傍晚。
傍晚也就是酉時,那是整整一個時辰,以他的劍遁之術,一個時辰少說可以飛行兩三千里,所以他一直猶豫,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來。此刻遠處傳來的鼓聲卻讓他想起了一件事。
所謂晨鐘暮鼓,清晨敲鐘,傍晚打鼓,都是報時之法。或許卦象上所指,並非是傍晚時分,而是聽到鼓聲就可以落下。
一想到這,謝小玉立刻循聲望去。
只見幾裡外的山崗下,有一座小城,這座城長寬不足百丈,算不上很大,卻頗爲繁榮,城外沿着大道全都是商鋪客棧。
不知道爲什麼,謝小玉有一種感覺,他應該在這裡等。
想到這裡,他落了下去,爲了不驚動別人,他並沒有運用劍遁,而是徑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