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半煙看着我,臉上清清淡淡的沒有特別的情緒起伏。
但他眼睛裡的光彩徹底黯淡下來,顯然是被我的話傷到了,“你要相信,我和九越靈,其實都是爲了你好。”
嗯。
又來了。
這麼多的傷害,竟然都是爲了我“好”。
多麼傷人的“善”意。
我有些麻木,實在提不勁來反駁。
半煙見我不爲所動,無奈地嘆口氣,轉身走出我的房間。
隨着半煙離開,房裡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一些。
可是我卻覺得整個房間裡的空氣,都是讓人難受的壓抑。空氣裡彷彿藏着利刺,我連呼吸都覺得痛。
每一個角落裡,似乎都藏着不懷好意的惡魔,只要我膽敢輕舉妄動,它們就會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吞噬我。
我縮在牀角的最裡邊,盡力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世界這麼大,我佔的位置其實很小很小,爲什麼就不能給我一點兒容身之所?
“天星姐。”
低低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我把腦袋從被子裡探出來。
伊水清站在牀頭,低頭看着我。
她的臉色慘白,模樣可怖。
可我卻半點感覺不到害怕,蹭地坐了起來,暴躁地說:“你幹什麼?我都說了兩天之後就會替你找線索。你沒看到我現在很累嗎?我快瘋了你沒看到嗎?你這樣來煩我,到底想幹什麼?”
我像個不分好歹的瘋子,語無倫次的咒罵着。其實我很清楚伊水清沒做錯什麼事,我這樣純屬個人發/泄。
我知道我不該這個樣子的,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八個月之前,我還只是個普通的女孩,我除了能看見鬼,我什麼都像個正常人。
爲什麼要讓我碰到這麼多鬼故事?
從來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我覺得我不該得到這種待遇的。
“天星姐對不起。”伊水清愣愣地,大約沒料到我會發這麼大脾氣,她低聲哭了起來。
這一次,她的臉沒再因爲哭泣而結冰。可是她的眼睛裡流出來的眼淚,卻是紅色的。
一個滿臉血淚的慘白鬼,太驚悚了。
我僵硬着臉說:“不要哭了。”
伊水清慢慢收起眼淚,但臉上的血淚痕仍在。她歪着脖子呆呆地看着我,看得我渾身發毛。
爲什麼所有的鬼,都喜歡歪脖子?
聯想到她是一個由無數屍塊拼湊而成的鬼,還流着紅紅的眼淚。這樣的鬼,對我視線的衝擊,真的不要太刺激了。
我下了地,抽出幾張紙巾,替伊水清把眼淚擦乾淨。
真是神奇,陽間的紙巾,居然能替鬼擦眼淚,而且一擦就乾淨。
我問她:“說吧,你現在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伊水清抽了抽鼻子,才說:“我看到有警察來你家了。我也知道,我的屍體被丟到你的房間來,恐嚇你。”
我沉默,原來是因爲這個事。
她大約是關心我吧,可我卻一開口就罵鬼。
“天星姐對不起,我是不是連累你了?”伊水清急切地說
:“我真的沒有想到,我剛剛纔找到你傾訴,他們就能立即知道這件事情。”
伊水清反覆地對我說着“對不起”三個字。
我豎起手,突然問:“伊水清,既然你知道有人把你的屍體搬來我的房間,那麼你有沒有看到,他們是從哪裡把屍體搬來的?還有,你有沒有看清,那個搬來的人,長什麼樣子?男的女的?”
一連串的問題拋出來,我真的很着急想知道,那個在我房間牆壁留紙條的魂蛋,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
“我不知道。”伊水清認真地搖頭。
我有些泄氣,“那你是怎麼知道警察來我家的?”
“其實我一直都留在你家的院子裡。”伊水清告訴我:“我是隻遊蕩的鬼,靈力很虛弱。可是你們家院子有幾個果樹,散發着很強烈的陰氣,我覺得呆在這裡,比較有安全感。”
我家院子裡的那幾棵人蔘果樹,我一直都有聽半煙提過,說這種果樹吸收人類的陽氣,種在家院不好。他老早就讓我把樹移走了,可爲了紀念爺爺,我一直拖着不肯動。
只是,很強烈的陰氣是怎麼回事?難道半煙半點也沒有發現嗎?爲什麼我這次醒來,他沒有再勸我把樹移走了?
在我昏睡的這幾個月裡,半煙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他聽說了什麼還是看到了什麼?爲什麼對人蔘果樹絕口不提了?
爲什麼,他會站到九越靈的那個陣營裡?
我的腦回路不知道是怎麼了,繞了半在,又繞回這個問題上。
必須馬上讓自己轉移注意力。
“除了你”我問伊水清,“我家的院子,還有沒有藏着別的什麼陰靈?”
伊水清立即搖頭,“沒有,就只有我了。”
本來伊水清對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清不楚,她完全不記得死之前發生的事,這點已經夠玄乎的。沒想到,我剛跟她談過話後,兇手就跟着把她的屍體送上門來。
我知道,那是赤果果的挑釁跟警告。
他敢把屍體留給警方,就代表他不怕任何人去查。
於是我開始有點疑惑,殺死伊水清的兇手,是人還是鬼?
是人的話,就算他跟莊述一樣有強大的背景,但至少也能有治他的辦法。但如果是鬼,難道要請半煙出手,替伊水清收拾它?
爲什麼又要扯上半煙?
我又開始頭疼。
明明已經爲了半煙和九越靈他們的大秘密,千頭萬緒焦頭爛額,爲什麼還要費去想這些莫明其妙甚至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我拍着額頭,頭痛地想,伊水清的出現,到底跟九越靈有關係嗎?
之前的那些陰靈的出現,是九越靈故意爲之,可以解釋成是爲了取我的心頭血。可是現在呢?這最後一滴心頭血,難道要給伊水清?
這不太可能嘛。
伊水清見我這樣,擔憂地問:“天星姐,我是不是給你添了很大的麻煩?”
“不是你的問題。”我說:“既然你什麼都不知道,既然你就呆在我家院子,那你還是先回去吧。我如果有什麼問題,直接去院子那裡找你就是了。”
“好吧。”伊水清說,“天
星姐雖然你什麼都沒有說,但我知道是我給你添麻煩了。我還這麼沒用,什麼都想不起來。對不起。”
真是沒完沒了了。
“真不是你的問題。”我擺擺手,“你這種情況,比之前那個叫白馨的好多了。她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只記得自己的名字,連自己愛着誰都不清楚。我照樣替她把真相找回來了。”
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九越靈在幫忙。
想到九越靈,想到那段美好的時光,我的嘴角都在發澀。
“誰是白馨?”大約因爲伊水清生前是個寫手,所以對很多事情都好奇,都已經說要走了,還要關心這些問題。
“白馨就是郭超的……”
電光火石之間,我想起一件事:在三木村碰到郭超時,他的態度讓我猜測,他也許根本不是白馨的戀人。那麼莊述就極有可能是恨錯了人。但是郭超之前對我陳述的那些事完全像真實發生過的。所以我一直相信,白馨跟郭超之間的戀情,並非是虛枉的。
三木村之後,我一直都在猜郭超的心思,猜他爲什麼撒謊。
可是,我忽略了另一個事,那就是白馨也有可能在撒謊!
也許她的愛人不是郭超,她只是爲了保護某個不能見光的人,所以纔會在被救出來這,默默地承認了郭超陳述出來的那一段戀情。
戀情也許是真的,只是他們把男主角的名字換了而已。
這次,伊水清的出現,讓我意識到一個細節:一隻陰靈,對生前很多事的細節,是不可能完全記得的。更何況白馨已經死了五六年之久,憑什麼郭超可以把所有事情都記起來,連細節都能清清楚楚的說出來。
伊水清還在等我的答案,我淡淡地說:“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些事要辦。”
這次,伊水清沒有再磨嘰,很爽快就離開我的房間。
我也穿好厚衣服,朝李青的房間走過去。
李青還沒有睡,坐在房門檻上靠着門框,安靜地看着外面的飄雪。
她的側影看起來有些寂寞。
我有些心疼。
這世間,最難得的感情是:我喜歡,而你也恰好愛上我。
可是,這樣的愛情太少了。
比如我跟九越靈,比如青兒跟半煙。
都是一面倒的單戀。
我慢慢走到李青身旁坐下,輕輕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我的這麼多好朋友裡面,也許只有青兒是最真實的。
她雖然視我爲情敵,可是除此之外,她對我沒有壞心思。她不會覬覦我的心頭血,更不會覬覦我肚子裡的靈胎。
於我而言,這世界上除了爺爺,李青是最真實的女孩。她對我最真,想罵就罵,罵完還是好朋友。
只是不知道,我在她的眼睛裡,是個怎樣的人?
對半煙也失去信任之後,我變得這麼卑微多疑。害怕身邊沒有半分真心。
李青拍了拍我的腦袋,低聲罵道:“你幹什麼?我的肩膀是你隨便靠,想靠就能靠的嗎?”
我沒理會她的嫌棄,喃喃地問:“青兒,你認識蘇白這麼久,你覺得,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