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侍女拉姆說二太太身子好得多了,梅朵表面上喜憎不顯。
“那就好,”梅朵蹙眉道,“不過即使是好些了也要好生照顧着,你是二太太的貼身侍女,是什麼要緊事能讓你從主子的身邊離開?天打雷劈了?”
跪在地上的拉姆渾身抖了抖,大小姐說話真扎人。
“回大小姐,太太寫了封信派我回來交給老爺,是什麼要緊事,奴才實在也不知道。”
“哦……”梅朵點點頭,“起來吧。”
尼瑪拉姆還欣喜今兒個大小姐怎麼就這麼好說話時,梅朵拽了拽自己的衣邊,擡腳,邊走邊道:“那我也上去吧,倒是聽聽二太太能有什麼大事,做女兒的嘛,孝順也是必要的!”
尼瑪拉姆甚至還沒起來呢,腿就軟了。大小姐要是知道給二太太獻孝心,她就相信她尼瑪拉姆能成佛!
不過,拉姆還是陪着笑,弓着腰的等大小姐上了樓,纔跟在後面。這次腳步聲可是輕輕的了,有點不敢得罪人的意思。
仁青自覺的沒跟上去,畢竟是雪貢土司的家事。一轉身,仁青去了書房,他想要看一看近來雪貢土司家族的發展史。
雪貢土司正在屋裡休息,聽聞大女兒帶着二太太的侍女上樓來,頗感驚訝這是一個什麼組合。帶着她們到了客堂,見了突然出現的二太太的侍女不理會,反而是拍着梅朵的頭,問着剛纔有沒有吃好。
入座後,梅朵笑着對雪貢土司道:“阿爸我哪有那麼嬌氣。我方纔正在消食着呢,便見拉姆回來了。拉姆說二太太派她送回來一封親筆信,我擔心着二太太身體出什麼問題,便跟上來想聽聽。”
“哦,有信?”雪貢土司這才轉頭看向侍女拉姆,“太太有信,拿上來吧。”
侍女拉姆隱蔽的撇撇嘴,大小姐還真是直白,更討厭的是土司老爺也太偏愛大小姐了,不會大小姐說要聽還就真給她念吧?
雖然心裡面很不滿,但是拉姆表面上還是識趣的將背上的包袱拿下,把包着厚厚牛皮的信給取了出來。雙手呈着彎腰埋首獻到了雪貢土司的桌前。
雪貢土司伸手一接,便在燈下讀了起來。
梅朵在旁邊等着,沒事也揪着拉姆不放,東打聽一句,西打聽一句,句句是在問二太太的身子恢復的怎麼樣,句句是在表孝心,然而沒幾句就將二太太這段時間來的生活給摸清楚了。
“柯西頭人的太太侍候着二太太,所以你就回來了?你還真是放心呢。”不冷不熱道。
拉姆垂首站在堂中央,論暗話譏諷人這件事情,大小姐是寨子裡的老大。
梅朵翻個白眼,不再和個下人嘮嗑,看向雪貢土司,他也剛剛將信讀完,看似眉眼之間有些苦惱。
見之梅朵便問道:“阿爸,二太太說什麼了?”
雪貢土司將兩張信紙往桌子上一放,眉目間有些發愁,但是女兒問起,他連掩飾都不掩飾的便道:“西邊的汪覺土司招親,二太太想把卓瑪嫁過去。”
汪覺土司?
好久沒有出現在周圍的名字突然露面,梅朵竟然怔怔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她擡手揉了揉腦袋,似乎向將遺忘的過去給揉搓出來。汪覺土司……嗎。
之前聽說她死後,達傑索朗就說服了他阿爸遜位,他自己義無反顧的登上了土司之位,同時解除了與拉巴茸家的同盟關係,這近半年來一直在備戰,而現在,達傑他……
他要招親?
一想到這兒,梅朵立刻就問出了口:“汪覺土司嗎?招親,招什麼親?”
看到大女兒不知爲何突然變得緊張和焦急的模樣,雪貢土司沉笑了兩聲:“還能有什麼招親,就跟把你嫁到麥其家一樣,把卓瑪嫁到汪覺家啊!”
雪貢土司一解釋完,梅朵心裡除了有瞬間的痛苦外,還緊緊的抓住了一個字眼——“嫁”。
她嫁到麥其家,卓瑪嫁到汪覺家,兩個女兒都嫁出去了,雪貢家從哪裡再來繼承人?之前二太太還想要生個男孩,希望破滅了後,她再也生不了孩子,並且僅剩下卓瑪一個女兒。如果不傻的話,怎麼一轉眼就想着把卓瑪嫁出去?
梅朵這頭腦中混亂,雪貢土司卻又接着說道:“雖然卓瑪年齡還小,但是也不是不可以。聽聞汪覺土司年紀輕輕身邊又沒有女人,若是真看上了卓瑪倒也是件好事。”
本來心思就亂,又聽到雪貢土司的這個決定,梅朵立刻就愣在座位上,不管是心裡面的情緒還是腦子裡面的想法,都是亂糟糟鬧哄哄的,完全沒有思路。
她只知道眼中一直閃現着一行字:達傑要娶妻。
雪貢土司已經在堂上向拉姆吩咐道:“你下去休息吧,後天早上用完飯後你來,我寫封信,你給二太太帶回去。”
一聽到還能被准許在官寨裡多住一天,尼瑪拉姆暗喜,給老爺和大小姐又行了禮後便退下了。
事情已經完畢,梅朵想知道什麼也已經知道了,可是怎麼還坐在座位上不言不語的也不離開?
雪貢土司起身到了梅朵眼前:“梅朵,天晚了,還不回屋休息去?”
梅朵一抖擻,回過神來。她看向雪貢土司的眼神有些迷茫,她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她想給阿爸說不要把卓瑪嫁給達傑嗎?可是她又有什麼身份。她想給阿爸說把她嫁給達傑嗎?可是她現在是什麼身份。她能說什麼呢?她什麼也說不了。
就算卓瑪不被送去,周圍土司家裡只要有適齡的女兒,便都會表達聯姻的意思。不僅是這片土司,估計更遠處的幾家土司都能聞訊而來。
她有什麼資格阻止呢?
梅朵有些神遊的從客堂飄走了,看的雪貢土司眉頭一皺,以爲女兒又恢復到從前的狀態。
翌日,雪貢土司用了一天的時間來思考與汪覺土司聯姻這件事情,最後寫下了兩封信。一封信是寫給二太太的,裡面有着讓她滿意的內容;另外一封則是派了信使寫給汪覺土司的,裡面充分表達了雪貢家希望聯姻的真誠心意。
梅朵看着攜帶聯姻信件的信使從官寨大門策馬而出,一溜煙的消失在了遠方,她的心,似乎也跟着遠去了。
達傑索朗……
梅朵在心底默唸着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臉上兩行清淚已經如甘泉流下。
她知道他會答應的。她是那樣的瞭解他。
汪覺家西鄰拉巴茸,東臨德欽,而拉巴茸家一向與德欽家是同盟,汪覺家現在已經是陷入兩面夾擊的境地。
卓瑪的阿媽來自嘉吉家,而嘉吉家正位於汪覺家的北方,相接壤。一旦答應迎娶卓瑪,就意味能夠與嘉吉家拴在一根繩子上。而且,也極有可能通過雪貢家聯繫上麥其家,呈半包圍型將德欽家圍困其中,從而打破危局!
這些是她能想到的,而他自然也知道該怎麼做。
梅朵望着西方,眼在流淚,心在哭泣,她一直以爲她還能找見他,還能。
仁青就在她的身旁,卻不知她爲何傷感至此。他沉默不懂安慰,只能伸出胳膊將梅朵攬在身旁,借她一個肩膀。
他會懂她的,總會懂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