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西不得進入梅朵的視線內,這個決定是益西巴不得卻又想吐血的。
她是不願意跟雪貢土司站在一起比難堪,但是她不願意得是她不願意呀,這不能是被人喝令着消失的!
太沒臉。
益西決定主動出擊。
不過就是不出現在雪貢土司的面前嘛,她只要表現出自己的存在感就好,用不着死乞白賴上趕着給人嘲笑去。
從小到大生活偏僻地方的益西有很好的一點的就是,她的階級觀念稍微淡上那麼一些,敢和堂堂的土司較勁,這膽量可着實不小。
益西偷偷看準了時機,趁着沒人注意,來到了自家土司大人的房間門口。
這個時候,因着梅朵想要和達傑索朗說上幾句話,再加上收拾完了她的房間,三個侍女也該將自己的東西給歸置歸置。於是梅朵就讓江曲和格來阿婆去幫着侍女們收拾東西了。
在達傑索朗的屋子裡,梅朵與他、還有赤普正在商量着關於如何訓練梅朵帶過來的六十票人的大事。
益西站在門外,打算是出個聲音,向土司大人詢問要不要做上幾樣小點心,但是她還沒有一開口,卻突然聽到房間裡面土司大人的聲音響亮的響起:
“梅朵,你是不是接受我了!”
益西一蹙眉,梅朵?
土司的名諱雖然說不是秘密,但是他們普通人還沒有興趣去打聽其他家的土司叫什麼名字,尤其還是一個小家族的土司。
可是,梅朵這個名字真是相當的熟悉,熟悉到如雷貫耳,熟悉到整個汪覺家的人都不會忘記,也熟悉到就連沒怎麼見過世面的益西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梅朵,那不是拉巴茸家死去的女土司,自家土司大人的情人的名字嗎,怎麼這個雪貢土司也是叫這個名字?
恍惚覺得自己似乎是觸碰到了某個秘密,益西條件性的噤了聲,保持着自己的呼吸,不敢再發出半點的聲響。在門外貓着腰,左右看看暫時安全以後,便將耳朵貼向了房門。
聽土司大人的語氣,好像這個雪貢土司還不喜歡他?
房間裡面談論事情的三個人自然不會注意,官寨裡面竟然還會有如此膽大包天的下人。
汪覺家向來以鐵的紀律著稱,尤其是官寨裡面的下人,忠誠度和紀律性都是一打一的優秀。偷聽這件事情,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達傑索朗一聽到梅朵是要他幫着訓練雪貢家的下人,心中一喜,以爲這是梅朵願意讓他爲她復仇了呢,這纔不禁大叫一聲。
見得他衝動,梅朵趕忙一拍桌子:“你別嚷嚷,我只是叫你幫我訓練家兵,可沒有說讓你幫我打仗!”
古代的房間的隔音是有多差就不用說了,只隔着一個房門,連前面的窗戶都是開着的,益西要想不聽到都難。
只聽得益西心中一緊。打仗?打什麼仗?這雪貢土司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會讓自家土司大人甘願代之打仗!而且聽雪貢土司這話,好像還不稀罕似的。
屋子裡面,見得梅朵還是一副油鹽不吃的態度,達傑索朗好言相勸:“梅朵,雪貢家的兵力弱,就算是訓練方法再好、強度再大,要相對抗拉巴茸家那也是難上加難。不要以爲你有幾把三眼神銃就怎樣。我知道三眼神銃的威力很大,但前提是你的彈藥必須要充足!拉巴茸家是你一手扶植起來的,你應該知道一旦和拉巴茸家對上,你的勝算只有幾成。”
梅朵沉默。她會盡快讓迦那他們去漢地解決事情的。
可……難不成三眼神銃的彈藥跟不上,她就只能靜靜等待了嗎?
完全不知道屋外的益西已經變成了什麼臉色,達傑索朗繼續道:“要我不幫你也行,但你要是想戰勝拉巴茸家,就憑你雪貢家那點小兵是完全不可能的。而且,沒有汪覺家的幫助,在對付拉巴茸家的同時,你還要小心着德欽家。德欽家那個老傢伙也是個老算計的東西!”
說到這裡,達傑索朗冷冷的笑了兩聲。
前兩天接到德欽土司送給他的信,信上寫着德欽家要和拉巴茸家接觸同盟關係,轉而與汪覺家聯合。信的最後又提到德欽家最近有點度不過去的情況,擺明了是在向汪覺家要糧。
別說達傑索朗心地不善良,他就是善良也絕不會拿自家百姓辛辛苦苦種植出來的糧食去喂老狼。
要糧?想得美!
去拉巴茸家要吧。要多少,他汪覺家就搶多少!
不過從德欽土司的這封信裡面,達傑索朗也非常敏銳的發現了一個信息,那就是德欽家確實是到了不得不用這種下流手段的時候了。或許,他可以用圍城的方法,將德欽家給活活的困死!
但是這個事情他還沒打算和梅朵說。梅朵下不定決心與他聯手,他就不會說!
達傑索朗說的事情梅朵自然也是想到了。是呀,就憑着雪貢家的那麼一點點人,根本就不夠。而且,梅朵根本就不敢讓雪貢家的老百姓們替她打仗。
見得梅朵的神色之間有一抹動容,達傑索朗一時情動的握住了梅朵的雙手。赤普自動進入空氣人模式。
“梅朵,我不明白你爲什麼一直要拒絕我的好意。你要明白,就算是你現在不是我的女人,但是岡拉梅朵一直到死都是我達傑索朗的情人!我爲自己的情人報仇,你爲什麼反對?梅朵你告訴我,你有什麼資格反對?”
“我……”梅朵驚訝。
“你要是反對,那你就是我的情人,因爲只有我的情人才有這個資格對我提出要求。你若不是我的情人,那你就沒有資格命令我不要爲我的女人報仇!”達傑索朗斬釘截鐵道。每一個字落在地上,似乎都能砸出來一個大大的坑似的。
梅朵被他“女人”“情人”什麼的繞得有點暈。
“我,我憑什麼不能阻止你?這是我的仇,復仇是我的事情,你不應該拉上汪覺家的人去送死!”
“那你拉上誰?拉上雪貢家的人?”達傑索朗反問道,一針見血的問道梅朵現在最犯愁的問題,“雪貢家跟梅朵加央有關係,但跟你岡拉梅朵有什麼關係,他們憑什麼爲你打仗?梅朵,你佔了雪貢家大小姐的身子,已經是對雪貢家的傷害,你沒有任何理由再讓雪貢家的人爲你賣命!”
達傑索朗加重語氣道。
從梅朵重生到梅朵加央身體的那一刻,她就沒有資格選擇一個人奮鬥!她總是要藉助外人力量的!
沒有雪貢家,她如何成長?不讓雪貢家的人爲她打仗,她還能有什麼勢力?
“只要你不公開身份,你招攬的一切勢力都沒有任何理由爲你送死,你明白嗎?”
最後一擊灌入梅朵的腦海之中,梅朵頓時覺得大腦像是被針扎一樣疼痛。
達傑索朗說的對,而且這也一直是她內心最惦記的問題。在她不公開身份之前,人們跟着她,是爲了過上好日子;只有等她公開身份,完全闡明自己的目的了,追隨她的人才是真正值得生死與共的!
看着梅朵頭疼犯愁的模樣,達傑索朗也很是心疼,但是他還是要說:
“梅朵,你明白嗎,只有我,只有汪覺家的人最有資格爲你復仇。”
梅朵看向他,看向他真摯的眼睛。她知道,她知道汪覺家的人一直把她當自家人看。暗裡說在最困難的時候,她只有自家人可以依靠,但是她卻不想連累她們。
“另外,我還想說的是,”達傑索朗深情地望着梅朵,清清楚楚的說,“不管死而復生的你還會不會再成爲我的女人,我已經決定了,我要爲我的岡拉梅朵報仇,將旦真貢布和那個老巫婆兩隻白眼狼親自斬殺、抽筋剝皮!”
一拳頭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面,茶碗一個震盪摔下了桌面,破碎聲立起。
房間外面偷聽到了驚天大秘密的益西,差點被這個茶碗落地給嚇得尖叫出聲!
益西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兩隻迷人的眼睛此時充滿了驚恐與緊張,死死的盯着那不斷傳出說話聲的緊閉房門,雙腳靜靜悄悄的向後挪動。
她都聽到了什麼?
她都聽到了什麼!
益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雪貢土司竟然會是拉巴茸女土司轉世這一說!
梅朵,她們都叫梅朵!她們一樣的漂亮,一樣的身份地位。但是這樣都證明不了雪貢土司的身份,只有自家土司大人的作證,只有!
可是自家土司大人現在都承認了,而且看樣子是非常篤定,兩個人都開始宣佈復仇的事情了,雪貢土司的身份問題還能有假嗎?
面對達傑索朗的軟硬手段和重重分析,不敢將自己身份公之於衆的梅朵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決定藉助達傑索朗的力量。
看來她這幾年來都是在白忙活了,早知道還不如重生後一早就投奔到汪覺家去,否則中間哪裡還會出這麼多的事情,哪裡還會遇見……仁青諾布。
“你說得對,我一個人成不了大事。”被深深打擊的梅朵有些落寞的嘆道。
她或許應該強硬些,狠毒些。就算是讓雪貢家的人替她打仗、爲她賣命又如何,她是雪貢家的土司,是雪貢家所有人的主子,沒有道理雪貢家的人不聽她的話!可是,一來是因爲自己的良心作祟,實在太過聖母心理;二來便是雪貢家的軍事力量實在是太過薄弱,薄弱到有可能全民參軍都無濟於事的地步。
如果拿現在的國家相比,雪貢家就好像是國土面積一點點的朝鮮,而拉巴茸家就是巨大的中國。在這個落後的年代,沒有決定性武器的登場,戰爭的勝利完全就是靠地盤和人數嘛。
說兵法那都是虛的。家兵們全都是農民牧民,只不過是有仗打了拿去充充人數,將個屁的戰術。
誰的人多,誰就佔據了主導權和勝利權。
她的手上雖然有可以稱之爲決定性武器的三眼神銃,但是彈藥的問題大大的限制着三眼神銃能力的發揮。
就單是來之前在雪貢家訓練隊伍操作三眼神銃的那麼兩個月不到的時間裡,她從西山山洞裡面得到的彈藥就幾乎用掉了五分之一,這還讓家兵們才稍微熟悉熟悉。等真正讓嘉賓們掌握了三眼神銃的使用方法並且熟練掌握,她的那些寶貴彈藥,基本上就所剩無幾,能留個五分之二就算是謝天謝地嘍。
所以,她還不能拼武器,只能拼人了。
拼人?
她沒人。
落寞的梅朵有點體乏的趴在了桌子上,達傑索朗忍不住摸了摸梅朵烏黑亮麗的黑髮,柔聲安慰道:“不是你成不了大事,是你還有我嘛。”
梅朵依然不展笑顏。
估摸着房間裡面的談話就要結束,也沒有什麼可以值得探聽的了,益西加快了後退的步子,全身都繃起來的緩慢逃離着。
她聽到天大秘密了,她聽到天大秘密了!
此時,益西的心中反反覆覆就是這麼一句話,她甚至大腦裡面都是一陣空白,除了知道這個秘密還有知道要逃以外,其他的感知覺好像全都關閉了。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般神奇荒謬的事情。死去的人竟然重生,還是重生到了千里之外的另外一個人身上。這一刻,益西滿滿的祈禱,祈禱這位雪貢土司不會是幽靈。
輪迴、投胎、重生……這樣的詞語她經常能夠聽到。今生的造化就是來世的福孽。雖然人們總是說着來世、來世,雖然人們的口中也總是會流傳着稀奇古怪的故事和傳聞,然而,今天益西親耳聽到,她親耳聽到了!
無法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如果不是真的,那自家土司大人和雪貢土司是知道外面有人偷聽着,閒來無事逗人玩的嗎?憑自家土司大人的性格,是絕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
懷揣着大秘密的益西一點一點的後退着,根本沒有想到自家的身後就站着個人!
當益西的腳後跟踩上了後面那人的腳尖時,益西便像是機器人一樣,全身變得僵硬,開始困難的扭動着自己的脖子。要不是她一直捂着自家的嘴,恐怕在踩到的那一剎那間就要尖叫穿雲。
她背後站着的人是加西。
加西一上來,就乾淨益西用一個非常怪異的姿勢往後退,退得好慢,退得很膽小,退得帶着點戰戰兢兢、躡手躡腳的感覺。
加西絕對不對勁,所以悄無聲息的站在了益西的身後。
等到益西發現身後有人,又再次以非常怪異的只是扭頭時,加西確定,這個漂亮的小丫頭肯定是幹什麼秘密的事情了。
“加,加加加加西……”益西已經顫抖哆嗦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在她猜到加西的那一刻,除了恐懼,她還想到了雪貢土司是拉巴茸女王的轉世,那會不會拉巴茸女王是有法力的,現在已經發現了她的偷聽,說不定動一動手指頭就能將她給灰飛煙滅呢?
聽着益西顫抖的話音,看着她瑟瑟發抖的身子,加西一把抓住了益西的胳膊,喝聲逼問道:“你抖什麼?說,你幹什麼壞事了!”
在事關官寨安危上面,加西纔不會因爲益西長得漂亮就放過她呢。
被大力抓住胳膊的益西更是顫抖如篩,面對加西的質問,她一個字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因爲距離達傑索朗的房間不遠,加西的聲音立刻引起了裡面人的注意。達傑索朗給赤普一個眼神,赤普走出屋子來。
走到了加西和益西的面前,赤普疑惑這兩個人這是個什麼造型。加西強硬的抓着益西的胳膊,而益西抖得像是雪地裡面的小羔羊。
“怎麼回事?”赤普問道。
加西立刻回答:“赤普哥,我一上樓,就發現那個鬼丫頭鬼鬼祟祟的在這裡,還抖得不成樣子,這不抓住她正要逼問嘛!”
見到赤普出面,加西這才一把將攥着益西胳膊的大手給放開。
益西被鬆了禁錮,但也沒有嬌氣的趕快查看自己的手腕有沒有被捏傷,而是迅速的將胳膊放在了身前,依然忍不住顫抖的向赤普行禮。
“見,見過赤普大哥。”
看到益西這個奇怪的狀態,赤普心裡面也生了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個丫頭都得這麼厲害,那肯定是有什麼事情讓她感到害怕纔是。
一個剛進官寨沒有幾天的侍女,能有什麼事情讓她害怕呢,主子都沒有見到幾眼的。
提到主子,赤普突然想到了。他不是讓益西呆在自己的房間裡面不要隨便出來的嗎,那麼這個丫頭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是叫你在你的屋子裡面好好呆着嗎,你怎麼跑到這裡了?”赤普板着臉,語氣陰沉的問道。
這一番,就是把益西嚇得害怕。她本來心裡面就藏着事,這纔在被加西抓到的時候一副小偷偷東西被逮個正着的反應。然而,益西這個草原姑娘也不是吃素的。抖了兩下,漸漸的竟然在赤普的質問下恢復了過來。
“赤,赤普大哥,”益西努力穩下音線,“您不是讓我不準出現在雪貢土司大人面前嗎,既然我在官寨裡面沒有事情做,還不如回家去,好繼續給土司大人琢磨出點新吃食出來,也好不在官寨搗亂,省得哪天一不小心污了雪貢土司大人的眼。”
赤普聽着,沒有說話。
益西越說越順口:“我本來是想向您請求回家的,可是剛剛來到這裡,見得土司大人的房門口沒有一個下人守着,房門又緊閉,於是我就猜着肯定是土司大人在和雪貢土司大人商量大事。因爲您說過不准我出現在雪貢土司大人面前的,所以我擔心被雪貢土司大人給瞧到,就彎着身子一點一點的想要推到樓梯那兒去。哪知,剛退沒有幾步,就被加西大哥給當壞人抓住。我心中一驚,被嚇了一大跳,隨後又是您出來,我還以爲是被雪貢土司大人給發現了,這才害怕擔心的不行。”
益西終於將自己的理由給編完了,讓加西和赤普聽下來倒也還合情合理。
不過,赤普沒有立刻放人,而是再一次說道:“你沒說謊?”
益西急忙發誓:“我沒說謊,否則……否則……”自打知道了雪貢土司是拉巴茸土司轉世這事兒,誓言都不好說了。
不過因爲她受驚未定的模樣,赤普和加西只以爲她是一時想不出詞,所以也並未在意。
赤普放過了她。
“行了,既然你想回家就回家去吧。你說的也對,萬一那天不留神的就污了雪貢土司的眼,那纔不好說呢。”
聽着赤普的話,益西連連應聲,快步離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