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的馬車就堵在確吉頭人的碉樓門口,自己不進,也不讓確吉頭人進,可謂是不要臉到了極點。
是的,不要臉。
還未見面,梅朵在確吉頭人的印象中就是這樣的。
五孫子洛鬆往確吉頭人的身旁靠近,湊近道:“波拉,這……呃,土司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對於洛鬆將梅朵稱呼爲“土司大人”,確吉頭人好像有點不滿意,撇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垂下眼皮,蓋下滿滿一雙眼睛裡面的陰鶩。
低頭還是不低頭?
自打知道梅朵要來,確吉頭人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只是一個幾年前還只是個傻子的小丫頭,不過就是去了麥其家轉了一趟,能有多大的變化?只是確吉頭人一個人,在附近這個地方的幾十座寨子裡面就已經豎立了權威八十年,就跟不要再加上確吉頭人的阿爸和波拉等祖先的影響了。
這個小丫頭土司這次前來是爲了什麼,確吉頭人不想猜,也不樂意猜。只是不要威脅到了他的統治就好。
再三思索過後,確吉頭人決定對梅朵採取半強半軟的策略。就是表面還尊着她是雪貢家的土司,但是還會表現出來對梅朵的不在意,要讓梅朵自己知道她在他眼中的地位。
這樣的決定對於現在的確吉頭人來說是最好的。因爲確吉頭人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長時間,畢竟再怎麼酬謝老天爺的賜福,衰老還是必然發生的。他需要做的就是爲自己的孫子們能從雪貢家獨立出來爭取時間。
現在就是個比較不錯的時間。土司有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頭擔任,雪貢家還能有多大的出息,不過有與確吉頭人自己還沒有決定出來應該選擇哪一個繼承人,所以並沒有立刻要反叛。
不過,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土司如果把他逼急了的話,就此把來自官寨的所有人都留下也是不錯的。
確吉頭人一直都是個又精明又陰毒的壞老頭。
梅朵在馬車裡面輕輕打着哈欠。
在馬車重新動起來的那一刻,梅朵就醒了。其實要睡也根本不會睡沉過去,這種情況下,能夠睡死過去的,那不是大智慧的人,而是真的傻瓜。
從金娜央美的嘴裡知道現在是停在了確吉頭人碉樓的大門口堵着路,梅朵微微點點頭。
不錯。等着吧,她倒是想看看這個確吉頭人有多大的能耐。
“叫小白瑪給我拿出來一把弓和兩支箭。”梅朵對金娜央美說。
“弓箭?”金娜央美一邊疑問,一邊靜靜掀開了門簾,“要那做什麼?”
喃喃自語的奇怪了後,給小白瑪說完,沒過一會兒,小白瑪就從旁邊家奴的手上獲得了最好的一把弓箭。
遞到馬車裡面。
“主子醒了?要這些做什麼?”
金娜央美接過:“不知道呢。”放下車簾。
弓箭交到了梅朵的手上,梅朵掂在手掌上,試了試弓弦。還行,不錯。
“小姐你要弓箭幹什麼?”央蘭眨巴着眼睛,很是好奇的看着梅朵打量弓箭。現在難道不是應該着急和確吉頭人之間的事情嗎,大小姐要弓箭難不成就是要把馬車放在這裡,然後自己出去打獵?
央蘭很單純的猜測着。
梅朵笑笑。
幹什麼?
呵呵,如果那個糟老頭人不知道什麼叫做低頭的話,她可是不介意讓那個糟老頭人知道一個閻王爺的俊俏模樣。
“軟硬兼施。”梅朵說。
緊緊盯着梅朵臉龐的丹西目光微閃。軟硬兼施?
央蘭一副搞不清的樣子:“什麼?”
車外,確吉頭人終於是忍不住了。這樣耗下去耗到天黑都完不了!
確吉頭人不願意做出低頭姿態,不過看現在這種情況,周邊還有那麼多的百姓們看着,他不可能讓百姓們認爲他是個反叛土司大人的傢伙。
哪怕確吉頭人有一顆火熱的反叛的心,但是確吉頭人也知道要保護自己的名聲。
確吉頭人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快要掉光的上下兩排牙緊緊閉合。
“去,洛鬆,請大小姐下車。”
他只是孫子去。
就算是給土司大人低頭,確吉頭人也不會自己親自下馬。洛鬆是他的孫子,身份倒是合適。
洛鬆應了一聲,也不多說什麼,打馬便到了梅朵的馬車旁。下馬向裡面喊道:
“請土司大人下車休息!”
確吉頭人叫不出來“土司大人”四個字,洛鬆卻沒問題。其實洛鬆對於年輕的女土司的態度還是很不錯的,只是確吉頭人在上面壓着,連帶着洛鬆也不能表現出什麼很欣賞土司的意思來。
洛鬆在外面的聲音傳進馬車,小白瑪坐在馬車外面聽着,心思卻是忍不住的敲鼓。
這次小姐會不會應聲啊?
這要是在不應聲可怎麼辦啊?
愁着呢,馬車裡面的梅朵給出了迴應。
“叫你波拉來,你還不夠資格。”
梅朵端莊的坐着,靜靜人啊看着手中的弓箭,口氣清清淡淡,也沒有囂張的輕視洛鬆的身份,只是平靜的在表述一個事實:洛鬆確實不夠資格。
土司和土司是一個等級。土司和頭人本來就是差開了,就更不要說土司和頭人的孫子了。洛鬆連頭人的兒子都算不上!
洛鬆在外面聽到,頗爲爲難的扭頭看向確吉頭人。
想了想,有些爲難的比劃了手勢:波拉,你來!
這樣讓人犯難的事情真是誰做誰罪人。
洛鬆的耳邊還回響着梅朵的聲音。聲音很嫩,很清脆,帶着點稚氣,確定是大小姐這個年紀的聲音。
只是聽着聲音,洛鬆便是心中一動,聽聞大小姐雖然人傻但是貌美,不知是否屬實?這般的聲音想必也是要配上一個好相貌的吧?
確吉頭人看到了洛鬆的比劃,頓時眉頭一皺。
旁邊的大孫子是已經四十二歲了,看到這種僵持的情況,也在勸着確吉頭人親自去接土司大人下馬。
聽到自己的孫子們一個個的都是在讓他下馬,確吉頭人的心裡面一點一點的在憋氣。
一羣沒出息的東西!
殊不知,這般的情形是他一手造成的。
確吉頭人在十幾座寨子裡面擁有絕對的權威,他的孫子們也是以確吉頭人馬首是瞻,處於一種時時的壓迫下。
這種壓迫倒不是對軀體上的,而是對精神上面的。
所謂隔代親一般都是上一輩的親下一輩,下一輩哪裡會對上一輩有多麼深的感情,深得應該是代溝纔對。
阿爸被波拉逼死,波拉還一直佔着頭人的位置,這羣當孫子早就看波拉不順眼了。只不過真的是反抗不過。唉!
今天,好不容易土司大人來了,大家都想着土司大人能不能壓着確吉頭人一頭,讓確吉頭人收一收那自負的狀態。
確吉頭人不樂意,不動,堅決不動。
那個丫頭不出來算了,就算是都在外面耗着,他也餓不着凍不着的。看看誰先堅持不住!
耗!
他都耗了八十年,還怕耗?
洛鬆看到波拉沒有動作,心底一嘆。波拉也就是太固執了,自認當了八十年的頭人,經歷了四位土司,根本不把土司大人放在眼裡。
不把土司大人放在眼裡可怎麼行,土司大人畢竟掌管着整個雪貢家。
洛鬆或許能夠微微地猜到波拉的心思,但是洛鬆覺得自成一家簡直就是不可能的。整個雪貢家都生存的艱難,要是他們叛逃出來,估計也存活不了多長時間。
可這話是不能對確吉頭人說的。
成功的老人也不一定都會固執,自以爲是,目光狹窄,但是確吉頭人絕對是。
又等了一會兒,看土司大人的馬車不再有動靜,洛鬆嘆口氣,轉頭就向確吉頭人走去。
他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洛鬆轉身離開的時候,馬車裡面一片寂靜。
梅朵對三個侍女比出了“噤聲”的手勢,三個侍女不明所以但是卻大氣不敢出一下。
梅朵拿着一把弓和兩隻箭,靜靜的彎腰到門簾附近,低聲叫了小白瑪。
見到主子這幅做賊一般的悄悄偷偷的模樣,小白瑪也下意識的謹慎小心起來,彎着腰湊到梅朵這邊。
“主子,怎麼了?”
“那老頭子在馬車什麼方向,多遠?”梅朵問。
小白瑪一驚,疑惑一下,不過還是慎重的看了一下再回道:“就在咱們的馬車屁股後面跟着,大概半百步。”
梅朵心裡立刻便有了一副示意圖。
又道:“剛纔來人走到那老頭子馬旁的時候,告訴我。”
“是,”小白瑪剛答話,但是五十步的距離又能有多遠,幾乎是剛停下喘息的功夫,小白瑪一看,便立刻道,“主子,他到了!”
不知道小姐是要幹什麼,但是看這個神神秘秘的模樣,也不像是要幹好事的。搞得小白瑪也又雞賊又激動。
一聽,梅朵立刻掀開門簾,單手持着弓箭便站在了馬車的車板上。在其他人根本都沒有注意到馬車裡面鑽出來了個人的時候,回身,車廂的高度正好適合梅朵將胳膊穩穩的搭上。
小白瑪沒有報告錯,果不其然,馬車的正後方,一個騎着高頭大馬的老傢伙坐在其上。
這會兒因爲馬旁邊有人給說着什麼,老傢伙眼神沒有看過來。
就是此刻!
梅朵兩臂一開,“嗡”——
嗖!
一支箭準確的瞄着確吉頭人的腦門而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