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麻風家裡出來以後,梅朵帶着丹西和小白瑪就在吉扎頭人的寨子裡慢慢悠悠的溜達着。丹西這會兒對於這座寨子已經完全沒有了害怕的情緒,因而,她是和小白瑪一起走在梅朵騎着的小騾子前面,給梅朵帶着路。
一路上,有遇到在寨子裡面玩耍的小孩子,小白瑪和丹西就會上前,去詢問一些有關於麻風的情況。不過,這種詢問是沒有意義的,因爲絕大部分的人都不瞭解麻風,就更別說是小孩子了。
只是從一些已經幹不動活,只能留在家裡面曬太陽的老人們口中,梅朵他們得知了麻風的名字——晉美。
晉美,無畏、無懼、無所畏懼的意思。
這名字果然是起的好,他是不怕任何東西了,倒是所有的人都怕死他了。
側身坐在小騾子的背上,梅朵思考着應該讓麻風晉美給她打一個什麼樣的刀纔算合適,三個人悠閒的向着吉扎頭人所住的地方前去。
此時的吉扎頭人,正在享受着他的新夫人給他做的全身按摩呢!
真的是好不舒服呀。
“老爺,我按得行不行,您舒服嗎?”
格絨坐在牀邊,一點一點的給吉扎頭人從頭到尾地按摩着。吉扎頭人閉着眼睛,舒服的都快要睡着了。聽見格絨的問話,他閉着眼睛,很是享受的哼了兩聲,表示他已經舒服的說不出話來,快樂能跟神仙相比了!
一邊伺候着吉扎頭人,格絨一邊就趁着吉扎頭人這會兒舒服迷糊的勁在一旁說道:
“老爺,您也知道我是怎麼才能來伺候您的。我原來的丈夫是柯西頭人,我還有兩個兒子。”說到這裡,頓了頓,見得吉扎頭人沒有反應才接着道,“老爺您應該能理解我,做阿媽的哪能離得開孩子呀。我,我很是想念他們,不知道老爺您允不允許我,去看一看他們呢?”
吉扎頭人宛若墜入雲海中的酥軟感消失了。他睜開眼睛,看着格絨:“你想回去?”
詢問話中表現了些許的不滿,既然已經是跟了他的了,還想回去?這怎麼可能!
要是讓柯西頭人知道是他把格絨收下的,還不得跟他拼命啊?
在格絨跟着吉扎頭人的這一段時間裡,格絨就已經將她所有的事情都給吉扎頭人說了,因此,吉扎頭人對於格絨想要見她兒子的這件事情很敏感。
只要讓格絨見了她的兒子,柯西頭人就必然會知道知道格絨在他這裡。吉扎跟科西一樣,都只是雪貢土司的屬下,是個頭人。這要是讓柯西頭人知道了他的女人不是被雪貢土司老爺要走的,而是送到了他這裡,那不擺明了要大鬧嗎。
他不想跟柯西頭人有什麼牽扯,他也不希望格絨跟柯西頭人會再有什麼牽扯。
這個女人,別看她並長得跟漂亮沾不上邊,但是語氣溫軟,態度柔和,伺候起人來更是有自己的一套手段。幾個月相處下來,就把吉扎頭人迷得是神魂顛倒的,現在整天都捨不得離開這個溫柔的新夫人,已經完全將大夫人丟在一邊了!
若是格絨一開始就向吉扎頭人說明了她自己是什麼身份,那麼吉扎頭人或許還不會將格絨留在身邊,可是格絨是在跟了吉扎頭人有一個月後,已經完全將吉扎頭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了以後,才吐露了她的身份和來歷。況且,還更是交代清楚了二太太爲了將她從柯西頭人身邊帶到官寨裡時,給柯西頭人出的條件。
縱然知道真相的吉扎頭人有些後悔,但是,那也是事已至此,不容更改了。他只能儘量的保證不讓格絨在他這裡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以防傳到柯西頭人的耳朵裡。
他可不笨,像二太太給出的那樣的條件,他可完全給不起,也沒權利給。
那要是給了柯西頭人兩個寨子,他恐怕就要是個光禿禿的帶兵官了。
格絨很敏感的發現了吉扎頭人的情緒變化,因此,一下子口氣放得更軟了。
“哎呀,老爺,我只是太想念我的孩子了,實在是無法忍受這種思念之苦。不過,若是我的想法惹了老爺您不快,那我還是不看他們了吧,省得老爺您傷心,也省得別人說老爺您什麼。”
別人能說吉扎頭人什麼,可不就是要說他冷血無情嘛。不過,吉扎頭人才不會順着格絨的這句話往下說呢。能在雪貢土司的眼皮子底下當大頭人的人,自然不是蠢貨,知道些語言中的技巧。
中了激將法可就不會那麼容易出來了。
“還是格絨你最體貼老爺我。”吉扎頭人伸手在格絨的大腿根部捏了捏。肉肉的觸感,讓吉扎頭人“嘿嘿”笑了兩聲,“你趕快給我生上七個八個的,那樣你就不會想了!”
輕輕鬆鬆便將格絨的語言小陷阱給填平,格絨的小算計並沒有得逞,眼底閃過一絲失望。
拍開吉扎頭人放在她腿上的手,既是嬌嗔又是幽幽的道:“唉,可憐了我那幾個孩子,年紀還小就沒有阿媽再照顧他們。也不知道吃不吃得好,穿不穿得暖,有沒有人欺負他們。”
言語至此,格絨已經是動了真情。她現在越說越想念自己的孩子,也深深地爲自己的孩子這段時間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而感到擔心。
雖然知道,肯定不會有人敢爲難她的孩子的,柯西頭人也是個頂用的,一定會照顧好這幾個崽子,然而,一個當母親的心,總是會時時刻刻都在掛念着孩子。
格絨說着說着便哭了起來,實在是真情流露,不全是作假。
爲什麼說她不全是作假呢,因爲,畢竟還是有一部分在作假的。怎麼樣去哭,才能哭得漂亮,還能引起吉扎頭人的憐惜和心軟,這就是一門藝術。要側着身子,手拿手帕悟着半張臉,眼淚簌簌地往下流,眼睫毛一下又一下的抖摟着淚珠,胸脯因爲哽咽時不時的起伏一下。
這樣……恐怕任女人看了都會酸掉半顆心的。
見狀,吉扎頭人趕忙連聲安慰。
“哎呀,我的好格絨,怎麼說着說着就能哭起來了,多大的人了呀。不就是想孩子嗎?快別哭了,你要是再哭,哭出個病來,這恐怕就更是見不到你的孩子了。”
格絨默默的抽泣着不做聲。吉扎頭人又是乖哄着,又是忙着幫忙擦眼淚,好話說盡了,可格絨還是一言不語。
吉扎頭人哄着哄着就有些不耐煩了,草原上的男人總是最討厭女人哭哭啼啼的,畢竟是個民風彪悍的民族,女人也大部分不像是漢族的女人那樣,容易感時傷世的,柔情似水,稍微一碰眼淚珠兒就往下掉。
在大環境的影響下,正常的藏族男人自然也是不喜歡女人哭的,哪怕她哭得再多,再可憐,看多了也就煩了。這點通用任何種族的男人,女人哭得多了,任再怎麼梨花帶雨,總是會膩味,會厭倦的。
沒一會兒,吉扎頭人就煩躁的從牀上坐起來,口氣帶着生氣的對格絨道:“不就是想看你的孩子嘛!這樣吧,我想辦法,讓你的孩子來咱們這裡一趟。聽好了,你不僅不能去柯西頭人那裡,你也不準讓你的孩子向柯西頭人透露你在我這裡的消息。你給我保證,還要讓他們給我保證,否則,這事我可做不來!”
這就是鬆口了。
看來格絨在吉扎頭人的面前第一次使用“哭”這種技能,還是有點成效的,吉扎頭人答應了她讓她見到她的孩子。雖然是有條件的,但是這條件在格絨眼裡就相當於是虛設。等見了孩子,說什麼,不說什麼,讓給柯西頭人傳什麼話,還不都是由她定?
給吉扎頭人一個空口承諾,一點兒也不算是個事兒。
轉眼間格絨就破啼爲笑了,吉扎頭人見了心裡也是鬆了一口氣,女人不要再哭了真好。不過緊接着就是要發愁,該怎麼樣才能把柯西頭人的孩子,以一個正當的理由給接過來。如何安排才能不讓人起疑心,才能看起來是順順利利的,是名正言順的。
畢竟,吉扎頭人之前跟柯西頭人也不熟,兩家相距甚遠,除了雪貢土司老爺召集聚在一起的任何見過,就再也沒有人任何搭過話的時候。這只是個見面打招呼的情分,要出個什麼理由纔好呢?
“老爺,你躺下休息一會兒吧。”
格絨在旁邊,將牀上的枕頭重新放正,將被子拉了起來。
吉扎頭人見之,還是有點欣慰的。爲了這麼一個會伺候人的女人,鬧騰點事情也是值得的。
“恩,那我就先睡一會兒。”
“睡吧,老爺。”
格絨扶着吉扎頭人堂下,給他蓋好了被子。
安頓好吉扎頭人以後,格絨表情平靜的從他的房間裡走出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路上,在樓上上上下下走動着的下人們都會恭敬地說一件:“二夫人好”。甚至連吉扎頭人大夫人的侍女,也會給她行一個恭敬的禮。
現在吉扎頭人家裡面的下人都知道新來的二夫人相當受寵。
格絨很無愧的接受着下人們的禮節。當初跟着柯西頭人的時候,她還是大夫人呢,這點小禮有什麼受不起的?
不過雖然是二夫人,但也總算是比三大了一位,不是嗎?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後,格絨關上房門,連侍女都沒有讓跟到房間裡去。一將房門閉住,站在門後,沒一小會兒,格絨平靜的臉上就變得充滿了竊喜,越想越高興,後面竟然都樂得笑出了聲。
“呵呵呵……真是太好了。”
站在門外的侍女聽見了格絨的笑聲,還以爲二夫人是因爲即將會見到她的孩子而開心高興,也就沒有在意。殊不知,格絨高興的原因可不止是這一個。
還真是被梅朵猜對了,格絨想的,就是讓吉扎頭人和可惜頭人鬧起來,到最後,憑她的身份,勸說勸說,再讓他們這兩個大頭人聯合起來!最終造成的效果,要能在雪貢家都大鬧一場,最好是將現在的雪貢土司的統治給推翻!
之後,哪個能當上的土司,她就跟着誰!
自然,這只是格絨暫時的設想,想要實現這個偉大的目標,還有許多細節要想,還有很多計劃要做,還有更多的東西要她去實施。一步一步來,她不着急。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本來就能沉得下氣的格絨是越來越沉穩起來,也越來越會掩飾自己。起碼從表面上來看,讓人看不出分毫野心家的成分來。
格絨心中激動的在房間裡面來回的走着,不斷的思索着等見了孩子們以後要給他們說的話,想着怎麼樣才能讓柯西頭人平靜的接受她現在跟着吉扎頭人的消息。
總有一天,她會讓別人稱呼她爲“土司太太”的!
不得不說,野心這個東西,在某些人身上,真的很容易膨脹。
如果能有人給格絨提一個醒,一定會提醒她:小心梅朵。
不知道是該說格絨倒黴,還是該說梅朵幸運。格絨的計劃實施得有些晚,梅朵發現的有些早,這個結果就註定了,格絨的夢想是要破滅的。好死不死的,誰叫梅朵這個時候吃肉的刀鈍了呢,誰讓一向粗心的央蘭這次精明瞭呢,誰讓一個大家都以爲的麻風原來還是刀匠達人呢?
老天爺要誰出事,那都是安排好的,一連串的因果相扣。
梅朵三個人正到了吉扎頭人的家門口。
吉扎頭人的家雖然比不上雪貢土司的官寨那樣龐大,但是相比於一般的平民住居來說還是很豪華的,起碼有三層樓。頂樓設置的經堂是用來招待貴客,而第一層樓也不像是普通人家裡那樣關押着牲畜,而是用做下人們的住房,牲口那些,另有院子。
一站到陌生人家的門口,梅朵就不自覺的摸上了腰間的刀。
這感覺,真像是來抄家的。
她腰間的這把刀是手工的女式刀,紫銅鑄造,鎏銀,刀把包的是印度進口的藍綠色的鯊魚皮。精緻,且小。全長也纔不過二十釐米的長短,刀刃不能算鋒利,用了這麼多年了,但是也不能算是不鋒利,畢竟這麼多年不用了。
真是矛盾。
周邊有一些矮矮的蕨菜,葉柄幼嫩,小葉都跟花骨朵一樣,含苞待放的。
晌午已過,梅朵這幾個人還餓着肚子呢,而寨子裡面到處都是昏昏欲睡的氣息了。
三個人在吉扎頭人的家門口站了站,然後挪開。有一種很慫很慫打道回府溜走的慫萌感。
到一旁尋了棵小圓柏,靠在了周圍,梅朵還是坐在小騾子上,小騾子表示很痛苦,它能不能歇一歇?
梅朵本來是打算直接進去找吉扎頭人問話的,但是剛要拍拍小騾子的屁股,小白瑪的肚子倒是叫了。唔,好吧,不能餓着肚子幹活。於是梅朵就決定先吃點乾糧,再鬧事。
乾糧就是很普通的莜麪餅子,吃起來很粗口,因爲不是梅朵帶的,是小白瑪自己的口糧。
梅朵一開始還眨着眼睛的盯着丹西,指望着她從懷裡面掏出幾張餅子呢,但是沒想到丹西卻是盯着小白瑪的莜麪餅子吞口水。
納悶:“丹西,你出門沒帶乾糧麼?”
丹西也很納悶:“沒呀,小姐你沒說讓帶呀?我問央蘭,央蘭說不用帶,說小姐你隨便進一家就能吃上好的。”
默,給跪了。
“以後別問央蘭那沒心眼的,你把不準就問我,恩?”
丹西這會兒而也後悔了,委屈的點點頭。
見到大小姐主僕兩個沒吃的,小白瑪自然不會吃獨食,很大方的將兩張餅子,分給了梅朵和丹西一張半,把丹西感動的是稀里嘩啦的。
“小白瑪哥,你真好!”
梅朵抑鬱的還給小白瑪半張餅,真想對着丹西摳鼻孔。半餅之恩,當以身相報好不好,光說頂屁用。
吃完粗的不能再粗的硬邦邦的餅後,從丹西手中接過水囊喝了幾口水。帶水這件事情幸虧丹西沒問央蘭,很自主的就帶上了。小白瑪有點失望的看着大小姐喝水。
大小姐怎麼帶水了呢?大小姐要是沒帶水,拿他的水囊喝水,那麼他就決定,這個水囊以後再也不用了,掛牆上天天供着!
幸虧丹西帶了。
吃飽喝足,就是要趕在人們都午睡的時候,梅朵帶着兩個人,摸進了吉扎頭人的家。
說摸也不對,畢竟看門狗就能先把梅朵三人喝在原地了。大狼狗,兇猛的很。一個吼聲就直接讓不知道躲在哪裡的看門蹦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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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門人一見門口站着三個陌生人,喝問道;“你們是誰?不知道這裡是吉扎頭人家嗎,趕緊走!”
看着不像是本寨子的,別的寨子的?
聞言,小白瑪皺眉,同樣嚴厲的語氣道:“不準無禮!這位,是土司老爺的大小姐,特意來找吉扎頭人的。”
看門人一聽,瞪眼:“大小姐?!”雪貢土司老爺的大小姐?就是那個腦子傻了的大小姐?
偏過頭向小白瑪身後看去,傻愣。烏黑的髮辮,白皙的皮膚,就好像是冬天又回來一般,帶了股冰冰涼涼的氣息。穿着一身團花的綢緞,雖然是坐在一頭小騾子的背上,但是卻似乎需要讓人仰視似的。
這個看門人從來沒有見過大小姐,只是聽說過大小姐的“威名”。不過此時一見到梅朵,就立刻認同了她就是大小姐,並且不斷的在心中怒吼“眼見爲實”“眼見爲實”!
只有大小姐才能這麼漂亮吶。哪裡是“雪貢傻女”,“雪貢神女”都不夠美的呀。
察覺那看門人傻愣着不說話,梅朵看一眼那看門問話的人,沒什麼意思,真的就是單純的看一眼。但是瞬間只見那看門人趕忙哈腰點頭,連連鞠躬請手勢:
“小的這就去稟告頭人。大小姐,您先進,您趕快先進來,怎麼能讓您站門口呢!嘿嘿嘿嘿……”
丹西腹誹:小姐的魅力真是……唔,其實央蘭說的也對吧?
梅朵將視線從看門人身上收回來,對小白瑪說道:“進吧。”
“是。”
拉着小騾子——前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