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痞涕淚不止,跪倒在巫師賈卜的腳下,要求巫師再施一回召魂法術,召回爹爹賈熊的亡靈。
巫師將賈痞從地上攙起,輕輕問道:“你真想與你死去的爹爹再見一面嗎?”
“想啊!”賈痞道:“我母親早死。爹爹從小疼愛我,但有好吃的,總會讓我先吃;但在外面捉到好看的鳥兒,總要帶回家來讓我頑耍。可我長大後卻反而不聽爹爹的言語,淨在莊內惹事生非,我是虧對爹爹對我的疼愛呀……。”
巫師對賈痞道:“想見你爹爹其實也不難,今晚就能讓你見到。不過,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情。”
“漫說一件事情,就是十個百個事情我也可以答應你呀。只要讓我親眼再見爹爹一面。”賈痞聲淚俱下,看來是真的動了思親之情。
“那好,你要答應我,從今以後痛改前非,做個好人,熱愛勞動,疼妻愛女,再不在外面惹是生非了。”巫師好言相勸道。
“絕對沒有問題。以後我一定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疼妻愛女,再不惹事生非了。”
說到‘疼妻愛女’,賈痞忽然想到了‘疼妻愛子’。可是,兒子聰兒前不久剛在湖邊頑耍淹死。爹爹被虎吃掉,兒子被水淹死,莫非這就是上天對自己玩世不恭的懲罰?想到此,更是放聲大哭起來。
“節哀順便吧。”巫師賈卜對賈痞說道,“隨我進屋,讓我告訴你今晚能與你爹爹見面要作何種準備。”
賈痞邊走邊問:“要做甚麼準備?你直接把爹爹的靈魂召喚回來,讓我和他面對面見上一面不就了結了麼?”
“活人和死人見面,得設道場,念祝由。因爲二者是屬於不同的空間,平常我們總會說晃若隔世就是指的這個意思。生者和死者是不在一個世間,需要藉助所設的道場才能見面。”巫師耐心地對賈痞解釋着。
賈痞看着巫師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便自覺地收斂起精神,順從地跟隨巫師進到屋裡。
桃兒給巫師倒了一杯金銀花泡的香茶。菊兒則懂事地給巫師遞上一個蜜桔。
巫師吃了一口蜜桔,喝了幾口香荼,定了定精神,對賈痞說道:“天傍晚時,也就是酉時,你和妻子桃兒、女兒菊兒一起,去到莊外槐樹林子裡,找那茂密的地方砍下一枝槐樹枝兒,對着南方蒼龍山的方向呼喊你爹爹亡靈,三人要一起大聲呼喊‘爹爹回來’。喊完三聲,馬上回來。因槐樹屬陰,而死去的人住的地方是陰間,你爹爹聽到呼喊,其亡靈會很快附着在槐樹枝上。你把攜帶着你爹爹亡靈的槐樹枝拿回家後,要放在他生前睡過的牀頭。今晚你也睡在他睡過的牀上。”
聽着巫師的話語,賈痞一家覺得頭皮有些發炸,身上直起雞皮嘎達。
巫師繼續說:“把槐樹枝兒放好後,今天晚上你就睡在你爹爹的牀上。桃兒和菊兒不能和你睡在一起。記下沒?”
“記下了!”賈痞目不轉睛地望着巫師,末恐漏掉一個字。
賈卜繼續說:“然後,將一個大點的瓦鉢放在槐樹枝兒的旁邊,裡面要盛滿清水。清水裡放兩片槐樹葉子。前半夜你可以放心睡覺。等到子時鬼門開後,你要注意了。只要聽到我輕聲喊你三聲‘賈平、賈平、賈平’,你就趕快往瓦鉢中看,你的爹爹會從瓦鉢中出來,與你相見。”
賈痞問:“何爲子時鬼門開?若爹爹不出來咋個辦呢?”
“子時就是正半夜的時辰。只要你堅定信心不動搖,相信自己一定能和爹爹見面,你爹爹一定會出來和你相見的。特別要記住,是聽到我喊你三聲時,再往鉢中看,不要提前看,如果提前看會什麼都看不到了。”
“你在哪裡喊我,是在你家,還是來我家?”賈痞又問。
巫師道:“肯定是來你家呀,在我家喊你,你怎麼會聽得到呢?”
巫師將話語交待完畢,站起身準備離開。賈痞妻子桃兒馬上遞上兩束鹿肉乾和用荷葉包着的一包熟鹿肉,作爲謝禮。
巫師走了。賈痞準備好砍樹枝兒用的石斧和麻繩,桃兒找來了一個大口的瓦鉢,一早倒上了清水。然後,一家人焦急地單等傍晚快些來臨。
可是,今天的太陽好象移動得格外慢。等了好長一段時間,出門看看,日頭還是掛在西邊天上,不見落山。
院子外面的欒樹上,一隻秋蟬‘知了、知了’叫個不停。直叫得賈痞心煩意亂。他索性找了一根長竹竿子,來到樹下,直朝欒樹上亂捅。
那‘知了、知了’的叫聲戛然而止。只見一黑色秋蟬從樹上朝別處飛去。
此時,賈文、賈鶴與南山客三人,揹着弓箭,手裡各掂了兩隻碩大的丹頂鶴從賈痞院子門前經過。
賈痞問道:“酋長要去哪裡?在哪兒打的野味?留下一隻讓咱嚐嚐鮮嘛!”
“要去哪裡管你屁事。在家看好你的妻子別被別人拐跑了就行。要吃野味自己去打好了。”三人和賈痞開着頑笑,一路說着悄悄話徑直離去。
終於,天色到了傍晚。賈痞拿起工具,帶着妻女,直奔莊外槐樹林而去。
依照巫師的吩咐,他砍了一枝茂盛的槐樹枝,又和妻女一起大聲向南方蒼龍山方向大喊了三聲‘爹爹回來,爹爹回來,爹爹回來’。看看天色愈發晚了,三人便亂了些腳步,匆匆趕回了莊裡。
夜幕完全降臨了。月牙掛在東邊天上。烏雲不知什麼時候涌了上來,遮住了月牙。只有幾顆星星從雲縫中一閃一閃眨着眼睛。
莊外林子裡不時傳來幾聲夜貓子的叫聲,怪瘮人的。
賈痞將槐樹枝擺在了牀頭,將盛滿清水的瓦鉢也擺在了牀前。一切準備停當,便讓妻女一塊去請巫師來家吃飯。
須臾,巫師賈卜來到。賈痞和妻子忙擺上碗筷,端上米酒,切好鹿肉,沏上香茶。四人草草吃了些晚飯。
賈痞的茅屋爲三間樣式。賈熊在世時住在東屋,而賈痞一家幾口則住在西屋。
巫師賈卜對賈痞妻兒說道:“今晚我與賈平就在東屋住了,你們母女可早些在西屋歇息。無論東屋今晚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起來驚擾我們。”
桃兒和菊兒聽罷自去西屋睡覺去了。賈痞與巫師賈卜來到東屋,準備在原先賈熊歇息的牀上休息。
那賈痞頭朝槐樹枝兒的方向躺下,巫師則頭朝相反方向躺下。
巫師對賈痞說:“前半夜我們儘管睡,單等半夜子時鬼門開時,我會喊你起牀。到時你聽到我的喊聲,要立即往瓦鉢中看,切莫慢了。切記,切記。”
賈痞道:“記下了,記下了。”言畢,二人躺在牀上準備休息。
那巫師也許是白天作法累了的緣故,所以一躺在牀上便鼾聲大作,睡得象死豬樣。
可那賈痞東想西想,在牀上翻過來,覆過去,就是不能夠入睡。
西屋內,也傳來了桃兒輕微的鼾聲。女兒菊兒也早進了夢鄉。三間茅屋中,唯獨賈痞無論怎麼都睡不着了。
眼看着時間要到子時,那賈痞折騰了半夜沒能睡着,此時卻漸漸迷糊起來,不知不覺間進入了夢鄉。
夢境中,賈痞象是回到了幼年。他一個人無助的在野外遊蕩。周圍一片漆黑,找不到爹,又找不到娘。他有一種想哭泣的感覺。
朦朧中,他似乎聽到了巫師在念祝由咒,其聲細微如春風拂面,隨着巫師祝由咒的聲調的多種變化,賈痞越發覺得夢中的自己被帶到了一個光明的所在。再後來,那咒語之聲慢慢消失在無盡的虛空之中。不久卻又從虛空中傳來,其聲時而低微,時而激揚,似一種遠古的笛聲,又似春天布穀鳥的歌唱。
正當賈痞在夢中似聽非聽着祝由咒語而不能自拔之時,忽然聽到巫師在輕聲叫他:“賈平,賈平,賈平,快看吧,你爹爹回來了……。”
賈痞立即起身向瓦鉢中探視,他看到了爹爹的身影從鉢中走來,由小到大,面貌慈祥,還用手輕輕拂了拂他的臉龐。繼而,用寬大的胸膛將他抱在了懷裡。賈痞伏在爹爹的懷抱裡象嬰兒般激動地哭泣。
哭了片刻,賈痞擡頭正欲與爹爹說話,忽然,一聲嘹亮的公雞的啼叫聲從院子雞舍處傳來,賈痞從夢中驚醒了。爹爹的身影倏地不見了。
巫師從牀上坐起,說道:“賈平,看到你爹爹了吧?鬼門將關,天馬上就要大亮了。你爹爹也該回到他另外的世界去了。”
賈痞道:“見是見到了爹爹,可是還沒說一句話,就被公雞的打鳴聲驚醒了。
巫師道:“公雞一叫,說明鬼門將閉,任何亡靈都必須立即回到陰間。不然鬼門關閉,他就回不去了,會變成孤魂野鬼,四外遊蕩。”
院子裡,巫師的兩個兒子小甲和小乙一大早卻跑來喊爹爹賈卜快些回家去,說是家中有外族的客人在等。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