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內並非像剪瞳她們料想的一樣平靜,今日她乖張又反常的行爲已經讓上官文警鈴大作,莫名其妙的被人騷擾,對方還像是壯士斷腕一樣的忍辱負重,這種奇恥大辱如何能讓堂堂七尺男兒忍下來?明明該是自己的妻子,如今倒像是自己勉強對方一樣,這種認知讓他無法安眠,好不容易將就着睡了一個半時辰,就再也無法跟周公相會了。
“王妃現在如何?”
值夜的小廝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在門外回答道:“回王爺,今兒個王妃一早就睡了,戌時剛過就熄了燈,西苑那裡只有廊上的燈點着。”若是面對面,就算再困也要忍着,哪能在主子面前失態?不過既然隔了一扇門也就無所謂了。
“這倒是反常,以她的性子,不鬧到亥時是不會就寢的,今兒個怎麼知道要早睡了?我看這裡面怕是不簡單,誰知道她又會弄出什麼幺蛾子,藥房的人都已經沒事兒了吧?”
“回王爺,沒事兒了,領了王妃的藥,說是吃下去不一會兒就好了,連休息也不必了,這會兒還是正常值班呢。說起來咱們王妃的醫術還真是高明,哪有人解毒這麼容易的。”
從牀榻上起了身,竹綠色的牀帳晃動了幾下,上官文整了整自己的褻衣,靠在牀沿上坐着,對外面喊道:“進來替本王更衣,去西苑走走看看,今夜總覺得心裡慌慌的,像是要出什麼大事,橫豎也只有她那裡會不太平,蘇木已經睡了就不要驚動他,你跟着我去看看就是了。一會兒小聲一點,別驚動了白先生跟大師。”
“是。”
小廝躡手躡腳的推開了門,從櫃子中取出來上官文明日要穿的衣服,一樣一樣仔細的穿好,正要往上面掛佩飾,便被他攔下,“這些東西先別帶了,白先生跟大師他們都是習武之人,這些東西的聲音太響,怕是吵了他們的好眠,橫豎也是晚上,該睡的人都已經就寢了,也沒什麼失禮的地方,就這樣便好。”
“是,那奴才先去把披風取了給王爺披上。雖說春捂秋凍,可天剛剛涼起來,近日又下了不少的霜,王爺多穿一點總是沒什麼害處的。”
“你倒是有心了,披風就選那件綠色的吧,配成一套看着也很舒服。”
“是。”
收拾好了一身的行頭,兩人一邊欣賞夜色一邊往西苑走去,穿過外廊又是迴廊,上官文並沒有多麼急切,更是擔心自己的步伐萬一太快會驚擾了白素,師父的耳力他可是望塵莫及的,那枕戈待旦的警惕性也不是常人可以擁有的,因此他行的極慢,沿途還撿了幾片黃色的銀杏葉,“難得這東西還有剩的,我以爲憑着剪瞳的吝嗇樣子,該是一早就拿去入藥了。”
“這事兒奴才隱約聽西苑的人說過,只是說王妃挑的很,連銀杏葉都不肯輕易用的,旁人拿銀杏入藥的時候,大多用的都是結的果,名字叫做白果的,咱家王妃倒是不同,連葉子都不曾放過,只是同樣採葉子,還要從樹上現摘,同一顆樹的放在一起,都標記好了,說是等到結了白果的時候再去慢慢整理。”
上官文輕輕一笑,下意識的搖搖頭,對剪瞳奇怪的舉動
已然是見怪不怪,“這又是什麼道理?採了銀杏葉難道只是保存的?一般入藥都是用白果,她做事卻總與常人不同。”
“王妃特意問過花房的人,這樹的樹齡有多少了,銀杏是長生的樹木,據說有好幾千年的,花房的人回說這樹木是從別處移栽過來的,並沒有多少年,也從未見它結過白果。王妃便說,那就是還不足二十歲了,看不出雌雄來,便讓人把葉子分開,說是不同的葉子有不同的用處。”
“銀杏尚有雌雄之說嗎?這點本王似是從來都不知道,她竟把東西研究的這麼細緻?”
小廝說起這些奇聞異事,總算是有點精神,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飛快的回答道:“是,事後有人特意去問過,只有雌樹纔可以結出白果,而雄樹就只能循環着葉生葉落。”
“也就是她,寧可把心思放在樹上,也不肯把目光在人的身上多做停留。走吧,這裡也沒什麼可看的,過了這個院子就是西苑了,咱們走的未免也太慢了些。”
來了西苑,上官文就察覺到有些不對勁,有描雲在,他派給西苑的暗衛並不多,派來的人主要也是因爲描雲之前的話,想來盯着景月那裡的動向,兩人住的地方終究是有點距離,他想要查問的時候,居然找不到一個人暗衛留意到剪瞳的動向。
“去把描雲找來。”不到萬不得已,他還是不願意去打擾剪瞳的睡眠,在山上有那麼一次他膩歪了,去把賴牀的剪瞳弄起來,結果那一天身體的各個部位都嘗試了剪瞳新做出來的毒藥,那酸爽,不堪回首啊!
小廝用手帕擦去了院中的搖椅上的霜,上官文愜意的坐下等消息,臉上雖然掛着笑,依舊有着說不出的疲憊。
“是。”小廝應下了話,就去到丫鬟休息的地方,因着描雲是大丫鬟,所以獨自住着一個屋,小廝徑直推門進去,用火舌子點了燈,也不怕驚擾了旁人。只是過了沒一會兒,小廝慌慌張張的回來說道:“王爺,描雲姑娘並不在房中。”
“什麼?”他大吃一驚,立刻從搖椅上彈起來,奔到剪瞳的房門前,只消輕輕一推,房門就大開,可見裡面根本就沒有什麼人,可他終究不肯死心,讓人點了火舌子,親自去那張精緻的千工牀上找,枉費他見剪瞳喜歡自己的牀,特意讓工人夜以繼日夙興夜寐的仿製了一張,如今竟是似自己的心一般空蕩蕩又冷冰冰的。
他握緊了剪瞳弄亂的錦被,翡翠綠色的緞面讓人不禁想起《長恨歌》中的哀怨之辭: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
“果真是本王太過縱着你了嗎?竟能由着你大半夜的翻牆跑出去,連一個口信都不曾留下!本王時刻把你放心上,你卻置本王於何處?來人!”
“在。”
“點起西苑所有的燭火,叫所有的下人起來,都去院中呆着,跟本王一同等王妃回來。”
“那景小姐那裡是否要驚動?”
“這麼一出好戲,自然是少不了她的,就算咱們不叫她,難不成她就真的能一點察覺不到嗎?索性就讓人說了去,她平素既是與王妃交好,與本王一同等着也是應當
應分的,本王倒是想知道知道王妃不見了,她是怎麼樣一個表情。”
“是,奴才這就讓人吩咐着。還有,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奴才多嘴再問一句,蘇管家那裡,是否要去告訴一聲。”
“去吧,你雖然跟他學了許久,有些事情還是比不上他用着順手,找人去東苑悄悄的把人帶來,儘量不要驚動旁人,這種事情說到底也還沒有到奔走相告的地步。還有,南苑的人也不要驚動了。”
“是,王爺。”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靜謐的西苑突然發出一陣陣的哀怨,東倒西歪的丫鬟跟小廝被人從被窩中無情的叫起來,忍不住抱怨了幾聲,剛穿好衣服到了院中,又默契的閉上了一張嘴。
秋日的風包含着颯颯的蕭瑟,下人們匆匆忙忙的起來,穿的並不多,如今被罰站在這裡,更是不可能回去加一件衣裳,一個個凍得瑟瑟發抖,只能趁着上官文不注意,幾個人擠在一起取暖。上官文坐在院中,面對着西苑的入口,剪瞳若從外面回來,無論怎麼翻牆都可以第一時間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
他冰冷的視線掃過戰慄的人羣,嘴角的笑意一點也沒有溫暖的氣息,更像是一抹殘酷的冷笑,他一言不發,就在院中靜坐,木桌上的茶直到變得冰冷也不曾得到他的一次回顧。一旁的景月哪裡見過這樣的架勢,坐在上官文的身邊更是一個字都不敢多說,生怕得罪了這座冰山。
今夜的雲不像是白色,更像是烏雲蔽月,過了中秋,滿月又逐漸變得殘缺,也不知短短几天的時日,人間又有多少的悲歡離合,他習慣的想要摸着腰上的玉佩,卻發現出來的匆忙,竟是自己讓小廝什麼都不要帶上的。
蘇木剛剛從休息的地方趕過來,他的腳步極輕,一看就是有功底的人。“王爺,是否出了什麼大事?”
做奴才就該是像蘇木一樣,無論被人在什麼時候叫起來,就算是眼中佈滿了紅絲,也有着旁人不能忽視的神采奕奕。他微微貓着腰,在離上官文一步之遙的位置呈45度角站好,像是已經訓練過多次,站的比用尺量出來的還要準確。
“本王覺得事情不小,安王府的王妃不見了,你覺得如何呢?”
“怎……怎麼會這樣?”蘇木想不到西苑居然出了這樣的大事,明明他睡覺以前還是一切順利的啊!
“你覺得難以置信,本王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西苑有這麼多丫鬟小廝伺候着,這麼多雙眼睛盯着看着,好好的一個王妃就這麼明目張膽的不見了!蘇木,你這個管家,到底是怎麼管家的!”平滑細膩的手掌拍在木桌之上,很快上面就多了不計其數本不屬於它的紋理,多年養尊處優,使上官文的手掌沒有因爲習武而變得粗糙厚實,他依舊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公子。
“奴才該死,求王爺處罰!”蘇木自然曉得,只要涉及到王妃的事情,王爺就會方寸大亂,從前的事情都是他一點一滴看過來的,今日王妃突然不見,王爺定是會心神不寧,能夠打自己出氣,都算是自己的福氣了,怕的是他爲了情傷了身,走自己母妃的路,情深不壽那可怎麼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