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瞳像是一個遊客在觀賞着一場難得的表演一般安靜,她不得不承認雖然嘴上常常說的是要用武力去暴力的制裁別人,手上卻從來不曾那般的陰狠過,不過是想着說服教育的效果要比匹夫之勇好的太多,所以她更喜歡發揮自己的口才,從根本上讓那些人誤入歧途,而不是用治標的屋裡解決一時的矛盾,讓那些人還存有從善如流的可能性。雖然她的教導常常跟話本中的少年包青天有一個效果,但凡是自己親力親爲破的案子,兇手就沒有幾個不自盡的,嘴上還要說着要是早點遇見你該多好,早遇見你早死了好嗎?珍愛生命,遠離剪瞳,這句話該是要成爲很多人畢生的座右銘吧。
百里三歸專心致志的從事着佈陣的工作,他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這種簡單的陣法,想來是不會難道他的,更何況私心裡已經決定偷偷放水一下,這佈陣就變得更加輕鬆了。
只是他不曾想到,這時候閒着的剪瞳竟無聊的坐在地上跟這些毫無反應的祖宗們說話,鬆垮的坐姿他雖是看不見,不過那百無聊賴的聲音卻是聽的一清二楚,散漫的語氣與剪瞳本身玩世不恭的性格很是合拍,“唉,百里家的祖宗們,我突然想起來一個噩耗要不要跟你們分享一下呢?雖然我知道壞事一般都是用分擔來說的,不過我覺得你們可能跟我所佔的角度並不一樣,許是會覺得這是一件喜訊也不一定啊!”
佈置法器的手頓了一下,心想着聞人小姐當真是個極有本事的,自言自語也能說得如此慷慨激昂,這種快意的人生,自己大概是一輩子也不可能過上一段了。淡淡的勾脣而笑,繼續自己手上的工作。
祠堂中颳起陰風陣陣,那些牌位也跟着抖了幾下,似是想要委婉的表達一下自己的恐懼,百里三歸隱隱聽到牌位輕撞的聲音,旋即搖搖頭,感慨自己想象的太多,這種神鬼之說也是能上得了檯面的嗎?
剪瞳繼續自己的絮絮叨叨,連基本的坐姿都不願意維持,索性從桌案下面抽出來一個毯子,舒舒服服的躺在上面,“我聽說啊,在你們這種正統的大家庭,負責管理祠堂的都是媳婦兒,現在大公子還沒定親,我跟二公子卻是有婚約在身的,所以說過些日子咱們說不定就需要常常打交道了。你們也不用害怕,今天不爲難爲是最好的,若是爲難了,我也是個以德報怨的人,以後你們有個什麼需要的都可以給我託夢說上一說,管它什麼吃的用的,只要是你們說的了,我都不會給的。不過我都會給你們的鄰居帶上一份兒,遠親不如近鄰,幹看着的豔羨滋味比享受本身要磨人多了。”
若是這羣祖宗們有靈,大概是會深深後悔自己並不明智的的定親行爲吧,早知道給百里家招來了這麼一個禍害,他們大概是寧死不從的,不過可惜已經死了的人沒有什麼
寧活不從的說法。
自打剪瞳知道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就發覺心理戰術比武力更好用,不但不會被人說是匹夫之勇,還會有人盛讚說是攻心爲上。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於是她當機立斷的選擇了舌戰羣儒,雖然現在羣儒已經都地下去見孔子了。
百里三歸卻始終泰然自若,彷彿無論剪瞳如何對他家祖宗極盡威脅之能事,都與自己無關一樣,早在上次入陣的時候,他已經提點過對方,陣中的所有用東西都是不可相信的,如今也沒有再重複的必要,聰明人總會自己曾經聽到過的,而聞人葉尋雖然行爲乖張,卻也的確是一個冰雪聰明的人。
折騰完了人家的祖宗,剪瞳的注意力便移到了眼前的人身上,上次的骷髏頭饕餮盛宴她還有些心有餘悸,更是不知道這回百里三歸又會拿出來什麼了不得的道具,說來也是奇怪了,他又不是袋鼠,身上怎麼能裝下那麼多的東西?要是有個萬能空間,倒是也可以理解,可對方偏偏什麼都沒有,步伐穩重矯健,也不像是扛着太沉的東西,百里家的功夫好邪門,實在讓人想象不到。“百里三歸,你是不是從小就開始練習職業舉重啊!我看着你拿出來這些東西跟身上藏了一個百寶箱似的,就這麼揹着你不覺得沉啊?”
頭也不擡的回答剪瞳,他正在進入佈陣的關鍵階段,測算着五行八卦的方位,一點都不能馬虎。“習慣而已。”
對方專注的樣子讓剪瞳很是不滿,從她頭一次見到百里三歸到現在,這個人就沒有一次因爲自己的調皮而崩塌心理防線,這讓她強大的自尊如何能經受的住呢?都怪二貨,要不是他從小搗蛋把他哥錘鍊的百毒不侵的,自己現在也不會這麼挫敗,等回去一定要整治一下那個二貨。據說世上有種非暴力不合作的運動,意思是主張非暴力跟不合作,可在剪瞳的思維中,這個詞的意思是雙重否定表肯定,只能跟暴力合作的運動纔有這麼個叫法,因此她絕對要向百里三乎運用一下這種運動的新精神要義。
剪瞳還想說點什麼,百里三歸已經收了手,他沉靜的在空中比劃着,那樣子竟像是不曾帶着眼罩什麼都能看見一般,依舊是畫了一個剪瞳看不懂的“鬼畫符”,清冷的聲音在她耳畔迴盪,比起金玉之聲多了一抹人情味,可待要追尋這股子人氣,偏偏又氣人的不見了,“請聞人小姐從東南方……”話說一半,又想起剪瞳是不認東西南北的,隨手一指,請她入陣。
在狹小的祠堂中可以勾勒出這樣的大陣,總是跟四周的那些奇異的擺設相關的,剪瞳從不知道百里家的歷史,更不會耐心的追尋別人的起源,她自己家都不關心,哪裡還有什麼心思想着別人?奇異的陣法與上次的大相徑庭,沒有綠油油的水稻,也沒有青蔥的時光,唯有漫天的
風雪冰涼刺骨。陣中的剪瞳穿的並不單薄,可深秋與寒冬終究是兩個概念,就算有些分量的衣裳到了此刻也都只剩下一打就透的結局。
被凜冽的風刺激的打了個噴嚏,揉了揉自己凍得通紅的鼻尖,剪瞳不得不驅動內力來禦寒,此刻寒風正緊,她還未曾找到一個避風的地方可以端詳一下四周的環境,“毛線啊!這是讓我來幹嘛,返璞歸真還是鑽木取火啊?是不是還沒找到避風的地方,我自己就被逼瘋了?虧得我還那麼狠狠的威脅了一下那些老祖宗,百里三歸可一點兒都沒手下留情啊!”
這只是她一時的想法,等到日後她跟夏侯嵐悠求證的時候,才知道百里三歸對她真的算是憐香惜玉了。
到處都是從未見過的樹木,粗壯的樹幹透明的徹底,高高的枝椏伸向天際,剪瞳想了半天也看不出來這樹中有什麼玄機,該不會告訴她這會兒學的不是什麼了不得五行八卦,只是爬樹吧?戳了戳樹幹,果真是冰冷的可怕,它就像是造物者練就的一座橫亙古今的冰雕,無論經過多少歲月,都是那般沉寂與靜默。
忽的,剪瞳竟想起百里三歸那個人,無論如何的溫潤謙卑,內心都該是像這樣的冰山一樣的冷漠。
嘆了口氣,頂着寒風往前走,終於在一個凹進去的小地方找到了暫時的避風港,罵罵咧咧的數落了百里家的十八輩,無論是往前數還是往後倒,一個都不能跑。搓了搓自己通紅的手掌,冰冷的感覺像是錐心之痛,寒氣從腳底開始升騰,一直蔓延到頭頂,憤恨的甩了甩頭,“虧得那個百里三歸還是什麼陣中的東西都不能當真,這種疼痛難道也是假的嗎?假公濟私,這幫都是混蛋,混蛋!”
罵人罵道體力不支,剪瞳終於冷靜下來爲自己的幼稚行爲默哀,這種時刻難道不是該好好想想怎麼出去嗎?唉,果然還是不夠淡定啊!倚靠着避風港中的唯一一個大樹,他通體雪白,像是一塊渾然天成的美玉,樹幹極其筆直,卻故意留下來一隻橫出的樹枝,剪瞳正想嘲笑一下這種莫名其妙的審美就被樹枝上流下來的東西吸引了目光。
這樹居然還會流汁兒?或許樹木也是有生命的,所以開花結果都是常態,就算是流出汁液也並不奇怪,只是這樣圓潤亮白的樹幹中,是如何流出來冰藍色的汁液呢?剪瞳驀地想起百里家主的眼睛,那奇異的藍色若是褪去了歲月的歷練,是否也跟自己手中的這一捧相似呢?百里家神奇的秘密,讓人無限嚮往的深厚內力,天生的空間時間操縱者,看起來是天神有意的偏心,也被剪瞳無數次吐槽過自家祖宗的無能。可,若是這種能力是依靠眼前這株莫名其妙的樹木而得來的呢?有一利必有一弊,那麼師父前些日子說百里三歸的體溫竟像是死去一樣,是否就跟這種東西有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