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宇打開門的一瞬間便傻了眼,本以爲早就散去的那些家丁、護衛不但沒有離開,反而比先前更多了,裡三層外三層,將院子塞的滿滿當當,見耿宇打開了門,站在前面的都伸長了脖子向屋內張望,站在後面的,都眼巴巴兒地望着耿宇,期待他能說點什麼。
耿宇隨手點了幾個人去準備相應物品。早先去拿針線和銀針的丫頭一路跑着趕了回來,衆人有序地爲她們讓出了一條道兒來。
兩個丫頭奔進了房內,將擺放着一盒針線和銀針袋的托盤舉到婧兒面前,氣喘吁吁地回道:
“女、女大夫,您、您要的東西都、都在這裡了。”
婧兒順手將托盤接過,打開了鍼灸袋來仔細驗看一番,又取出針線盒選出幾根針,穿好線,輕輕放在一旁。
不一會兒,幾名家丁、護衛分別拿着婧兒要的油燈,熱水,一大捆紗布、幾條手巾和兩瓶烈酒走了進來,婧兒一一清點過所需物品,隨即衝着商無煬一伸手。
“什麼?”商無煬一愣,問道。
“匕首。”婧兒的聲音雲淡風輕,平靜似水。
“哦。”商無煬忙伸手自靴筒內取出金燦燦的盤龍匕首遞了過去。
婧兒伸手接過,頓時眼前一亮,如此鋒利無比的匕首用來開膛破肚倒也不失爲極好的工具。
將匕首輕輕放在托盤上,又將其他所需物件都檢查了一遍,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將大袖褙子脫了,說道:
“好了,我準備幹活了,留下一個丫頭給我幫忙,還有一個就出去吧,這血乎拉幾的,回頭別給嚇着了。”
商無煬說道:“欣兒留下。其他人出去。”
“是。”丫頭們應了,急匆匆出了門。
婧兒擡頭看向商無煬,剛想開口讓他和耿宇離開,轉念一想,不行,一會兒要搬動那傷者,自己無論如何是搬不動的,還需要男子幫助纔是,便將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轉而輕聲說道:
“從現在開始,你們誰都不許開口說話,記住了嗎?”
見她並沒有趕自己離開,商無煬、耿宇緊抿着嘴連連點頭。
婧兒讓欣兒用酒將麻沸散給受傷的護衛灌下去。又取了帕子遮住口鼻,在腦後挽個結。將酒倒在針線、銀針和匕首上,一一進行消毒,一切準備就緒。
婧兒閉上眼深呼吸,收斂了心神,對商無煬說道:“拿着酒。”
商無煬聽話地立即拿起了那瓶烈酒,婧兒將一雙小手伸到他面前:“倒。”
商無煬小心地將酒倒在她雪白細嫩的小手上,看着她小心而仔細地清洗。欣兒見狀也有樣學樣地用帕子蒙了臉,再用酒洗了一遍手。
他們緊張地看着婧兒有條不紊地做着這一切,大氣都不敢出。
婧兒的雙手已經用烈酒清洗過了,舉在胸前,衝着那個肩部受傷的護衛努了努嘴,指揮道:
“把他搬到桌上來。”
商無煬立即與耿宇一起,一個抱頭,一個抱腳,小心翼翼地將那名傷者擡上了條桌,傷者躺在桌上,婧兒站在身側,高度倒是正合適。
眼見得傷者已然藥效發作,昏睡了過去。 婧兒扭頭掃了一眼商無煬和耿宇,沉聲道:
“退後。”
商無煬忙不迭地後退兩步遠遠地站定。婧兒的身側只剩下欣兒手捧着擺放着各種用具的托盤靜靜地站着。
婧兒低下身來,仔細觀察了一番傷者肩膀上的傷口,隨即讓商無煬往一塊紗布上倒了酒,輕輕塗抹在傷口上,又取了匕首來握在手中。
婧兒將鋒利的刀尖對準了傷者那觸目驚心的傷口的縱形斷裂面緩緩切了下去,頓時鮮血順着匕首的鋒刃流了下來,婧兒一邊繼續切開肌膚,一邊沉聲道:
“紗布。”
殊不知,此刻的欣兒見着那血淋淋的場面,驚恐地大張了嘴巴,手腳頓時不聽使喚了,別說拿紗布,便是手中端着的托盤都在抖動中幾欲搖搖欲墜。
哆哆嗦嗦抓起了紗布輕輕覆蓋在新鮮切割出的傷口上,婧兒取來穿好的針線,用手輕輕扒開切割開來的肌膚,在那猩紅恐怖的肌肉裡面仔細尋找着,再細細挑起,縫合.......
她就這樣,如繡花一般,小心謹慎地操作着。商無煬拿着酒盅,不斷地爲用過的物品消毒。耿宇則將被血染紅的水端出屋外倒掉,再換了乾淨水端進來。
婧兒瞥了眼那腹部中劍的傷者,說道:
“去給他服下麻沸散。”
耿宇不敢開口說話,重重地點了點頭,按照婧兒的吩咐給那傷者餵食了麻沸散。
商無煬見婧兒頭上已然滲出了汗珠,忙自懷中取了自己的帕子出來,伸手過來爲她拭去汗水,見她又取了銀針來在傷者肩頭、手臂等部位施針,便守在身側,一看到婧兒頭上汗珠又滲了出來,即刻幫她拭去,有時,婧兒自己感到又有汗水時,也會主動將額頭送過來給他擦拭。
……
終於,傷者肩部裂開的肌膚終於縫合起來,並灑上了金瘡藥,婧兒將銀針也一根根盡數拔去,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扭頭看着商無煬和耿宇說道:
“他的經脈能接的我都給接上了,將他擡回牀上去,稍後藥性散去,他自會醒轉,醒來後傷口會疼痛難忍,你們務必要照顧好他,莫要讓他觸碰傷口。”
“好。”商無煬即刻與耿宇一起將傷者小心擡回了牀上,用薄被蓋好。
婧兒長舒一口氣,又向商無煬伸出手來,道:“倒酒。”
商無煬忙取來酒盅,將酒小心倒在她那雙沾滿血漬的小手上 ,待她細細洗過,欣兒也用消毒過的手巾將血污的桌子和條案都仔細擦拭了一遍,耿宇又端來一盆乾淨的熱水。
婧兒揚起下巴向那位腹部受傷的護衛一揚,說道:“把他擡過來。”
“婧兒,不休息一會兒嗎?”商無煬一愣,忍不住問道。
“別說話。”婧兒瞪了他一眼,輕聲低斥。
商無煬和耿宇再不敢多言,大步走到牀榻前將那傷者小心翼翼擡上了條案。
婧兒三指搭脈,見傷者麻沸散已起了作用,再讓耿宇小心除去傷者的衣褲,露出他那受傷的小腹來,欣兒紅着臉羞怯地扭過頭去。
婧兒頭也不回地輕喚一聲:“幫他消毒。”
商無煬二話不說,握着酒瓶便走上前去,“熟練”地將酒倒在紗布上,再清理乾淨傷口。
婧兒一言不發,徑自接過匕首,開始了她的第二場“開膛破肚”之術。
......
不知不覺間,婧兒已經在房中忙了兩個多時辰,晴兒攙扶着商齊夫人也來到了“隱銘軒”中,擡眼一看,黑壓壓的一羣人都聚集在一個屋子前,鴉雀無聲。
見此場景,商齊夫人慨然嘆息道:
“這婧兒姑娘果然是個善良的孩子,在咱們這受了諸般委屈還能如此鼎力相助。”
“老夫人說的是。”
蘇晴兒口中應着,一絲惋惜之色劃過雙眸,“這麼好的姑娘,委屈她了。”
商齊夫人輕嘆一聲,道:“誰說不是呢,沒想到啊,一個被煬兒擄上山來的姑娘,居然成了我等的恩人,咱們小云天當真是愧對她了。”
蘇晴兒招呼了家丁前來詢問,當得知這位女大夫正在爲受傷弟兄開膛破肚接筋療骨之時,商齊夫人驚呆了。
“開膛破肚接筋療骨?還有這等醫術?”商齊夫人驚訝不已。
家丁也嘖嘖稱奇,說道:“可不是,當真是神奇的緊呢,我等都侯在外面多時了,也想看看會不會發生奇蹟。”
商齊夫人擡眼看了看屋外聚集的衆人,不無感慨地輕聲一嘆,道:
“煬兒啊,你這人情可咋還哦。”
家丁伸出三根手指,說道:“有三個傷勢最重的,就看能不能救活了,估摸着還得有一會兒呢,老夫人不如先回去?”
商齊夫人搖搖頭,“不了,裡面重傷的是我小云天的弟兄,老身便與你們一同在此等候吧。”
言罷便在院中石凳上坐下。
……
時間緩慢流逝,期間,耿宇又出來換了三次水,倒在院中排水槽裡的水看上去淺紅色,可見出血並不多。
不一會兒,那家丁自人羣中擠出來,面帶喜色,興沖沖地奔到商齊夫人身邊。商齊夫人見狀忙直起身子來,焦急地問道:“怎樣?”
家丁喜不自勝地低聲回稟:“老夫人,耿統領說,一切進展順利。”
聽得此言商齊夫人頓時鬆了口氣,面露微笑,輕聲道:
“太好了,當真是個鼓舞人心的消息啊。”
房門再一次打開,耿宇只伸出個腦袋出來,將一張開好的藥方遞給門外一名丫頭手中,叮囑了幾句,隨即又關了房門。那名拿着方子的丫頭,一路跑着去庫房取藥。
家丁看着那丫頭的背影,既欣慰又焦急地念叨:“兩個了,已經兩個了,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傷勢如何?”商齊夫人問道。
“回老夫人,還有一個斷了腿的,齊根而斷,女大夫說,因新來的大夫救治及時,傷口已經止血,並無性命之憂。”
商齊夫人點頭道:“此番一戰我們雖勝,但山上弟兄們也是傷亡過半,元氣大傷,幸得婧兒姑娘伸出援手,救了重傷弟兄幾條性命。”
……
也不知又過了多久 ,房門打開,耿宇對衆人說道:
“好啦好啦,弟兄們的命都保住了,大家放心,都先回去吧回去吧。”
衆人面露喜色,七嘴八舌地小聲議論着,漸漸散了。
耿宇一擡頭,正見商齊夫人與晴兒向他走來,忙見禮。
商齊夫人輕聲道:“耿統領辛苦了,他們怎麼樣?”
耿宇笑道:“當真是意外的驚喜,老夫人,這新娘子可是神醫啊,三名重傷弟兄經神醫之手救治已經無性命之憂,一個斷腿的弟兄,那條腿已經接上,神醫說了,接是接上了,管不管用還得看接下來的治療,現下神醫十分疲憊。”
“老夫人,要不要進去看看?”
“不必了,”商齊夫人搖首道:“老身就是聽說這裡發生的事情,一來看看受傷的弟兄們,二來,也想瞧瞧這女神醫的手段。”
耿宇抱拳道:“承蒙老夫人關心,現下弟兄們都已無礙,老夫人身子不好,不如先回房歇着吧。”
商齊夫人道:“也好,老身在這裡反而讓你們擔心,既然孩子們性命都保住了,老身也就放心了。”
“是,老夫人您慢走。”耿宇恭恭敬敬額首作揖。
見蘇晴兒攙扶着老夫人離開了“隱銘軒”,耿宇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返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