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寒處理完武德軒的喪事回到府中,商齊夫人隨後趕去祥州祭奠武德軒,商無煬卻留了下來,他暫時會住在少將軍府中,此次他要再度與肖寒聯手合作,完成一件藏在心中的大事。
而曼羅則喬裝成男子來到了川陽,這日戌時過半,她已抵達雁南城,便直奔馨香苑的翠月樓。
都說這些媽媽的記性超常的好,相隔幾個月不見的客人都能記得清清楚楚,而這位媽媽記性似乎不大好,至少沒認出她來,笑眯眯道:
“公子您面生,可是頭回來嗎?您樓上請。”
上了樓,她隨手推開一間屋子的門,笑容滿面地道:“公子,您請進吧。”
曼羅也不說話,走過這件屋子,徑直向西走去,來到西邊頂頭一間屋子前站定。
媽媽微微一愣,隨即笑逐顏開:“喲,公子是喜歡這邊上的屋子啊,好好,您快請進。”
她推開門將曼羅請了進去,口中道:“公子您是要喊個姑娘來陪您說說話,聽聽曲兒,還是下棋啊?咱們這姑娘多才多藝,能歌善舞……”
曼羅粗了嗓門,用一口流利的川陽口音道:“那就叫個唱曲的姑娘來吧。”言罷從袖袋中取了一錠銀子扔過去。
媽媽伸手穩穩接住,剎時笑眯了眼,道:“好好,今日您來的倒是早啊。姑娘們正好都閒着呢,那我就給您找個咱們這的金嗓子鳳兒姑娘來伺候啊,您稍等啊,就來,就來。”
不一會兒,一位身穿大紅衣裙的美貌少女抱着琵琶走了進來,衝着曼羅嬌滴滴喚了聲公子,自行去窗前凳子上坐下,問道:“公子喜歡聽什麼曲兒?“
曼羅粗着嗓門兒道:“不挑,你隨便唱。“
女子甜甜一笑,隨即纖指輕挑琴絃,開口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嗓音溫柔清亮,當真是婉轉歌喉一串珠,玉人花貌更清姝。
可惜,曼羅哪裡有心思聽她唱曲兒,一邊磕着瓜子,喝着茶,一邊默默地等待。
她也不知道是否能等到茹鴞,若等不到,她便打算冒險夜探血奴司。
天色漸晚,就在她想打發唱曲的姑娘離開時,茹鴞滿面春風地搖着玄鐵扇大搖大擺走了進來。
“喲,這位公子,聽曲兒吶?好雅興啊!”他笑嘻嘻地將手中玄鐵扇放在桌上,自行在凳子上坐下。
曼羅瞥了他一眼,也不說話。
茹鴞衝着那唱曲兒的姑娘喚道:“鳳兒啊,想必你也唱累了吧?”
他從袖袋掏出一塊碎銀丟了過去,道:“唱累了就回去歇着吧,爺我要跟這位公子好好聊聊。”
鳳兒謝過,抱着琵琶轉身走了出去。
茹鴞笑眯眯看着曼羅,一雙眼睛眯成了兩道月牙兒,口中道:“這是哪陣風將小師妹給吹到我身邊了呀?”
曼羅瞪着他,沒好氣地道:“陰風。”
茹鴞“嘿嘿”一笑,“哪裡的陰風還能有血奴司的大?小師妹,就知道你會來找我,所以我天天都會來這裡等你,果然,你還真來了。”
曼羅面色陰冷地問道:“刺殺肖寒,究竟怎麼回事?”
茹鴞撇撇嘴,聳聳肩,道:“我要說我不知道,你信不信?”
曼羅道:“你只管說你知道的。”
茹鴞道:“我知道的嘛就是,我被軟禁了月餘,等我出來的時候聽說有人冒充我去刺殺肖寒,然後行刺之人死了,就這些。”
曼羅問:“冒充你的人是誰?”
茹鴞:“不知,但是我知道是艾羅派去的。有一點你要清楚,如果這事是艾羅親自去辦的,那就連我也是探不出消息的。”
曼羅的眼中閃過一抹有傷,沉聲道:“你知不知道,武先生因此而死,婧兒姑娘爲了救肖寒,重傷,腹中的孩子也沒了。”
“……你說什麼?”
茹鴞愕然。顯然,他這個表情絕非裝傻充愣,畢竟他才被放出來幾天,爲了防止艾羅對他有所懷疑,他尚未有任何動作,也未刻意去探聽任何消息。
“肖寒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就會被刺殺?”
曼羅道:“那人以你的名義約見肖寒,肖寒不疑。”
茹鴞瞠目,半晌,道:“看來肖寒還是信得過我的呀。”
曼羅蹙眉,“艾羅究竟在做什麼?”
茹鴞沉着臉,說道:“艾羅想以精神、物質等各領域滲透湘國,慢慢蠶食湘國的根本,而白若兮卻等不及了,才半年,她就催促艾羅行動,最近艾羅的臉色也很是難看。”
“難怪艾羅急着想除掉肖寒,毀掉監郡司。”
“沒錯。”
茹鴞道:“你怎麼還敢來?你就不怕?”
曼羅道:“你明知道我會來,還要問?”
茹鴞嘆一聲:“也對,咱過的就是刀頭舔血的日子,怕也沒用。”
曼羅道:“在湘國各州府佈置的那些川陽據點有異動,此事你可知道?”
茹鴞道:“放心,他們不過是迷惑肖寒的,你以爲換個據點那麼容易?千頭萬緒啊,豈是輕易能動得了的?每個據點裡有稽查組的人,也有我行思組的人,這一點我還是清楚的。你回去告訴少將軍,放心大膽地去做,無論掌櫃換了什麼人,實質是沒變的。換了身衣裳,還是那身皮肉啊。”
曼羅點頭:“明白。”
茹鴞眸色深邃,沉聲道:“艾羅的手段花樣頻出,我有點跟不上她的節奏。”
曼羅道:“如何能拖住艾羅?”
茹鴞道:“艾羅生性多疑,心思縝密,很多話都不會跟我們說,如今她對我已是起疑,我暫時也得收着點,不敢貿然行動,我會想辦法打聽,我知道肖寒的據點,有什麼消息我會通知他們,你一會兒就走,越快越好。”
曼羅斜斜地看着他,道:“趕我走?是耽誤你叫姑娘了吧?”
茹鴞一雙大眼直直盯着曼羅,沉聲道:“曼羅,你聽着,我從來沒有真的吃過女人肉,也沒有喜歡過風月場上任何一個女人,我不過是爲了保命!保我的命,也是保我爹孃的命!”
見他一本正經,而且非常嚴肅地講出這番話,曼羅有些震驚,看着他的眼睛,深邃中帶着一絲難以言說的悲涼,心中沒來由得顫抖了一下。
沉默片刻,她站起身來,輕聲道:“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茹鴞凝視着她,起身道:“今日一別,或許後會無期,曼羅,好好待在湘國,待在伏龍山,不要出來了,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你還年輕,留下一條性命,找個好男人嫁了,生幾個孩子,過安穩人生,懂嗎?”
從認識茹鴞起,他似乎就沒說過幾句像樣的“人”話,這話從他口中說出,曼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一絲酸楚的感覺騰然而升。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問道:“要不,你也離開血奴司,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
茹鴞苦澀一笑:“我能去哪裡?”
曼羅:“跟我走,去湘國,去找少將軍。”
茹鴞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繼而低聲道:“我們進入血奴司,有太多的不得已,身不由己罷了,你本是湘國人,你去湘國是回家,而我是川陽人,我的父母都在此,我的家就在此,所以我走不了,也不能走。如今,我也希望肖寒能把握全局,早點結束這一切,若他能有這個本事讓天下太平,豈非好事?”
曼羅道:“會的,他一定會的。師兄,你一定會看到這一天。我們一起走吧,離開這裡,把你爹孃都帶走。”
茹鴞深深地看着她,少頃,脣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輕聲道:“小師妹,你,乾脆嫁給我得了,把我爹孃接過去,咱們一起過日子,相夫教子,孝順爹孃豈不美哉?”
曼羅陡然瞪大了眼睛,斥道:“你……”
話未說完,突然一個身影“泰山壓頂”,她的嘴便瞬間被堵住,被茹鴞的嘴堵住,她的人,也剎時被他緊緊擁住……
曼羅一身的血都在往頭上衝,她瞪大了雙眼,慌亂地不知所措,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與男子如此近距離接觸,她的初吻,居然是這樣被他粗魯地奪去……
曼羅掙扎,可茹鴞的力氣大的出奇,他的擁抱,他的吻都如暴風驟雨一般,來得突然,急促和野蠻,她的脣已經被牙齒磨出了血,可是她卻無法掙脫,胸腔被擠壓,脣齒被堵得嚴嚴實實,她覺得自己幾乎要窒息了。
突然,茹鴞一把推開了她,他的脣上有一絲鮮血,不知道是曼羅的還是他自己的,而曼羅感到嘴脣鑽心的疼,還有一絲腫脹的感覺。
茹鴞的眼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沉聲道:“快走。”
曼羅心臟狂跳,神色錯愕而慌亂地看着他,動了動有些腫脹的雙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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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鴞,伸手入懷,取出一樣物件塞在她手中,道:“記住,馬上走,再也不要回川陽,再也不要回來!”
曼羅攤開手掌,掌心中卻是一枚碧綠玉佩,觸手溫潤,尚帶着他的體溫,玉佩上刻着一朵綻放的牡丹。
茹鴞正色道:“這是我家傳的玉佩,送給你,若今後有幸再見,我娶你,若我死了,便給你留個紀念吧,快走!”
他瞪眼:“走!”
曼羅深深凝視着他,將那玉佩攥在手心,轉身就走,到門前她突然停下腳步,沒有回頭,低聲道:“好好活着!後會有期!”
隨即開門快速離去。
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茹鴞的眼中瞬間潮溼,他緊攥雙拳,咬牙強忍着心頭的那份難言的苦澀酸楚,須臾,高喝一聲:
“媽媽,給我叫鳳兒過來,爺要聽曲兒!”脖頸上青筋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