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州衙內肖寒、常曦辰、置冶丞和婧兒分主次落座,四具屍體並排躺在大堂地上。
常曦辰說道:“各位大人,伏龍山鐵礦石被劫一案,徹查到今日,也算告一段落了。”
置冶丞納悶道:“人都死了,怎麼,就算結案了?”
常曦辰道:“這十車鐵礦石,五車已經交給了王老闆,還有五車賣給了小鐵鋪的也都已經沒收,如此,鐵礦石全部追回,而從種種跡象表明,商無煬乃是受人陷害,他是受害者,這已是最終的答案了。”
置冶丞似仍有疑意,道:“可是,下官並未看出有何證據能明確證明商無煬無罪呀。”
“證據確鑿!”肖寒起身說道:“讓我來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各位大人吧。”
他在堂中一邊緩緩踱步,一邊開口說道:
“一個月前,伏龍山下開始有三個行蹤詭異的人出現,他們打探到伏龍山有鐵礦一事,便上報川陽國的主子,於是,他們的主子便在鐵礦石上大做文章。”
“商無煬命德順帶着三十名護衛,押送十車鐵礦石趕來陽城冶鐵處交付於王珂閠,馬車剛行至距離伏龍山十里以外時,從山坡上衝下來五六十名身穿玄青色勁裝的蒙面人,與他們打鬥在了一處,他們殺了小云天二十名護衛,另有十名護衛雖然受傷,但拼死反抗,最終他們發現在既定時間內未能殺光護衛,便快速撤離,並帶走了所有屍體和遺落的武器,同時,搶走了五車鐵礦石。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那座小山上,一個當地村子的十六歲孩子上山砍柴,親眼看見了這場殺戮,而且聽見這些人的口音,乃是川陽口音,此乃人證。”
“劫匪前行二十里之後,將鐵礦石轉移至一處山坳處的山洞中,那裡早就準備好了幾輛馬車,然後,他們再從山洞另一端出去,上了一條大路,繞道趕到了陽城,到陽城已是深夜,他們敲開幾家鐵鋪的大門,說自己是伏龍山的鐵礦石,並欲強行將鐵礦石賣給他們。”
“而小鐵匠鋪實在太窮,拿不出更多的錢來採買,況且,也怕私買鐵礦會給自己惹上大麻煩,於是鐵匠萬般無奈下開出了低價,原想借此讓他們知難而退,可不承想,這幫劫匪的功課沒做好啊,他們並不知道鐵礦石真正的價格,又想盡快將手中的鐵礦石出手,所以便以低於正常價格一半的價賣了出去。放棄高價,轉賣低價,那麼商無煬將五車鐵礦石私賣牟利就不成立了,而五位鐵匠老闆具是證人。”
“此案發生後,商無煬先命德順即刻上報了置冶丞,次日辰時陽城便傳出小云天私賣鐵礦的消息,而且這消息還‘恰巧’被陳捕快聽見,上報了常大人,常大人即刻派人去各鐵匠鋪徹查,鐵匠異口同聲說是小云天送來的鐵礦,私賣鐵礦,還要大聲嚷嚷得天下皆知,是不是很奇怪?隨後,我們查出散播消息的劉洋和葛三喜二人,確認是有人給葛三喜一筆銀子命他去散播消息,隨後葛三喜再分了點錢給劉洋,讓劉洋與他一同散播,三日後,常大人抓捕劉洋,劉洋交代出了葛三喜,府衙前去抓人時,葛三喜突然墜井而亡,葛三喜隔壁鄰居在葛三喜死前曾聽見並看見有人跟他爭吵,此人離開後,葛三喜就死了。鄰居看見的和葛三喜爭吵的那個男子,以及劉洋看見的,與葛三喜接觸的男子,是同一個人,恰恰就是我們根據鐵匠鋪師傅口述畫出的一個人像,額上有着一個刀疤的人。”
常曦辰從桌上拿起一張人像來遞給置冶丞。置冶丞就着人像在地上五具屍體上逐一看去,最後將目光定格在額上有刀疤的死者臉上。
肖寒繼續說道:“是他賣鐵礦石給鐵匠鋪的,又花錢讓人四處散播伏龍山鐵礦私賣的消息,其用心不言而喻了吧?”
“當常大人再次去尋鐵匠師傅,告訴他們說,只要他們能提供更多的信息,會有人給他們的損失進行一定的補償,這時候就有人站出來說,聽他們的口音是川陽人;葛三喜鄰居聽見那男子的口音亦是川陽口音。而就在我們發現多條線索,順藤摸瓜的時候,先是伏龍山腳下一個月來頻頻窺探的三個人莫名死亡,死亡方式都是頸部致命一刀,隨後陽城四日內先後四人死亡,而這四人,均是我們畫圖緝索之人,他們裡面穿的衣服均爲玄青色勁裝,也就是說,他們也都是劫匪,其中三個人的死法與伏龍山腳下那三個人一模一樣,最後這一個嘛,是肖某昨夜帶人及時干擾了殺手的刺殺,慌亂之下,他那一下才劃到了他胸口,不過,傷勢極重,亦是不治身亡。可見,幕後之人將他們全部滅了口。”
這時,肖寒從袖袋中取出一張血跡斑斑的白紙來,打開白紙,上面什麼都沒有,他取來白水,用帕子沾着水,輕輕把紙打溼,隨即點燃蠟燭燻烤,片刻後,紙上現出幾個字來:“商死之日爾等即歸”。
他將紙張舉在衆人面前掃過一遍,說道:“這是死者身上搜出來的。”
置冶丞聽到此時已是心中明瞭,額首道:“少將軍已經說的非常清楚了,下官明白了,有這麼多有利的證據在,至少能證明商無煬的確是被人算計陷害了,只是,這些人死了,並未查到源頭,又如何結案吶?”
肖寒看着他,微微一笑:“置冶丞,不知是肖某說的不夠清楚,還是你不瞭解時事?源頭最終在哪裡?在川陽國!商無煬曾隨同本將軍一起攻宣德府,戰北峰嶺,邊關作戰,直至大獲全勝,死在他劍下的川陽人可不是一個兩個啊,想找他尋仇的大有人在。就算我查到是川陽國某人在搞鬼,設計害他,我們又能如何?問他們要人?跟他們開戰?既然他們派殺手來把這些人都滅乾淨了,說明現在的川陽也不想跟湘國再起衝突,不想我們再查下去,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置冶丞忙站起身來,抱拳道:“少將軍說的已經再清楚不過了,下官若再有疑問便是下官愚蠢了,那此案就算結了,回去以後下官就寫奏章上報冶鐵司了。”
肖寒笑道:“你自上報你的,此案是皇上親下聖旨令本將軍徹查的,如今既然案子了了,本將軍定然要回京覆命的。”
置冶丞額首道:“如今商無煬尚被羈押,既然他是無辜的,便需早些還他清白讓他回去的好,那下官就不耽擱二位大人了,即刻回去上報,下官告辭。”
肖寒頷首示意。
常曦辰長長吐了一口氣,起身走過來,說道:“少將軍一出馬,這案子這麼快就結了,下官也算鬆了口氣啊。”
肖寒笑道:“常大人,您現在還鬆不了氣呢。”
“將軍此言何意呀?”
“大人,如今陽城的百姓恐怕已經被這幾個死人嚇壞了,您還需好好安撫安撫喲。”
“將軍所言甚是,下官是當好好安撫百姓。”
肖寒道:“這幾個人就先埋了吧,肖某會盡快趕回京城,皇上還在等着聽結果呢。”
常曦辰連連額首稱“是”。
婧兒開口道:“常大人,婧兒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常曦辰忙回道:“少夫人客氣了,您有話儘管說便是。”
婧兒道:“陽城雖小,但比起祥州可富庶多了,這也是大人您的功勞。大人身爲父母官自是希望一方百姓安居樂業,衣食無憂。不過,若是偏偏有人爲了一已私利而擾亂市場,行那禍國殃民,中飽私囊之事,不知大人如何約束?”
常曦辰微微一愣,說道:“若當真有這等人,下官自當嚴厲懲處,只是,不知少夫人說的是誰?”
婧兒道:“鑫源藥材鋪,郝仁。”
“是他?”
常曦辰似乎並不奇怪,說道:“不瞞少夫人說,也曾有人告他或囤貨不賣,或高價售賣之事,下官也喚他來問過,他說藥材是他花錢買的,賣與不賣都是他的事,最後兩下爭執不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婧兒道:“大人仁心,只是,過於仁心反而讓人鑽了您仁慈善良的空子,罔顧律法,他在百姓急需藥材的時候有藥而不賣,導致百姓無藥救命,最後又高價賣出,令窮苦百姓愈發望藥興嘆,若您細查下去,這類奸商絕非一二,他們攪亂了市場,哄擡物價且不說,如此置百姓性命而不顧,您若不忍對他們責罰,便是苦了窮苦百姓,豈非與您這父母官仁德之心背道而馳?”
“大人也不必爲難,不瞞您說,婧兒已經給了他懲罰,如今他的貨既出不了國門,也無人來買,想必很快他便會上門求您,到時候還望您莫再心慈,給他個教訓,然後藉此機會好好整頓一下這藥材市場的秩序,殺雞儆猴,嚴加管束,讓這些無良商販再也不敢爲了那點黃白之物禍害百姓了,只有百姓樂了,您才能真正做到與民同樂啊。”
聽得此言常曦辰滿臉慚愧之色:“少夫人所言甚是,下官便是心腸太軟了些,經您這一說,下官茅塞頓開,隨後必將好好嚴查奸商,還陽城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常曦辰之寬仁之心婧兒心知肚明,否則商無煬又怎麼可能在牢中還能如此生龍活虎,婧兒心中對他還是深深感激的。
她說道:“常大人果然是一方好父母,婧兒叨擾多日,今日也將回去,日後大人若得了空去祥州,婧兒必盡地主之誼。”
常曦辰道:“少夫人客氣了,日後下官定然前去探望少將軍和少夫人。”
肖寒笑着常曦辰拱手道:“常大人,那肖某便告辭了。”
“下官恭送少將軍、少夫人。”
常曦辰將二人送至府衙外,看他們上馬離開,直到看不見了,這才抹了把汗,自言自語道:
“郝仁啊郝仁,你這個奸商,本官忍你太久了,如今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你,否則有一個學一個,這陽城豈不是亂了套了。”
……
回到監郡司後,肖寒和婧兒即刻見了商無煬,將此事原原本本告訴了他,讓他安心在監郡司再住幾日,等待皇上御批,商無煬對他二人的傾力相助自是感激不盡。
當日午飯後,肖寒命人即刻護送婧兒返回祥州,而他則懷揣着寫好的奏章快馬加鞭直奔京城。
十日後,皇帝御批送抵陽城府衙,鐵礦石被劫案以商無煬監管不力,罰銀千兩以茲戒訓結案。
耿宇趕來繳納了罰金,商無煬和德順拜別知州常曦辰返回了伏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