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兒突然停下,身後兩名低頭趕路的護衛險些撞了上來,忙剎住了腳步。
雪蓮見婧兒雙眼直勾勾盯着前方奔跑的人羣,順着她的目光好奇地看過去,問道:
“小姐,您在看誰呀?是少將軍來了嗎?”
“是林濤。”婧兒雙眉微蹙,輕聲道:“我們等一會兒再回去。”
“小姐,您要幹嘛?”
“本小姐今天要做一回暗探。”
“暗探?小姐您想幹什麼,您跟我們說,我跟兩位護衛哥哥去就好了,您無需冒險呀。這眼瞅着要下雨了。”
婧兒不再言語,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匆匆前行的那個身影,不斷往前走。即便走過了三生醫館的大門,她也沒有絲毫的停留。
“小姐,小姐!” 身後突然傳來護衛的輕喚。
婧兒扭頭看去,卻見言虎一身黑衣站在他們身後。
“言將軍?”
言虎抱拳道:“婧兒小姐,這裡有我們,請您回家吧。”
見婧兒兀自在猶豫,雪蓮勸道:“小姐,人多不便跟蹤的,您又不會武功,這樣跟着,只怕被他發現了,咱們還是回家等消息吧。”
雪蓮的話倒是說在了點子上,不能因爲自己一時的衝動,讓自己親手布的局毀在自己手上,婧兒點頭道:
“好吧,那就辛苦言將軍了,離遠些。”
言虎抱拳額首,隨即快速追了上去。
雪蓮將婧兒扶進了醫館……
天色越發暗黑了,未到戌時,卻宛如亥時一般,烏雲漸厚,而這雨卻似下不下地憋着,讓人心裡墜墜地悶的慌。
長街上,阿濤腳步匆匆,直奔東邊而去,他頭也不回,一路直行,至長街盡頭時他停下了腳步,走到旁邊一家商戶前,似是問了什麼,店家向南邊指了指,阿濤隨即點頭致謝,轉身徑直走上了南邊一條土路。
言虎和兩名喬裝成普通百姓的士兵,隱在疾奔回家的人流中,死死盯着前方的阿濤,若即若離。
約走了一盞茶功夫,路的盡頭視野便開闊起來,後面是大片的農田,這裡不再似城中那般擁擠,農戶的小院相對獨立。
但見阿濤邊走邊看,邊向偶爾經過的路人打聽,繼而在一個農舍前站定,擡手拍了拍門,片刻後,一箇中年瘦削的男子打開門,二人說了幾句話,男子便將他讓了進去。
這中年男子便是祥州藥商老韓,他並沒有開店鋪,家中有庫房,但凡需要藥材的人自會到他家中商談和提貨,做的都是回頭客的買賣。看來阿濤便是來找他談藥材買賣來了。
天黑如墨,突然起了風,越來越大,路上已沒有行人,宛如深夜一般地安靜,只有樹葉瘋狂搖擺“唰唰”作響,農田裡的糞肥味撲面而來,令人忍不住想捏住鼻子。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農舍大門再次打開,老韓將阿濤送了出來,老韓擡手指着縱橫交錯的田埂指手畫腳地比劃着,似乎在向他指路,隨即二人客氣地抱拳告辭,老韓便返回院子關了院門。
阿濤縮了縮脖子,擡手捂住口鼻,腳步匆匆踏上田埂,看來老韓這是給他指了一條回兵營的近路。
言虎與兩名士兵躲在一處農舍的院牆拐角處,緊緊地盯着他,一旦他走上田埂,視野開闊,他們還當真不好更近地尾隨。
阿濤在田埂上腳步雖急,倒也十分輕鬆,彎彎繞繞地,很快便踏上了一條馬車寬的土路,雖然四周都是空曠的農田,但是從這邊去軍營果然比從長街走要近許多。
前方便是寬闊的大路,他腳步越發地加快了。
突然間,從路旁田埂裡竄上一個蒙面人,蒙面人手中一束銀光直直向他背心刺去,阿濤驚覺,忙向一旁閃身避開,可是那銀光已經刺入他後背,這突然出現的殺手令他無比驚恐,顧不得後背傳來的疼痛,他奮力抵抗,與黑衣人纏鬥在了一處,二人從路上滾到了田埂下,跌入了菜地中,兀自翻滾拼搏,阿濤喉嚨中發出嘶吼,似乎在喊着什麼,卻被淹沒在瀟瀟風聲中……
言虎大驚,三人在田野中疾奔而來,三柄長劍同時出鞘,向那黑衣人衝去。
黑衣人瞥見有人跑了過來,忙鬆開了阿濤,轉身逃也似地跑了。
當言虎三人衝到近前時,阿濤渾身是血地趴在菜地裡,氣息奄奄。
言虎喝道:“快追!”
兩名士兵手持長劍飛快向那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悶了許久的雨終於落下,雖然不大,卻十分地密集。
……
三生醫館大門突然被敲的震天響。
武德軒剛吃完飯走到院中,耳聽得山響的拍門聲,忙向前堂走去,高聲道:
“誰呀?來了來了,別拍了,門拍散了可是要賠的。”
一邊說着,一邊打開了門。
房門一開,一個渾身溼淋淋,狼狽至極的男子衝了進來,男子的背上還揹着一個人,渾身溼透,雨水伴着血水滴落下來,那人腦袋低垂在他肩膀上,也不知還有沒有氣。
武德軒大驚失色,驚呼:“誰呀這是?”
“爹怎麼了?”婧兒也趕了過來,身後跟着蕭呂子,雪蓮和兩名護衛。
護衛一見這情景,即刻衝上前去持劍以對:“什麼人?!”
言虎身上揹着人,勉強擡起頭來,咬牙道:“是我,言虎。”
“言、言將軍?”武德軒忙湊上去細看,當真是言虎,不由得大驚,“怎麼是你,你背的這人……快,快放下來。”
護衛幫着言虎將背上那半死不活的人放在了地上。
言虎急聲對武德軒說道:“武先生,快,快救救他。”
武德軒:“這是誰呀?”
言虎顧不上抹去臉上不斷低落的水,急火火地說道:“是林濤。”
“林濤?”婧兒心中猛然一震,看來預料中的事果然發生了,只不過沒想到他下手這麼快,這麼狠,忙說道:“爹,快救他,絕不能讓他死了!”
武德軒蹲下來查看林濤傷勢,但見他,臉上血肉模糊,均是刀痕,前胸、後背、四肢均有深淺不一的刀傷,人已經昏迷不醒。
蕭呂子蹙眉道:“這小子什麼人?”
婧兒一邊爲林濤把脈,一邊說道:“重要的犯人,也是重要的證人。”
“要救活嗎?”
蕭呂子這話問的婧兒有些哭笑不得,說道:“師父,沒有他,我們前面做的一切就都白費了。”
聽得此言,蕭呂子順手從桌上拿起銀針袋,走過來,說道:“都讓開,老夫來。”
武德軒和婧兒聽話地閃到一旁,蕭呂子單膝跪地,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子,從裡面倒出一顆白色藥丸,塞入林濤口中,在他嗓子眼一抹,但聽得“咕嘟”一聲,藥丸算是嚥下去了。
又擡手點了他幾處穴位,這才取了銀針來爲他施針,片刻後,他站起身來,拍了拍手。
婧兒知道,只要蕭呂子出了手,這林濤起碼暫時是死不了了,忙對言虎說道:“有勞言將軍,速將柳將軍請過來。”
“好。”言虎二話不說拔腿就走。雪蓮及時給他遞了一把傘,言虎接過,衝她感激地點頭致謝,隨即出門而去。
婧兒和武德軒又在他各處傷口上敷了藥,現在就等他醒來了。
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林濤,婧兒低聲將今日與柳將軍設套抓假藥案幕後之人一事告訴了武德軒與蕭呂子。
武德軒倒吸一口冷氣,問道:“這麼說,殺他的兇手必是主謀?”
婧兒搖頭:“主謀未必,但兇手必是此案關鍵人物,這是不容置疑的了。所以,阿濤他不能死,他是證人。”
蕭呂子捋着山羊鬍,道:“老夫給他吃了補氣丹,這小子,死不了。”
……
半個時辰後,林濤沒醒,柳奕之倒是冒着雨趕過來了。
看着滿臉鮮血,遍體鱗傷,暈厥不醒的林濤,柳奕之對婧兒說道:“這招果然好用啊,只是沒想到此人出手便是殺招,若是林濤死了,那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
蕭呂子嗤笑一聲,道:“這小子身上傷雖重,但並無致命傷,又吃了老子的補氣丹,算這小子走了狗屎運。現在嘛,也該醒了。”
他走到林濤面前,擡手輕點其幾處穴位,林濤的喉部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隨着一口鮮血噴出,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見他醒了,言虎即刻走上前去,單膝落地,將他的上半身扶起靠在他的腿上。
肉體上傳來的劇痛令他渾身顫慄不止,他咬緊牙關。擡頭看向柳奕之,從哆嗦的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多-謝-將-軍-救-命……”
柳奕之蹲下身來看着他,沉聲道:“林濤,是誰要殺你?”
林濤血肉模糊的臉顯得異常猙獰,雙眼中噴出兩道怒火,從牙縫裡蹦出三個字:
“林-子-輝。”
雖在預料之中,但是當此事被以這種殘酷的方式印證的時候,柳奕之還是被震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問道:
“他,爲何要殺你?”
林濤身子顫慄得更加厲害,嘴脣努力蠕動了半天,終於又蹦出兩個字:
“滅-口!”
他奮力舉起顫抖的雙手,衝着柳奕之一抱拳,“林、林濤,認、認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