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大夫,治療病症,需要採用特殊方法的時候,原也需要病人家人的同意方可進行,沒想到,商齊夫人回答的乾脆程度倒是出乎他們的意料。
“老身都聽見了,一切都聽蕭先生和婧兒姑娘的安排,一切後果,老身都一力承擔,他若能躲過這一劫最好,若躲不過......唉,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生死由命吧,老身這便將小兒託付於二位了。”言罷一抱拳,衝着蕭呂子和婧兒深深一揖。
“老夫人,”婧兒忙伸手阻止,“老夫人不可如此,漫說商無煬是因爲救我而傷的,即便不是救我而傷,婧兒作爲大夫,也一樣會盡力救治,此事,婧兒心中有數,老夫人放心便是。”
商齊夫人哽咽道:“那就拜託二位了!”
蕭呂子說道:“一會兒我師徒二人要好好商量商量,我讓您安排人下山尋的草藥,如今已是兩日了,要儘快送來,萬不可耽誤了呀。”
“一切都聽從蕭先生和婧兒安排便是。”商齊夫人恭恭敬敬回道。
“走開!”
“您不能進去啊!”
“誰敢攔我?”
……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喧囂聲,隨即“嘭”地一聲響,房門被人重重推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抱着襁褓中的嬰兒衝了進來,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商無煬的妻子,小云天少夫人苗珏。
但見她,髮髻凌亂,雙目紅腫,滿面淚痕,進得門來,好似完全沒有瞧見房中衆人,跌跌撞撞直奔牀榻前。
“少夫人、少夫人……”蘇晴兒與雪蓮追着進來,一臉焦急之色。
苗珏對衆人的攔阻充耳不聞,一頭撲到牀前,見商無煬了無生機,直挺挺躺在牀榻上,她剎時愁雲慘淡,淚如雨下,嚎啕大哭:
“夫君、夫君啊,你這是怎麼了?你莫要嚇敏兒啊,你睜開眼看看啊,我是敏兒啊,對了,你看看,這是你的女兒,你還沒有給她起名呢......嗚嗚......夫君,你醒醒啊......你還沒給女兒起名字呢,你快看看女兒吧......嗚嗚......夫君......”
她又哭又叫,伸手又推又搡,聲聲呼喚着夫君,懷中嬰兒似是受到驚嚇,嚶嚶啼哭起來。
誰都沒想到苗珏會突然闖入。隨後靈兒急匆匆奔了進來,一見這房中鬧哄哄的場景,只嚇得站在門口不敢過去。
商齊夫人臉色驟然陰沉,充滿怒氣的雙眸狠狠地瞪着苗珏,恨不能用眼神將這哭鬧之人甩出門外去,雙拳緊攥,低聲呵斥道:
“你這是做什麼?無煬沒死都快被你哭死了,還不給我閉嘴!”
將怒目轉向門口縮着脖子戰戰兢兢的靈兒,疾聲斥道:
“看個人都看不住,要你何用?沒聽見孩子哭嗎?還不快抱回去,如此瘋癲之態,莫要再把孩子嚇出個好歹來。”
“是、是,老夫人。”靈兒哆哆嗦嗦緊走幾步,將苗珏懷中哭泣的孩子接過來,逃也似地匆匆奔出了門。
苗珏跪在地上,淚眼婆娑,猶自嚶嚶哭泣。
商齊夫人上前一步,冷冷地問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無煬受傷的?”
苗珏抽抽噎噎地回道:“是丫頭們在門外說話,敏兒無意間聽見的。娘,是敏兒不放心,才趕過來的,敏兒害怕.......”
“怕什麼?”商齊夫人一腔怒火壓在胸口,強自壓抑地低聲斥道:
“無煬好着呢,不過受了些傷,一時不曾甦醒罷了,苗......敏兒,你不知道你尚在月子裡嗎?怎能到處亂跑?況且無煬正重傷未醒,你來這裡多有不便,你......你不能受風,還不快回去歇着!”
聽到這裡,婧兒才驟然明白商齊夫人爲何見到苗珏竟會如此生氣,月子裡的女子本該在房中呆着,便是外男皆不可入內,以免沾染了晦氣,而月子中的女子更不得外出,以免給別人帶來不祥,可偏偏這苗珏一時牽掛商無煬,不顧一切地不但出了門,還擅自來到商無煬房中,不但自己跑了來,還帶來了剛出生的孩子,這才惹得商齊夫人動了怒,她雖是沒有將話挑明,但也明裡暗裡地不斷提醒着她,偏偏苗珏心急如焚,又如何還能記得這些?一味地跪着哭泣,毫無離開的意思。
商齊夫人見狀心中越發地急躁起來,待要再拿話說她,卻被婧兒攔住。
婧兒在雪蓮的攙扶下,拖着疲憊的身子走到苗珏面前,伸出雙手來,溫言喚道:
“姐姐,地上涼,還是先起身吧?!”
苗珏沒有理睬婧兒,一雙淚眼直勾勾盯着商無煬蒼白的臉,淚水又嘩嘩地流個不停,口中低聲哭訴道:
“夫君,你這是怎麼了?你還在怪我對不對?敏兒錯了,求你原諒我,敏兒真的知錯了,夫君,你快醒醒吧.......”
“苗珏!”商齊夫人終於忍無可忍地爆發了,她怒視着這個兒媳,斥道:
“你,你這是在詛咒煬兒嗎?”
滕然聽得商齊夫人發怒,苗珏嚇地一哆嗦,大睜着一雙淚眼驚恐地望着自己的婆婆,詫異地問道:
“母親,您,您這是怎麼了?敏兒,敏兒哪敢咒夫君,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面對這個一臉無辜的女人,商齊夫人驟然無言以對,只將個手指着她,氣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婧兒見苗珏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這個女人究竟哪張面孔纔是她的本尊?到底該恨她,該鄙視她,還是該可憐她?
可如今商無煬命在旦夕,衆人無暇跟她再去計較這些,只想儘快把她請走爲好,於是,輕聲道:
“姐姐,你剛生產,不可隨意走動的,我們正在爲商無煬醫治,他會好的,你別擔心,快起來吧。”
苗珏向她看去,一雙淚眼中閃過深深的恨意,咬牙切齒道:
“都是你,武可馨,多少次了,他都是爲了你而受傷!我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的,讓他如此魂不守舍?爲了你甚至連性命都不顧了。你不是討厭他的嗎?你不是眼裡沒他的嗎?原來是欲擒故縱啊,沒想到你這麼有手段,你告訴我,你究竟是如何勾引他的?讓我也學學如何?”
蕭呂子一張小臉氣的鐵青,只是礙於是女人間的事他不便參與。
雪蓮氣鼓鼓地瞪着苗珏,終於忍無可忍地插了嘴:“少夫人,您這樣說話合適嗎?當初婧兒姑娘被少主欺負的時候沒見你們幫她說一句話,如今姑娘憑自己的聰明才智在小云天被那麼多人尊重和喜歡,你怎麼不向她學學呢?”
婧兒反倒並不生氣,擡手攔住了雪蓮,衝着苗珏微微一笑,淡然道:“我從未想過去勾引任何男子,我也不屑於如此,我的心裡除了肖寒誰也容不下,姐姐,不得不說,你的想象力實在太豐富了,我與商無煬之間的情分沒有你想象的那麼齷齪。”
“情分?”苗珏呵呵冷笑,恨聲道:“那你說說看,你們之間又是何種情分呢?你如何解釋他爲何要這般不顧性命的救你?我與他三年的夫妻情分偏偏斷送在你與他這短短的半年情分裡,孩子出生這些日子來,他連看都不想看一眼,更別說來看看我了,你告訴我,這是爲什麼?”
“那就讓我來告訴你!” 商齊夫人怒火中燒道:
“若說情分,煬兒四年前第一次在山下見到婧兒就曾心生愛慕,只可惜煬兒無福,之後沒有找到婧兒姑娘,三年前他無意中救了你,原本對你是喜歡的,可惜是你自己不珍惜,生生將他的人他的心推了出去,自從婧兒來了伏龍山,你表面上對婧兒姐妹情深,而暗地裡你早生殺心,不但讓曼羅威脅她,讓苗賀殺她,還親自動手想殺她而後快,若非小翠替她擋了一刀,她如今還有命在這裡救治你的丈夫嗎?”
“苗珏,你至今都不自知,不懂得反省己過,若非你懷着煬兒的孩子,就看你做的這些事,老身第一個就容不得你,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還有臉來指責別人?!”
“至於孩子,難道你不明白他爲何不願意看見孩子?那也是因爲你!若非你,你爹,我們小云天能弄成今天這個樣子嗎?煬兒今日這般躺在牀上昏迷不醒不就是拜你爹所賜嗎?”
苗珏道:“怎麼是我爹?我爹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商齊夫人怒道:“傷煬兒的正是你爹的三弟子艾羅!”
“什麼?是艾羅?”苗珏大震,張口結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婧兒她如今是我商齊的乾女兒,是煬兒的義妹,是小云天的大小姐,這下你明白什麼是‘情分’了吧?”
“‘義妹’?‘大小姐’?”苗珏愣然。
商齊夫人怒容滿面,擡手指着門外,斥道:“所以,現在,請你滾出去!”
苗珏面現不甘之色,張了張嘴,可一見到商齊夫人射過來的兩道犀利的目光,便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她扭頭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商無煬,淚如雨下,突然衝着商齊夫人磕了個頭,神情恍惚地站起身來,在蘇晴兒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緩緩走出門去。那單薄的背影看起來無助而孤獨。
“唉,不可救藥,當真氣殺老身也。” 商齊夫人怒不可泄重重一跺腳。
婧兒微微一笑,勸道:“老夫人莫氣,她不過是見商無煬受傷心中焦急罷了,也或許,她不知如何辨明是非對錯。”
商齊夫人氣呼呼回道:“她不是不知,她是無知,唉,真不知道她眼淚怎麼那麼多,一哭起來就沒完,哭的老身心煩意亂,她做了諸般錯事如何還有臉指責婧兒你,我當初真是瞎了眼,引狼入室,若非如此,我小云天又何至於遭此劫難,煬兒也不會……如今悔之晚矣。”
蕭呂子滿臉地不屑,道:“婧兒,也虧你善良,對這樣屢次對你下毒手的女人,還口口聲聲喚她‘姐姐’,你瞧瞧人家又是怎樣對你的,正因如此人家才覺得你好欺負,否則小翠也不會死了,似這等心狠手辣的女人就該……”
“師父!您別說了。”婧兒出言制止了他。
蕭呂子氣呼呼道:“老夫方纔險些就把她像垃圾一樣扔出去了。唉,你們女人,真麻煩,所以啊,老夫還是孤家寡人的好,落得耳根子清靜。”
婧兒暗自一聲嘆息,收斂了心神,瞥了眼躺在牀上人事不省的商無煬,說道:
“莫要爲一些不值得的人浪費時間了,正事要緊。”
“好。”
蕭呂子口中應着,眼睛緊緊盯着商無煬,二人低聲商議着治療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