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公孫溺夜探明府
王氏臉上一紅,“魯夫人救過民婦的孩兒,若非夫人,民婦的孩兒興許……不僅如此,夫人還給民婦治好心疾,是我們母子二人的救命恩人!民婦不能眼見她糊里糊塗地就離了故土,再也見不到自己的愛子……”
姬溺嘆了口氣,都說好人有好報,君夫人救了那冥王的母親,卻等於救了條反噬一口的毒蛇!
“夫人現在何處?”
“魯夫人就在東邊的園子裡,冥王殿下甚是珍視於她,以正妻的禮節相待,夫人一時之間是不會有事的。你們現在貿然去營救,恐是打不過那許多侍衛,更何況冥王陛下是崑崙神山的……,魯夫人也失了本心,昨天民婦叫她恩人,她眼中一片陌生,根本不認得民婦;想來,也記不得你們是誰……不如多叫些幫手來,尚有勝算。”
姬溺覺得她說得有理,便與良子點點頭。兩人探得門外並無侍衛,便在王氏的指點下,出了明家的角門,連夜趕回行宮面見主君。
軒轅澈回到夫人的臥房,看見小鈴睡得正香,燭光下一張俏臉兒像孩童一般無邪。
他脫下外衣躺到夫人身邊,聞着夫人發間的香氣,輕嘆着閉上眼睛。他對小鈴說的話有一部分是真的。
他的確來自崑崙山脈的冥宮。崑崙山上的確有一片美麗的花海。至於那片花海爲什麼開得那樣旺盛、那片花海爲什麼能給軒轅氏族人超乎世人的靈力和壽命;他卻不能說出口:那片花草之下沾染了多少冥宮王子的鮮血!
每代冥王衰老之時,都會把他的兒子們集中在這花海之中,以抽籤的方式決定先後順序,一對一的死鬥,最後剩下的那個兒子將繼承他的王位。
自己是最幸運的那個,因爲他抽到最後一個下場的號牌。更因爲沒等他出手,前面幾個兄弟都已相殘而死。
ωwш¸ тTk дn¸ ¢ 〇 死去的王子們被靈花吸盡血液,身軀變得像崑崙山頂的冰雪一樣潔白;聖使喚來青鳥國的守護神——紅眼青鳥,將王子和他們的妻妾吞食腹中;衰老的冥王也會自盡、陪伴死去的兒子、兒媳們一同昇天。
真正的珠蘭其其格公主是冥宮大王子的夫人;她身份高貴、原本不必陪葬,可以改嫁得勝的王子,成爲下一任的冥王正妻;只是她與大王子夫妻情深,眼見夫君死於三弟之手,她傷心欲絕、毅然拔下頭上的彩羽,被神鳥們當成軒轅家的肉貢,瞬間撕成碎末……
沒有什麼青梅竹馬的女子。軒轅澈自生下來懂事起,便苦練武功,精研毒術;不爲別的,只爲將來能殺死自己的兄弟,獨自活下來。父王讓他求娶的那幾個妃子,他繼承王位之前碰都沒碰過,唯恐失了純陽之體,內功受損。
他的姐妹們一生下來就送到崑崙山上,在那嚴寒之地接受神靈的選擇:生存下來的便向老聖女們學習與神靈相通的幻術,不能活下來的,便是祭那神山的供品。母親日夜擔憂自己的子女存活與否,早早白了頭髮,以致於患了心痹……
小鈴沒有睡着,她偷偷睜開眼睛,看到一旁的冥王已經進入夢鄉,眉頭仍在緊蹙。她不解地靠近,伸手去撫他緊蹙的眉頭;忽然之間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些熟悉,難道之前常常這樣去撫平他的憂傷?
冥王忽然睜開眼睛,看到小鈴切近地望着他,美目中有一絲悲憫,一如兒時常常看到的母親眉目間溫柔的安撫;他眼中一熱伸手把小鈴摟進懷裡,“夫人,你別離開我好嗎?不要想逃走!你走了我會死的,不要走……”
‘離開?我曾經想要離開他嗎?’小鈴不忍看他眼中的哀求,伸出手臂像安撫小孩一樣輕拍冥王的後背。
軒轅澈緊閉雙眼,他是崑崙山上最偉大的君王,是世人眼中神一般地存在。方纔面對夫人眼中的憐憫時,他竟感覺到深深的委屈和淚意!他想永遠抱着這個香暖的身軀睡去,永遠不會醒來。
小鈴被他摟得呼吸不暢,向外掙了掙。
“別動,你一動……我更加忍不住了。”
軒轅澈暖暖的氣息呼在小鈴的額頭上,小鈴和他靠得如此緊密,當然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不由得減輕了呼吸,只覺得臉頰越來越火熱。
冥王嘆口氣,“好漲……明天我們就回崑崙吧,真怕自己忍不住吃了你。”他喃喃了幾句,低下頭去看夫人的神情,她居然,她居然在自己如此情動的時刻睡着了!
冥王怕夜長夢多,急着想離開明府,早日帶夫人回崑崙。可是太夫人的身體太弱,此時實在經不起顛簸之苦,他只好安排屬下嚴守明府,兩日後便離開此地。
小鈴一早醒來,侍女們便跪在榻前服侍她更衣。她嘆了口氣,奢侈的習慣還真是很快就能養成,在這裡沒過兩天,她已習慣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了。
穿上軒轅澈親手爲她選的密綢白裙,她興奮得在銅鏡前轉了個圈兒。這位冥王殿下的眼光還真不錯:白色很適合她的氣質,這套衣裙的袖口和裙裾處還繡着淡紫色的花瓣,顯得整個人飄逸之外多了幾分柔媚。
侍女們把早膳端進房裡,小鈴喝着酸甜的米漿,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
“誰在吹笛子?這麼好聽?”她問身邊的侍女。
“回夫人,是冥王陛下在園中吹曲。”
小鈴放下陶碗,一溜煙地跑到外面,不錯呀,這個便宜老公長得一表人材有權又有錢,居然還有音樂特長!賺到了……
冥王立在晨陽下吹着一竿橫笛。他長髮未束玉冠,用一根藍綢帶鬆鬆系在肩後。小鈴注意到他的頭髮隱現青色,發稍微微卷曲。若不是身上那襲中國古典式的寬袖白袍,他還真像是從歐洲古堡中走出的面容憂鬱的貴族少年。
‘要是他生着兩顆尖尖的虎牙,就可以扮成傳說中的血族王子了!酷斃了!’小玲偷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兒。
軒轅澈正吹着一支不知名的曲子,神態中仍舊帶着亙古不化的孤寂和冷寞。曲聲輾轉回旋,似蒼鷹飛過千年冰雪堆積的山崖,又如溪流涌入地下寒潭,激起清涼的波瀾。
‘他的憂鬱是因爲夫人失憶之後對他的冷漠吧。’小玲困疚地想着,‘自己的靈魂佔據了他夫人的身軀,無法得知之前二人的情深意重,還真對不住這位高貴的冥王陛下。’
她堆起一臉笑容,向陽光下那個挺拔的身影奔去。
軒轅澈看到魯夫人長裙飄拂疾步而來,不由得眉目含笑,仍是吹着玉笛,只是曲聲變得歡快起來。
小鈴擡頭看到身側的花樹,她輕拍了兩掌,黃色的花瓣飄揚而下,小鈴咯咯大笑起來,她旋了個身,隨着笛聲跳起小時候學的古典舞步。舉手投足之際仍不能盡興,又和着曲調唱起元好問的《摸魚兒》。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小鈴展袖回眸,對上軒轅澈身後的晨輝,不由得眯眼輕笑,如同向冥王拋了一個標準的媚眼兒。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冥王原本清亮的笛聲隨之變得纏綿,他目光清澈如水,望着輕舞飛揚的夫人,此生從未有的幸福溢滿胸口;雖未飲酒,他神魂俱醉。
仍是黑紗遮面的冥宮神使就站在不遠處,她盯着那對曲音相和的壁人兒,心中竟有一絲奇異的刺痛。
‘那位魯夫人的步子是那麼輕快,想來澈兒根本沒有與她行房,掠其太陰;澈兒是打算將魯夫人帶回崑崙,爲她洗經伐髓之後再行夫妻之禮?不過才見了數面,就對她這般傾心愛護了麼?’聖使皺着眉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