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拿過一看,雙眼閃過一抹追憶,喃喃道:“真是像啊。”
照片裡是鄭伯庸和一位年輕女人的合影,楊雨霏當時看到這張相片,也不由愣住了。
她和那個女人其實並不像,唯一像的地方,是那雙眼睛。
眼睛同是水潤潤的,猶如被一層波濤煙雨所籠罩,溫軟如水。
楊雨霏看着那張照片,這個女人,真的是她的母親嗎?
直到現在,她發現自己心裡還是有點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不知想到了什麼,老人眼角劃過了一抹淚光,她拿着手上的帕子擦了擦,沙啞開口:“小姐,你想要知道什麼?”
楊雨霏聽出她話語裡恭敬的意味,急忙擺手道:“不用對我這麼客氣,我不一定是你夫人的女兒。”
她猶豫了一下,“你知道——羅芳嗎?”
老人眼睛變得有些銳利:“我記得她,她還活着嗎?”
楊雨霏搖了搖頭:“她死了。”
老人鬆了口氣,喃喃道:“當時老爺清理了全部人,我是得到了大造化通過假死才死裡逃生了出來,羅芳只是一個普通的傭人,怎麼可能會逃出去,是我想太多——”
楊雨霏打斷道:“不,你沒有想太多,因爲羅芳,是上個月才死的。”
老人眼睛睜大,半晌,她似是理清了什麼事情,怔怔道:“原來如此,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楊雨霏忍不住問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能告訴我嗎?”
她看了看照片裡的女人,艱澀開口:“爲什麼她這麼早就去世了,爲什麼她的丈夫要把你們給清理出去。”
老人嘆了口氣,“說來話長,夫人和老爺其實對我們很好,老爺之所以會這麼生氣,是因爲夫人生你的時候——”她話語一頓,看向楊雨霏。
“死掉了。”
楊雨霏感覺心臟被人狠狠一錘,疼的很難受!
身體不知不覺又瀰漫起了一股悲意,這是她的感情,是這幅身體的感情。
她竭力抑制着突如其來的感情,不讓情感操控自己,額頭不一會兒就冒出了層層汗水,嘶啞開口:“爲什麼死掉了?”
老人眼裡閃過一抹不忍,雨霏這樣子更是坐實了她心中的猜測,這個人就是夫人的女兒!
“難產。老人嘆了口氣。
“醫生問老爺保孩子還是保大人,老爺說保大人。”
楊雨霏神情一怔,“既然是保大人那爲什麼還會難產?”
“因爲當時有另一個女人也在生產,是老爺的外室,同樣是難產,老爺選擇了保孩子,但醫院搞錯了。”
老人想起這個,臉上也泛起了一抹哀傷,渾濁不清的雙眼彷彿回到了當時的情景——
“你的夫人難產了,你要保大人還是保孩子?”醫生冷冰冰地問道。
孔少兵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紙,手裡拿着一支筆,只需要輕輕一劃,他就能拯救一條生命,也能讓另一條生命就此毀滅。
“快點,你要孩子還是夫人,不然就是一屍兩命了!”醫生不耐煩地說道。
孔少兵抖着身子,拿着筆的指尖顫的厲害,他喃喃道:“我要保大人,我要保大人,依依,你不能死,依依,你不能死……”
筆剛要劃下去,另一個急症室的護士跑了出來,“先生,你的家屬難產了,保孩子還是保大人?!”
“難產、難產……”孔少兵忽然神色猙獰嘶吼道:“都是這個賤人
害的依依難產,這個賤人不該活下去,她根本就不該活下去,給她保孩子,讓她去死!”
孔少兵慌忙地拿起筆劃了幾下,醫生和護士拿着紙匆匆地進入了病房,因爲走得太急兩個人還互相撞了一下,手中的紙混淆在一起。
他們急忙收拾了一下,便進入了病房做手術。
老人從回憶裡回過神來,重重地嘆了口氣:“那兩張紙被搞錯了,變成了夫人那裡是保孩子,小三那裡是保大人。”
楊雨霏眼眶一紅,整個人的心情低落無比,“原來是這樣……”
老人深呼吸了一口氣:“夫人死掉了,你被生了出來,小三沒死,更不公平的是她那早產的孩子也活了下來!”
“報應啊,呵呵,一切都是報應啊,那個小三一天後也跟着去世了。”
楊雨霏心臟砰砰直跳,話語裡帶着一抹不可察覺的緊張:“她是怎麼死的?”
老人定定地看着她:“被老爺親手活活掐死的。”
楊雨霏心臟倏地攥緊了起來,她用力捏了捏手,從剛開始聽到他有小三的憤怒,到聽到他親手終結了小三的命,心裡百味陳雜。
“活該!如果他當初不找小三,別人也不會死了!”她忽然恨恨地說。
老人和藹地看着她,那雙渾濁的眼睛一片博愛:“小姐,不要去恨他,他是你的父親。”
楊雨霏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受,她明明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別人口中的父親和母親也不是她的,但她心底卻止不住地抽疼了起來。
既然已經繼承了這幅身體,這幅身體上的因果也理應由她去繼承,她在心裡這麼安慰着,不然她想不明白爲什麼會這麼傷心。
她咬了咬嘴脣,倔強地強忍了許久,終是忍不住細細啜泣了起來,最後變成了放聲大哭。
老人轉着輪椅走到她面前,輕輕地拍了拍她,像哄小孩子那樣哄她:“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你順利地長大成人,我們這些老人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楊雨霏哭聲漸漸停了下來,哽咽道:“爲什麼這麼說?”
老人回憶道:“你們都是早產兒,只能放在保溫箱裡裝着,一個月後你們才脫離了危險,只是那個時候,你們不見了。”
楊雨霏紅着眼眶問:“我們?”
老人輕聲道:“嗯,你和小三的女兒,同年同日生,保溫箱裡都是緊挨着在一起的。”
“爲什麼會不見,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急切地問道。
楊雨霏有種預感,只要能弄清這件事的真相,她的身世一切都會浮出水面。
她到底是夫人生的女兒,還是小三生的孩子?
老人嘴裡掛着一抹苦笑:“小姐,我不知道。”
她嘆了口氣,回想起當時混亂的場景,現在想起還是心有餘悸。
“你們不見的時候,老爺沒有發脾氣,而是把一個人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了一天,第二天出來的時候,他就開始安排我們這些傭人的後事。”
“身邊許多姐妹嫁人的嫁人,打工的打工,但她們一走,我全失去了她們的消息,心裡覺得不對勁,留了絲警惕最終死裡逃生。”
楊雨霏見她眼裡還有着一抹驚恐,話語一頓,不再死揪着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放,而是轉爲問道:
“小三害的我母親早產是怎麼回事,羅芳爲什麼也逃了出來?”
老人猶豫了一下,不知道那些腌臢事該不該說。
楊雨
霏握着她的手,“你儘管說,我答應你,不恨父親。”
老人嘆了口氣,細細訴說着那些令人愛恨糾葛的往事。
楊雨霏邊聽邊看着窗外,雪又零零散散地飄落了下來,襯得她的心情越發悲涼孤寂。
“羅芳也是夫人的傭人,但她因爲貪小便宜的毛病被夫人說了很多次,不知道是不是懷恨在心,我有好幾次都看到了她和那小三站在一起聊天,兩人靠的很近。”
楊雨霏想到羅芳被關押在地牢裡胡編出來的亂語,其中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結合她蒐集到的材料,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着羅芳。
她剛出生時的失蹤,被人拋到了孤兒院裡,孔家信物被騙……
楊雨霏心臟重重一跳,思緒一片混沌,想到了孔家剛認的女兒孔令妃,想到了一見到她心臟就抽疼的厲害的感覺……
她閉上了眼睛,不管是不是狸貓換太子,她和孔令妃都是那個人的女兒。
老人臉上有些疲憊,楊雨霏見此,跟她道了一聲謝謝離開了。
出去時,她沒有遇到任何人,神情恍惚的連周圍冒出了許多警察都沒有察覺到。
一從別墅裡出去到外面,所有警察都將黑黝黝的槍口對準着楊雨霏。
要是正常人肯定是嚇得不動,但楊雨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全然沒留意,腳步不停地往前走。
羅大頭忽然衝出來一把抓住她,陪笑道:“各位警察同志,都是自己人啊,都是自己人啊!”
她這纔回過神來,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羅大頭呵呵笑道,話語裡帶着一抹驕傲:“飆車唄,因爲開的太快所以老大被一堆警察給圍住了。”
楊雨霏立時緊張了起來,“蕭易會不會出事,他沒有事情吧?”
羅大頭剛想拍她肩膀說沒事,一股陰冷的聲音幽幽從遠處傳來:“放開你的手。”
羅大頭打了個寒顫,這聲音他非常熟悉,每當老大生氣的時候都會是這種語氣。
他趕緊退了開來,努了努嘴說:“老大現在不就出來了麼。”
楊雨霏看見他,立刻跑過去抱住了他,將頭埋在了他的胸口。
蕭易微怔,抱緊了她,用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部,哄道:“我在這裡,沒有事了,不怕了。”
楊雨霏感覺自己的腦袋都打結了,心中關於孔家的一切紛亂如麻,有些後悔,早知道一開始就不應該調查自己的身世。
“蕭易,我想回家。”她悶悶地說道。
蕭易攬着她邊走邊說:“好,我們回家。”
幾人安然無恙地離開了現場,回到古堡。
楊雨霏縮在蕭易懷裡,此時的她脆弱極了,就想要蕭易抱抱她,不要離開她。
蕭易聽着她語無倫次地說着孔家的事情,時不時低頭給了她一個溫柔繾綣的額頭吻。
在他耐心地呵護下,楊雨霏的心漸漸變得一片平靜。
“蕭易,如果我是一個普通人該多好,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當一個普通的孩子。”
平平凡凡挺好的,起碼也沒那麼多憂愁了。
蕭易眉頭一挑,冷冷地說:“不好。”
楊雨霏嘴巴一嘟,結果被蕭易含在了口裡,細碎的呢喃從齒縫裡流出,灑下滿地曖昧。
“一點都不好、這樣、就遇到不到我了……”
楊雨霏臉頰緋紅,在蕭易的溫柔攻勢潰不成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