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都是無能惹的禍

三月後,長安。

護城河上的畫舫隨着夜風輕輕搖晃,花燈如晝,點綴着這個紙醉金迷的繁華都城。

河堤兩岸的楊柳,輕垂湖面,一點一搖,蕩起層層漣漪。

月光灑在船上,印出斑駁的光影,麥小豆將伏七安頓在船艙內,自己則站到船頭,迎着風傲視前方。

“沒福氣。”她突然弓身走進艙內,“長安夜景美嗎?”

伏七看着她被月光照得亮堂堂的側臉,笑道:“美。”

“美,我們就在這兒多呆些時日。反正師父給的期限是兩年,只要我在兩年內回山就行。”

他勾脣輕笑:“好,都聽你的。”

“在長安呆半年,明年開春便去揚州,帶你逛青樓。來年冬天,再帶你去漠北,待我抓到雪狐,爲你做一身狐皮大氅。”

“好。”

爲了讓伏七能夠將河堤兩岸的景色一覽無餘,麥小豆把他抱到了船頭,緊挨着他坐下。而她一雙細長的腿,毫不文雅地伸到外面,小腿隨着畫舫的搖動微微晃盪。

“沒福氣,長夜漫漫,月光繚繞,我唱歌與你聽。”

“嗯。”他微笑着點頭。

畫舫繞着護城河遊了一圈,再次回到原點。

下了船,麥小豆推着伏七又在城內轉悠了一圈,買了些小玩意兒。路經一個擺地攤的老人跟前,一條紅色鏈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老人家,這個怎麼賣?”

“一口價,五文錢。”

最終麥小豆花兩文錢,買走了紅手鍊,她低下頭,將鏈子戴在伏七手腕上。

伏七笑眯眯的將她望着,眼中閃過一絲流光。看了眼紅繩繫着的紫色琉璃珠,珠子裡面刻着不易察覺的平安二字,他心口一暖,像是被什麼輕柔地撩撥了一下。

回到客棧後,麥小豆叫店小二打來熱水,爲伏七清洗了一遍身體,替他換上乾淨的青白短袍,再將他安放在牀上,拉下簾子,而她自己則躲在屏風後洗澡。

雖然有着一屏之隔,然而氤氳的霧氣仍然迷濛了伏七的眼睛。他隔着紗簾,看着屏風處升騰起的水霧,脣角溢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不準偷看!否則挖了你的雙眼。”她回過頭,惡狠狠地警告了他一番。

伏七笑意加深,卻並不避開目光。

“把頭轉過去,不準看。”

“你都看過我了。”

“……”麥小豆竟無言以對。

不過想想,好像不對呀。

“喂,我好心給你洗身體,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伏七笑眯眯地望着她:“你看了我的身體,但我沒看見你的。你沒虧,我虧。”

虧你大爺!麥小豆忍不住想咆哮,得了便宜還賣乖。

嘩嘩,她急匆匆幾下洗完澡,準備穿衣服時,還沒說話,伏七自動的別過頭去,緊緊閉着雙目。

哼,還算自覺。她快如閃電般套上衣衫,外衣一披,繫了一條同色系的腰帶。就在此時,只見屋外一道黑影閃過,她拔劍就衝了出去,然而外面什麼也沒有,難道是她眼花了?

突然一股怪異的氣息飄了過來,她動了動鼻翼,深吸了幾下,暗道不好,這好像是魔氣。

轉身回到房內,伏七已經側臥着躺下了,麥小豆推了他一把,道:“今夜怕是無法安心睡下了,城內來了魔界的……”

而她話音未落,忽聞屋外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麥小豆本能的拔出碧靈劍,正要往外衝,想到牀上的伏七,又冷靜了下來。

“我揹着你。”她將伏七扶正,然後彎身背對着他,但背上遲遲未感受到重量,她急道,“愣着幹嘛,快點趴上來啊。”

“我不想連累你。”說完後,伏七便躺了下去。

麥小豆急了,都這時候了,還跟她玩矯情。不管了,她直接將他背上,扛着包袱便衝了出去。

剛一下樓,便見到對面賣豆腐的老闆娘哭天搶地的呼喊着:“我的兒啊!啊啊啊!我的兒啊!”

經一打探,得知原來城內來了怪物,適才抓走了豆腐老闆娘的獨生兒子。麥小豆又問了怪物離去的方向,大家一致指向終南山處。

行至無人處,麥小豆直接催動靈力,御劍飛向終南山。遠遠的只見有兩個靈識都未開的低級魔獸,正在啃咬着一名青衣男子。天黑,看不太真切容貌,但麥小豆心裡估摸着八成是豆腐老闆娘的兒子。

“住嘴!”

她大喝一聲,腳下碧靈似有感應般,嗖一下便停到了兩個魔獸跟前。麥小豆拔出碧靈,朝着其中一隻眉心刺了過去,而另一隻見狀,竟不怕死的向她撲過來。

麥小豆怕傷到身後的伏七,一個轉身避開了魔獸的攻擊。然而手中的劍,也因此轉了個彎,刺在了那隻魔獸的腿上。

伏七嘆息一聲:“麥小豆,放我下來。”

“不行。”想都不用想,麥小豆果斷拒絕。

雖然她的修爲在高碧山不算高,也就中等水平,然而對付眼前這兩隻低級魔獸,還算綽綽有餘。

但讓她沒料到的是,剛除掉一隻後,片刻功夫,四周已經圍了數十隻魔獸,其中一隻還開了靈識。

麥小豆急得滿頭大汗,在關乎生命的時候,她本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但是今天,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她竟貿貿然地獨自前來伏魔除怪,而且……還沒有賞錢,這纔是重點。

“你!”她用劍指着那隻開了靈識的魔獸,“我今天不打算殺你們,只爲了帶回這個男子,識相的話就讓開,否則……”她冷冷勾脣,做出一個嗜血的表情。

而那隻魔獸竟聽懂了她的話,它憤怒地搖了搖頭,並奇蹟般地開口,罵了她句:“愚蠢的人類。”

麥小豆腳下一個踉蹌,差點給跪了。會說話!居然是隻會說話的,爲什麼她有種命喪於此的感受。

但是來都來了,爲了活下去,她也要殊死一搏,一咬牙,提劍運氣,麥小豆朝着魔獸頭領便衝了過去。

眼見着碧靈劍已要刺中他的眉心,突然一團黑煙升起,待煙霧散去後,那隻魔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黑衣男子。他正一臉陰鶩地看着麥小豆,烏黑的嘴脣像吃了過期的桑葚。

“呵!竟已能化成人。”她譏誚道,眼神裡掩飾不住的輕蔑。

雖然嘴上說得輕鬆,但實際上麥小豆內心已在滴血。

一直趴在她背上默不作聲的伏七,此刻微蹙着眉頭,他湊近麥小豆耳邊,悄聲對她低語了幾句。

麥小豆咬牙:“我不會啊。”

“你只要按我說的做就行。”

然而黑衣魔獸哪會給她機會,身形一閃直接衝着麥小豆而去,眼見着利爪迫在眉睫,突然局勢一轉,伏七一把將她的頭抱住,整個身體倒掛着翻到了她前面。

待麥小豆回過神時,伏七已經被黑衣魔獸掌控住了。他陰冷的一笑,手裡像抓着一根枯草般,隨意的一丟,便將伏七丟到了魔獸羣中。

“伏七!”

麥小豆厲聲尖叫,渾身靈氣暴漲,衣袂翻飛間,帶動出一絲殺氣。她眸光一凜,提起碧靈便衝入了魔獸羣,而黑衣人手一揚,一道凌厲的掌風打在了她背上。

噝!麥小豆疼得直抽,體內氣血翻涌,但她卻管不了那麼多,強忍住疼痛,爆發出靈氣,把四周的魔獸震飛出去。

而黑衣人冷冷一笑,身形如魅瞬間站到了麥小豆跟前。

“就憑你,還想救人?哼,不自量力。”

“那就試試。”她說完後,沒忍得住,一口淤血噴了出來。

伏七望着麥小豆,脣角微微上揚,然後笑着對她說:“麥小豆,遇到你我很開心。”

他話音剛落,之前被麥小豆靈力震開的那些魔獸,此刻又圍了上去,將他團團包在中間。

麥小豆正在與黑衣人打鬥中,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充斥着喉鼻,眼見着那羣魔獸咬掉了伏七的手臂,再咬爛他的身體。

她很想衝過去救她,可恨的是,她被黑衣人制住了,無法動彈,不能言語,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伏七被魔獸一塊一塊的咬碎,咀嚼,吞食。

“愚蠢懦弱的人類,這就是你們的下場!”黑衣人咆哮着,還不忘催動魔力打在麥小豆的身上。

臉上一片冰涼,她不知是淚,還是血,而已經被魔獸啃噬得只剩顆腦袋的伏七,他竟然在笑。呵……他倒是笑得出,連死都死得這般雲淡風輕。

麥小豆只覺整個人都好似被掏空了一般,她想要衝破黑衣人的束縛,但奈何實力有限,她只能像個木偶任憑黑衣人擺佈。

她恨,恨自己的無能,沒辦法保護好伏七。

而黑衣人看着她眼中近乎絕望的悲傷,陰狠的笑了起來,他手一揚收回魔力,瞬間麥小豆像是被拆了骨一般,軟軟的癱倒在地上。

看着僅剩一顆腦袋在外的伏七,麥小豆咬牙站了起來,儘管她全身疼得似抽筋剔骨一般,但她卻強忍着疼痛揮舞着碧靈刺向魔獸。

而就在碧靈快要刺中其中一隻魔獸時,身後突然一股魔力襲來,麥小豆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她咬緊牙關手腳並用地朝伏七爬過去,他生前就夠苦了,她不想他死得屍骨無存。眼看着她快要接近了,黑衣人一腳把她踢開。

麥小豆疼得渾身痙攣,像個血人般蜷縮着躺在地上。

而那羣魔獸並未停止,它們還在啃噬,啃完了伏七的肉,又把他的骨架咬斷,最後把他的內臟全部吃掉,連腦袋也一併咬碎吃了。

麥小豆眼睜睜地看着伏七消失在自己面前,她暈過去之前,只見一道紅光閃過,四周的魔獸盡數消失。

她伸了伸手,輕聲念道:“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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