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的錯覺。”以羅亞的性子,怎麼可能坦白承認?“本夫人可沒有那麼蠢的妹妹。”
那時是深夜,武功高強的隱衛忽然潛入四皇府,她在被抓前,及時命身邊信得過的婢女,從後門離開,趕去尚書府,將羅子清轉移到安全地方。
這些人在抓她時,表明身份,乃是皇帝要她走一趟,她已然猜出南宮無憂的打算,但她只以爲,皇帝不過是想利用她們這些曾與上官若愚有交情的人,來做說客,但爲了以防萬一,纔會出此下策,沒想到,就是這個多疑的舉動,才免了妹妹受顛簸之苦。
“嘿,想啥呢?”上官若愚揮了揮爪子,蹙眉問道。
“你昨夜歇在何處?”羅亞當然不可能告訴她自己心裡在想些什麼,果斷轉移話題。
“額。”某人頓時語結,眸光心虛的閃了閃,總不可能告訴她,她今早醒來莫名其妙睡在南宮無憂的營帳中吧?絕對會被羅亞笑話的。
“皇上昨夜來過?”她的心虛,被羅亞看在眼裡,心中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你若要回宮,只怕還要與皇上維持明面上的和平相處,他終歸是帝王,激怒他的後果,你也看見了,帝王心,深不可測,你莫要再耍性子,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是比活着更要緊的。”
這話,是警告,何嘗不是另一種特別的關心?
上官若愚將這份情記在心底,嘴上卻笑道:“你這是在關心我?哎呦,既然是關心,你就說清楚嘛,幹嘛說得像是威脅?還好我聰明,對你知根知底,知道你啊,刀子嘴豆腐心,不然,換做身旁人……”
“夠了。”眼角歡快的抽動幾下,她真是瘋了纔會同她說這些!羅亞無力撫額,深深後悔着,自己的多嘴,她爲什麼要關心她的處境?這女人,需要她去關心嗎?
南宮星微忍不住低頭竊笑,這樣的畫面,令她既羨慕,又感到快樂。
真的是久違了啊。
“得,我閉嘴,你彆氣,千萬別生氣,生氣傷肝,又傷心,還容易催人變老,你年紀輕輕,可千萬別長出幾條皺紋來,那我纔是罪孽深重啊。”上官若愚繼續捉弄她,彷彿不把羅亞給氣到炸毛,不肯罷休似的。
“閉嘴!”她厲聲呵斥,臉蛋也不知是惱的,還是羞的,泛起一團紅暈。
上官若愚急忙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表示她這就閉嘴。
“撲哧。”南宮星微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稍微有些許蒼白的面容,綻放出明豔、愉快的燦爛微笑。
“九公主。”羅亞卻誤以爲她在看自己笑話,整張臉黑如鍋底,眼刀嗖嗖刺向某罪魁禍首,這都是她的錯!
“我……我不是故意的。”南宮星微趕緊解釋,“我只是覺得,能看到兩位嫂子這般鬥嘴,真的很開心。”
明明是互相暗損的話,卻參雜着對彼此的關心與擔憂,這樣的友情,讓她好不羨慕。
“哼,鬥嘴?本夫人可沒這功夫,和不相干的人鬥嘴。”羅亞睜着眼睛說瞎話,好似方纔與上官若愚打嘴仗的人,不是她一般。
而另一人也連連點頭:“她說不是就不是吧。”
“你!”她氣惱的瞪圓了一雙眼睛,見過不要臉的,可像她這般不要臉的,她還是頭一次見到。
“好了,不逗你玩了,我去趟隔壁,去看看上官雨墨。”見好就收,她可不想把羅亞給惹毛了,嘴角掛着一抹令人抓狂的笑,轉身離開營帳。
上官玲捨不得南宮星微,膩歪的陪在她身旁,一個勁的給她說着,方纔風瑾墨和南宮無憂打架的事。
看着活靈活現正在講述故事的妹妹,上官白不忍直視,果斷跟上孃親的步伐,堅決不肯留在這裡,看她表演。
隔壁關押的是上官雨墨與沙興國師張烈,挑開簾子,她便看見了兩人,一個躺在榻上,神色恍惚,容顏憔悴,一個則悠然坐在棋盤旁,正手持棋子,興致盎然的下着棋。
兩人的反映截然相反,一個舒適自在,一個卻滿是怨恨與失神。
明豔的陽光從帳簾外投射進來,在地上將她的影子拖長,她不急着去和上官雨墨說話,而是走向張烈,眸中呈現着些許歉意,“國師。”
“公主殿下,”張烈這才擡頭,淡然含笑的面龐上,不見任何不安與恐慌,彷彿他並非是被抓來的階下囚,而是被請來的座上賓。
“這次是我連累了國師,還請國師見諒。”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不管怎麼樣,對張烈,她心裡總是有幾分歉意的。
“公主有何錯?”張烈倒是看得開,“老臣在此處過得還算不錯,公主莫要自責。”
“我會請他放你回宮的。”她不會讓他傷害任何一人!
張烈含笑點頭,“好,老臣靜候公主佳音。”
和張烈閒聊幾句後,上官若愚這才轉頭,看向榻上,挺着大肚子的上官雨墨。
這個妹妹,她曾經惱過,氣過,也同她對着幹過,可如今,見她一副心如死灰,毫無生氣的模樣,她的心情倒是頗有些複雜。
倒不是同情,也非不忍,硬要說的話,大概是一種感慨。
“你若還想平安的把孩子生下來,最好別擺出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她冷聲說道。
上官雨墨恍惚的轉了轉眸子,她立於牀榻旁的身影,映入她的眼中。
“是你。”渙散的眸光迅速凝聚,一股滔天恨意,將她的眼映照得猩紅,“是你!!”
她怎麼敢,怎麼敢出現在自己面前?是她!一切都是因爲她!是她害得自己一無所有,是她害得自己落入今天這步田地。
上官白警覺的擋在上官若愚身前,蹙眉瞪着某個掙扎着想要起身的女人,她想幹嘛?
“是我。”上官若愚坦然點頭。
“你怎麼不去死?爲什麼!爲什麼!”一聲比一聲尖銳的嘶吼,將她蒼白的面頰憋紅,陰鷙怨毒的目光,如同刀子,刺在上官若愚的身上,若是眼神可以殺人,她這會兒大概早已死了無數次了。
“我求生,爲何要求死?更何況,閻羅王他見我命硬,不願意收我。”不會有人喜歡被人指着鼻子詛咒,上官若愚也不例外,更何況,她覺得自己還有些小心眼,話說,她幹嘛要主動來見這人?難道還在希望着,能摒棄前嫌,姐妹和睦的戲碼出現嗎?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還是免了吧,她可受不了與上官雨墨握手言和這種事。
“你該死!你纔是最該死的那一個!”上官雨墨怒聲咆哮,她甚至認定,是因爲眼前這個女人,纔會讓她這一生,變得如此。
莫名其妙的怨恨,讓上官若愚忍不住皺起眉頭:“說實話,我呢,對你沒多少恨意,你當真不覺得,你現在的下場,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嗎?我從回京那日起,就從未曾主動報復,更不曾針對你半分,是你一次又一次找茬,一次又一次想要算計我,如今,你怎麼好意思把所有過錯都加附到我的頭上?做人不是你這麼做的。”
雖然她承認自己小肚雞腸,但她自認爲,自己還算是個好人,從不曾主動挑釁過誰,當然,別人針對她,她也不會被動挨打。
“孃親,這人是腦殘,莫要同她說這些。”反正她也聽不明白,上官白在一旁用力點頭,覺得自己形容得特別準確。
上官若愚嘴角一抽,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餘光卻始終滯留在上官雨墨的身上,在她的臉上,她看不到任何悔悟,仍舊是一派怨恨,忍不住嘆了口氣:“我這人向來大度,即使你針對過我無數次,但怎麼滴,你我也算流着相同的血脈,我會讓你好好活着,活着把孩子平安生下來,但是,若你還要報復我,還想繼續對付我,那就別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森冷凌厲的眸子,讓上官雨墨心尖忍不住猛地一顫。
什麼時候?她什麼時候竟有了這樣的氣勢?
上官若愚懶得同她廢話,擡腳準備離開,她果真不該來的。
還未走出營帳,身後,就傳來了上官雨墨近乎尖叫的吶喊:“你不是她!你絕對不是她!”
記憶中的她,是癡傻的,是懦弱的,是卑微如塵埃的。
她怎麼可能會擁有那麼精明的驗屍技巧?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厲害的眼神?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上官雨墨瘋狂的在牀榻上扭動、掙扎,腳踝捆綁住的鐵鏈,不斷髮出叮噹叮噹的碎響。
上官白狠狠皺起眉頭,“孃親,她瘋了。”
什麼不是她?娘妻不是孃親,還能是誰?
離去的步伐微微頓了頓,她扭頭輕笑:“你忘了嗎?以前那個只知被動挨打,受盡羞辱與嘲笑的上官若愚,早就在你們將她趕出丞相府,且派人追殺時,死掉了。”
是的,那個懦弱到即使被嘲笑,也不會反擊的可憐少女,早已死在了深宅的鬥爭中,成爲了一抹亡靈。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營帳,身後那傳來的陣陣尖叫,再難讓她停步,再難叫她動容。
剛走出營帳,不遠處,那抹靜若遠山般飄渺、清冷的白色身影,孤立在崗哨下方,微風將他的衣訣吹得獵獵作響,白髮飛揚,似要乘風歸去。
這人怎麼就陰魂不散呢?
她鬱悶的癟癟嘴,當作沒看見,果斷轉身,帶着兒子,來了個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