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營。”爲了不被活活氣死,崔浩當即決定打道回府,不要這裡繼續深受某人的荼毒。
“誒?真走啦?那慢慢走啊,祝你們一路順風,拜拜。”上官若愚滿臉遺憾的揮了揮爪子,活脫脫不把敵人氣到吐血,不肯罷休的模樣,目送山坡上,那一幫敵軍逐漸消失在煙火瀰漫的大山深處,她才特惋惜的嘆了口氣:“這年頭,居然還有人會放着送上門的機會不要的?白白浪費我難得的好心。”
“噗。”有士兵沒忍住,噴笑出聲。
玩鬧後,上官若愚這才正色道:“表哥,還要繼續挑釁嗎?”
“不必,看時辰,北海大軍也應該到了。”他眺望遠方,彷彿那兒正有着千軍萬馬,正在趕來。
“唔,可惜我還沒玩夠。”攤攤手,她表示這麼快結束,沒自己發揮口才的地方,真心有些失望。
“戰場可不是胡鬧的地方,”沙千宸幽幽說道,“不過,你方纔乾得很漂亮。”
想來,南商的常勝將軍,也是生平第一次,體會到有心無力的滋味吧?
他心裡忽然有些慶幸,慶幸表妹是站在他們這邊的,否則,戰場上相遇,立場轉變,到那時,被氣到吐血的,可不就變成他們了嗎?
談話間,忽然,有廝殺聲,從遠端傳來,慘叫與哀嚎,響徹雲霄。
上官若愚當即奪過望遠鏡,卻什麼也沒能看到。
“皇上,是不是北海大軍到了?”張遼奔上城頭,欣喜若狂的問道,話音剛落,遠端一束煙火騰空而起,正是他們與風瑾墨約定好的開戰信號。
沙千宸微微抿脣,眸中閃爍着些許激動,些許戰意,“隨朕出城。”
決戰已到,他要親自領兵作戰。
“不行。”上官若愚立馬提出反對意見:“哪有元帥親自上戰場的?表哥,別忘了,你是皇帝。”
“公主說得是,皇上請三思。”張遼立即點頭,附和道。
“朕絕不可能讓將士們身先士卒,而朕卻躲在後方安享勝利。”沙千宸主意已決,任憑衆人如何勸說,也不肯妥協,不肯收回成命。
無奈之下,上官若愚只能將擔憂狠狠壓在心底,“表哥,凡事小心。”
她接過士兵送來的黃金戰甲,遞過去,“如果情況不對,務必要以你的性命爲重。”
“朕知道。”他求生,不求死。
披上戰甲,璀璨的金色,耀眼奪目,走下城頭,翻身上馬,“出發。”
“是。”九萬大軍傾巢而出,如嗷嗷叫的孤狼,跟隨着他們的狼王。
城門開啓,龐大的軍隊似一條急速涌動的江浪,衝向大山。
上官若愚和守城的五千輕騎,留在城中,她緊張的盯着正在向深山逼近的大軍,在心中暗暗祈禱:一定要平安回來啊。
但不知道爲什麼,心裡那絲陰霾與不安,卻如影隨形,怎麼樣也揮之不去。
大軍消失在那綿延大火深處,不見了蹤影。
“公主,請您放心,陛下他武藝超凡,定能旗開得勝,凱旋而歸。”一名副將沉聲說道,話語裡滿是對帝王的信賴。
在這些人眼中,沙千宸的存在,是沙興的頂樑柱,只要他在,沙興永不會滅亡!
這是深入他們骨髓的信念。
上官若愚微微頷首,“我也這麼希望着。”
但戰場上,刀劍無眼,她又不能親眼目睹戰況,只能在原地等待,心頭怎會不慌,怎會不亂?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山的那邊,廝殺聲、慘叫聲,不斷朝這方傳來,卻不知,這聲響,究竟是哪國將士發出的。
上官若愚擡頭看了看天色,已是夕陽西下,“你妹!怎麼還沒解決?”
難道是南商兵力太強,就連兩國聯盟,也不能速戰速決嗎?
組團刷boss什麼的,也沒這麼艱難吧。
她甩甩頭,剛想喝口茶來穩穩情緒,誰想到,餘光竟忽然瞥見了從大山裡,一路蹣跚衝來的黑影。
定眼一看,那竟是不足五百人的騎兵。
“快……快開城門!皇上重傷!快開城門!”張遼頭髮凌亂,頭盔已不知落到何處,盔甲上,滿是斑駁的血漬,那張臉,更是被鮮血模糊。
他沙啞着朝城頭高呼。
上官若愚心神一顫,貝齒用力咬住嘴脣,一股尖銳的疼痛,讓她保持了最後一絲冷靜。
“開城門,快!”近乎顫抖的命令迅速下達。
愣神的士兵們立馬下了城頭,將城門開啓。
一身浴血的騎兵衝入城中,竟有好些人噗通噗通接二連三的從馬背上摔下,狼狽倒在地上,暈厥昏死過去。
上官若愚三步並兩步,從城頭跑下來,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士兵,咬牙吩咐:“軍醫呢?將軍醫叫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張遼哆嗦着,將身後用一條緞帶緊緊綁在自己背部的帝王從馬上扶下,落地時,他雙腿一軟,差點摔倒。
上官若愚趕忙將他扶住,靠近看,他肩頭和腹部,竟插着兩支羽箭!箭頭沒入皮肉,血肉外翻,鮮血淋漓,傷口很是可怕。
“怎麼會這樣?”她驚呼道。
“快,皇上重傷,快請軍醫……”張遼根本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勢,強撐着最後的力氣,想要尋找軍醫,爲帝王治療。
“將皇上扶去府衙,命軍醫速來。”上官若愚急忙吩咐,當昏迷不醒的沙千宸被士兵們帶走,張遼才彷彿是失去了所有可以支撐的力氣,搖搖晃晃的,跌坐在地上。
“你的傷。”上官若愚狠狠皺緊眉頭,如果不是那異於常人的堅韌和冷靜,她怎麼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勉強保持住一絲理智。
“臣不礙事,公主,還請公主趕緊出發,帶着皇上回京,這城,守不住啦。”他面如死灰般喃喃低語道。
“什麼叫守不住?北海的支援即將趕來,不能在這種時候棄城而去!城中還有百姓沒有疏散,我們若是走了,他們要怎麼辦?”餘光瞥見無數百姓神色茫然、驚恐的站在街邊,這種時候,說什麼,她也不可能走!更不可能逃開。
張遼用力搖頭,神色悽苦,且帶着一股陰冷的恨意:“不會再有支援了!假的,通通是假的。”
“你說清楚。”上官若愚心頭咯噔一下,那絲久久不散的不安,再度加深幾分。
“北海……北海和南商是一丘之貉!所謂的聯盟是騙咱們的……他們早已投靠南商……”張遼紅着眼,哽咽道。
上官若愚眼前一黑,腦子裡嗡嗡嗡的,一片絮亂。
“你的意思是,北海叛變?”她艱難的從嗓子眼裡,將這句話擠出來,渾身血液彷彿在剎那間被冰封,被冰凍。
“是!我等隨皇上趕赴前線,誰料到,剛到山腳,就遭到兩國合圍!九萬人,足足九萬人啊,全都沒了!臣只能護着皇上拼死殺出重圍,但那北海太子,卻與南商狗皇帝聯手,將皇上打至重傷!臣……臣無能……竟不能將皇上安然無恙帶回來……臣……”說到這裡,他已然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那一個字接着一個字的痛苦陳述,對他來說,便是再去回味一番,方纔遭受到的絕境。
心好似被人用刀子一片片割着心臟,鑽心的疼着。
“你先下去療傷。”上官若愚低垂着腦袋,青絲遮擋住了她面頰上所有情緒,看似平靜的話語,卻難掩那絲絲顫抖。
雙手在身側用力捏緊,掌心滲出一滴接着一滴殷虹的液體,在地上四濺。
張遼很快就被城中百姓攙扶着離開,那佝僂的身影,盡顯落寞,盡顯蒼涼,哪裡還有平日的威風與剛毅?
“北海叛變了?那我們豈不是要被困死在這裡?”百姓們親耳聽到張遼的敘述,這會兒,一個個全都慌了,亂了。
他們沒有想過,皇上會輸,那是他們心頭的神明啊,怎麼可能會輸給一幫亂臣賊子?怎麼可能輸給一幫土匪?
但殘忍而又沉重的事實,就擺在他們眼前,逼得他們不得不去相信,不得不去接受!
“怎麼辦?怎麼辦?”有婦女痛苦的蹲在地上,手掌捂住臉蛋,很是無措。
“老子和他們拼了!”有熱血的男兒,捏着拳頭,莽撞的想要出城去,爲死去的將士,重傷的傷患報仇。
“對!和他們拼了!寧死不降!”一人站出來,成百上千的百姓,紛紛附和。
他們不怕死,爲了守住這片家園,爲了捍衛這片領土,他們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哪怕是以卵擊石,也要去試一試,拼一拼,否則,他們還有什麼資格,自稱自己是沙興人?
因爲是這個國家的百姓,他們便要用自己的雙手保護這個國家。
羣情激昂,這些百姓自發的組成龐大的隊伍,朝城門走去。
“都給老孃站住!”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怒喝。
百姓們離開的步伐猛地頓住,他們詫異轉頭,只見上官若愚撐着膝蓋,孤身一人站在街道中央,一雙含淚的眸子,溢滿了濃濃的悲痛與憤怒。
“你們想去做什麼?送死嗎?還是想去當英雄?告訴你們,這不叫英雄,這特麼叫毫無意義的犧牲!哦不,就連犧牲也算不上!”她冷聲怒斥,根本沒留任何一點情面。
百姓們本就熱血沸騰,如今一聽她這話,竟個個衝她怒目而視。
“怎麼,很生氣?很憤怒?覺得被老孃羞辱了?”上官若愚雙手環抱在胸前,眉梢譏誚,那**裸的嘲弄與諷刺,如同柴油,正在不斷往百姓們心裡那把火上澆。
不少騎兵欲言又止,公主殿下是想犯衆怒嗎?這樣下去,百姓們一旦失去理智,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好,能生氣,證明你們還有幾分血性,”她稍微緩和了一下口氣,“但血性,不是用在無意義的犧牲上,誰告訴你們我們輸了?誰說的?我還在,你們的皇上也還在,這裡,還沒有被攻破!你們在怕什麼?又在慌什麼?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離開瑤池鎮,絕不會放棄這裡!不僅是我,所有將士,只要還活着,就會爲這個國家,戰鬥到最後一刻!”
“戰鬥!戰鬥!戰鬥!”百名騎兵齊聲高呼,這一刻,混亂的心情,彷彿重新變得堅定。
他們不怕!他們要與這個國家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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