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願說,沙千宸也沒有強迫,能在半路攔截,且目標是他們一家三口,卻又詭異的未下狠手,傷害他們分毫之人,除了遠在南商的那人,還能有誰?
這個道理,沙千宸明白,上官若愚心裡也亮如明鏡。
“今夜你好好歇息,明日再啓程回京。”吩咐一句後,他優雅起身,離開廳中。
直到他如玉般清雅的身影消失在廳外,上官若愚臉上微笑的面具才終於卸了下來,再沒興趣吃什麼蘋果,隨手將水果扔開,雙手枕在腦後,靠着椅背,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南宮無憂,事到如今,你再採取這種做法,又有什麼意義?
雙眼緩緩合上,眉宇間盡是疲憊與苦澀。
回不去了啊,我們之間,早就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南商國東御宮中,帝王寡淡清冷的身影,幽幽坐於廳中軟塌之上,白髮如雲,卻再無昔日的柔順、光亮,彷彿失去了生命一般,懨懨的覆蓋住他單薄的脊樑。
一席璀璨龍袍,繡着象徵天下權勢的九條金龍,龍紋栩栩如生,霸氣、威嚴。
那雙似古井般淡泊無波的眸子,此刻輕合着,好似在休養生息。
“若愚……”此處彷彿還殘留着她的氣息,彷彿還能依稀看見,她在時的畫面。
她也曾在這把椅子上坐過,也曾在這廳中走過。
排山倒海般的思念在他的心底澎湃、翻涌,手指輕輕拂過身側軟塌的角落,他記得,有一次,他們曾在這裡談笑相擁。
可是爲什麼,如今卻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呢?
“吱嘎——”殿門應聲開啓,一抹盛裝打扮的倩影,緩緩從殿外踏入。
粉色旗袍宮裝,將女子曼妙的身軀包裹得極其性.感、妖嬈。
她手捧着托盤,盤中放着茶點,邁着蓮花小步,緩緩靠近大殿前方的帝王。
心跳撲通撲通的,好似要從胸口蹦出來。
她只有這個機會,只有抓住這個機會,纔能有飛上枝頭的一天!
一抹決絕、堅定的光芒,在宮女眼中浮現,她緊了緊握着托盤的手指,慢悠悠來到帝王身側。
當她的目光掠過那異於常人的白髮之時,心裡不禁有些恐懼。
“滾。”薄脣微啓,他竟連看也沒看這突然闖入的宮女,無情的一個字,讓宮女渾身一顫。
“皇上,奴婢是東御宮中伺候的宮女,皇上您在這兒待了一宿,奴婢爲您準備了些茶點,請皇上嘗一口,飽飽腹。”面色微微一白,但宮女卻強忍着心中的慌亂,故作鎮定的說道。
嬌滴滴的聲音,帶着女子的柔軟與嬌羞,無形間,似乎正在放出某種曖昧的邀請。
淺薄的眼皮微微擡起,那好似能看穿人靈魂的深邃目光,讓宮女止不住身體輕顫,她總有種皇上已看穿她心思的錯覺。
背脊上,滲出一層涼汗。
“朕今日,不想殺人,滾。”他不能讓鮮血,弄髒了她的地方,他頭也不回的說道。
充滿狠厲殺意的話語,將宮女嚇得險些魂飛魄散,比起飛黃騰達,還是先把小命保住更加重要。
將手裡的托盤放到桌上,她忙不迭提着裙襬,落荒而逃。
走出殿門,夜月從院中現身,旋身飄落在這名膽大妄爲的宮女身後,一掌將人劈暈,隨手從臺階上拋了下去。
暗中隱衛急急忙忙將人接住。
首領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這麼漂亮的宮女,也捨得粗魯對待,難怪首領到現在,還未成家。
隱衛在心頭腹誹着,沒膽子把話說出口。
“處理掉。”夜月冷冰冰的吩咐道,眸中充滿不屑與鄙夷。
以爲上官姑娘不在宮中,這些宮女就想趁機上位?呵,癡人做夢!
這世上,能讓主子上心,能接近主子的女子,除了那位,在不可能有第二個。
搖搖頭,他真心對這大膽的宮女無語,把主意打到主子頭上,是想做鳳凰,想瘋了嗎?她真該慶幸,這兒是姑娘的居所,不然,等待她的,絕對不是這麼一死百了的死亡,將是生不如死的殘酷折磨。
隱衛悄然將暈厥的宮女拖走,準備找個沒人的地方,把人給解決掉。
“噗哧,噗哧。”天空上,白鴿撲閃着翅膀由遠及近。
夜月頓時斂去心頭的思緒,吹響口哨,將那白鴿召喚着落在自己的胳膊上。
竹筒裡,是從沙興國內傳回來的消息。
他打開一看,臉色當即大變,匆忙轉身進屋。
“主子。”
“可是她回來了?”南宮無憂霍地從軟塌上站起,寡淡的面容已然撕裂,唯有一片濃濃的期盼。
看着這樣的主子,夜月竟不知該如何將剛得知的消息,告訴於他。
若是主子知道任務失敗,上官姑娘沒能被帶回來,不知得有多失望。
他猶豫着,半響也未說話。
希翼的光芒逐漸黯淡,眸中閃爍的火苗,被漆黑吞沒。
“何事?”冰冷的兩個字,似是從牙齒縫裡硬生生擠出來的,分外生硬。
夜月硬着頭皮稟報:“主子,隱衛傳來消息,任務……失敗了。”
短暫的停頓,最末的三個字,竟是低不可聞。
他不敢擡頭,不敢去看主子的臉色,但從前方刮來的,似陰風般,寒慄、冰涼的氣息,卻無法忽視。
“失敗了?”他喃喃道。
她沒有回來嗎?還是不願回來?
“信上說,他們的行動被沙興國的將士化解,娘娘奮力頑抗,未能完成主子交代的重任。”夜月恭敬的將袖中信箋雙手捧出,交給帝王翻看。
微微顫抖的指尖,接過那張薄薄的信箋,一目十行般迅速看過去,一抹冷然的戾氣,突地浮現,“哼,竟連他也要阻撓朕?”
這個他指的是誰,心知肚明。
夜月深知,主子這是捨不得怪罪姑娘,纔會將怒火遷怒到沙興帝身上。
大概只有這樣,主子心裡才能稍微好受一些吧。
“崔浩還在御書房外跪着?”掌心微微用力,信箋化作粉末,紛紛揚揚從掌心落下。
“回主子,正是。”夜月心頭泛起一絲困惑,聽主子這意思,難道是打算召見那批朝臣嗎?
他特想扭頭看看窗子外,有沒有下紅雨,不然,主子爲何會突然問起這事?這不科學!
“傳他覲見。”衣袖輕揮,他神色寡淡,重新坐回軟塌,高深莫測的模樣,叫人猜不透,他心裡究竟在盤算什麼,只是他身上散發出的危險氣息,卻隱隱讓人有種風雨欲襲來的不安。
夜月不敢怠慢,急忙前往御書房,將早已跪到精疲力竭的大臣傳喚至東御宮中。
崔浩到底年紀大了,全靠一口氣撐着,才支撐到現在。
一聽帝王打算召見他,他險些喜極落淚,搖搖晃晃的拖着發麻的膝蓋,從地上站起身。
“王爺,小心。”南宮歸霸趕緊上前扶了他一把。
“老臣無礙,快,快去見皇上。”若是晚了,皇上改變主意,或許就會錯失良機。
一行衆人互相攙扶着,徒步朝東御宮走去,那滄桑、踉蹌的身影,讓無數宮人看得莫名心酸。
抵達東御宮,衆人在門外整理衣袍,力求以最完美的形象,面見聖上。
稍作整理後,他們才穩步進宮,步伐穩健,不願流露出任何虛弱、狼狽的樣子。
“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近十名大臣整齊的跪地行禮。
“你們想爲九公主說情?”清冷的話語從頭頂上幽幽飄落。
武將頓時轉頭,用餘光注視崔浩,顯然,他是這幫朝臣的主心骨。
崔浩深深叩首後,才昂頭道:“是!九公主年紀尚輕,即使犯下大錯,也不該承受此等重罰,請皇上收回成命,法外開恩,饒恕公主這一次。”
“可以。”南宮無憂一反常態的點頭答應,似極好說話。
他詭異的態度,別說崔浩等大臣愣了,就連夜月,也是滿臉驚詫。
主子這是被方纔的消息刺激得有些神志不清,還是怎麼滴?爲何會突然改口,願意赦免九公主?
無數個問號,在屋中衆人的頭頂上冒出。
“不過,朕有一個條件。”他再度啓口。
“條件?”崔浩聽得一愣一愣的,有些跟不上帝王的思維節奏。
“即日徵調天下兵馬,出兵討伐沙興,奪回皇后,若皇后安然回國,朕便赦免九公主之過,若不能,今日替她求情者,通通以同黨論處。”他涼涼說道,語調極其平靜,好似在說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非一場腥風血雨的戰事。
崔浩聽得腦子一片眩暈,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會痛,證明這不是夢?皇上剛纔說,要出兵討伐沙興?這怎麼可能?
“皇上,沙興與我朝早有盟約,百年內,不得兵戎相見啊!”他大聲說道,那盟約,正是他當日打了勝仗,與戰敗國簽訂的,如今出師無名,怎能輕易挑起天下戰火?
“盟約?”持平的脣角,微微揚起一抹極淺,極淡,卻又極其冰冷的微笑,“那種東西,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你以爲,朕會在意嗎?”
“皇上就不怕被後人戳着脊樑骨,落得一世罵名嗎?”突然發動戰爭,勢必會成爲兩國百姓怨恨之人,屆時,史官會如何記錄?幽幽衆口,將如何堵住?後人又將如何評論皇上?
崔浩有些極了,語氣很衝,身爲忠臣,他不得不冒着被帝王的怒火殃及的危險,忠言逆耳,防止帝王做出錯誤的決策。
“史書?那不過是勝利者寫下的東西,有何意義?朕主意已決,即日起,御駕親征,討伐沙興!”既然她不願回來,那麼,他便逼她回來,若兵臨城下,不知那沙千宸,可會再如此番這般,保護她,還是爲了百姓,爲了國家,放棄她?
他會讓她知道的,這個世上,唯有他,對她最真,最誠,爲她,可顛了這天,覆了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