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下去,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慘死在這裡。
上官若愚餘光瞥見幾乎兩敗俱傷,渾身染滿鮮血,傷口縱橫的兩個男人,一咬牙,“都住手!別打了!”
但她的呼喚,卻沒有被任何人放在心上,戰鬥仍在繼續,倒下的人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汨汨的血泊染紅了大地,眼所能看見之處,遍佈着淋漓的血漬。
“孃親,別嚷了,他們聽不見的。”上官白特不想讓孃親白白浪費力氣,出聲勸道。
上官若愚急得不行,她用力撓着頭,究竟該怎麼辦?這種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畫面,她兩輩子也未曾遭遇過,未曾碰到過,一時有些無措。
誰想,正當戰鬥打得不可開交之際,森林深處,一株參天大樹上,手持弓弩的黑衣人,緩緩瞄準正在河畔的畫舫船頭,來回跳腳,像只跳蚤一般的女子。
去死吧!
陰鷙如毒蛇的眸子冷若寒冰,猛地按下弓弩的發射按鈕,一支淬了毒汁的羽箭,破空而至,筆直的朝上官若愚逼來。
“小心。”南宮無憂與風瑾墨對持一掌,各自在半空後退數步,餘光忽然瞥見那支偷襲的羽箭,神色大變。
他伸手想要將暗器握住,奈何,在與風瑾墨的打鬥中,內力流逝太多,竟只能勉強緩一緩羽箭飛行的速度,掌心被鋒利的箭頭擦過,一道血痕立即浮現,從被扯裂的傷口中,漫出一滴滴黑血。
風瑾墨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他已再無力氣去替她擋下攻擊。
只能怔怔的瞪大雙眼,在心頭期盼着,她能平安。
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上官若愚被那逼近的羽箭震住,她根本來不及躲,箭頭近在咫尺,幾乎就一寸的距離,便能貫穿她的咽喉。
心跳彷彿在這一秒出現短暫停頓,就連呼吸,也被她忘記。
她以爲,這次她死定了!哪想到,一抹如月光般清潤的海藍色身影,驀地凌空躍下,單手摟住她的腰肢,原地一轉,另一隻手握住一支玉笛,以內力揮出,玉笛與羽箭在空中相撞,卸去其飛來的力道,只聽叮噹一聲碎響後,兩隻武器同時掉落,落入護城河中,引起水花四濺。
“臥槽!”當危機解除,上官若愚才猛地回過神來,一臉後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媽蛋!她剛纔以爲自己死定了有木有?這次,完全是撿回的一條命。
“那啥,謝謝這位俠士出手,小女子感激不盡。”撿回小命,她忙不迭低頭向這突然闖入戰局的人連聲道謝。
哎呦喂,果然美女身邊總有幾個默默守護的騎士啊,這麼狗血的戲碼,居然也能在她身上發生?
見她無礙,南宮無憂悄然鬆了口氣,驟停的心臟,再度恢復跳動。
可當他看清那在船頭,舉止親暱摟着她不放的男子後,沾染幾分血漬的面容,當即冷了。
怎會是他?
風瑾墨捂着胸口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狹長的桃花眼裡,溢滿了相同的驚訝。
“沙千宸?”他怎麼會現身在這種地方?
“沙沙沙。”叢林中,細碎的摩擦聲由遠及近,正在纏鬥的兩幫人馬彷彿心有靈犀一般,同時停手,戒備的看向四周。
難道還有埋伏不成?
只見在森林中,大批身穿沙興國獨有服飾的將士,手握利刃,如螞蟻羣般,排山倒海的從裡邊跑出,他們在戰場外,不足二十米的地方,形成一個包圍圈,將南商、沙興、北海兩國隱衛及護衛,困死在中央。
無數羽箭搭在盾牌上,箭頭對準中央地帶,明媚的陽光下,那些羽箭,彷彿散發着陣陣寒芒。
“朕來得可還算及時?”清潤如霧的嗓音,緩緩從她的頭頂上飄落下來,猶如天籟。
上官若愚面露驚詫,霍地擡起頭,當沙千宸那張似白月光般溫柔的面龐清晰映入眼簾,她才真的確信,這不是夢。
“表哥?臥槽,你怎麼會來?”她驚喜的問道。
“你出事,朕怎能不來營救?”沙千宸寵溺的揉了揉她的腦袋。
“喂,別隨便動手,知道啥叫頭可斷血可流,髮型不能亂嗎?”上官若愚撅着嘴,雙手護在頭頂上,不許他隨便碰自己的髮型。
兄妹二人旁人無人的談笑着,殊不知,這太過親密的一幕,落入某些人眼裡,卻如針般,刺痛雙目。
“沙千宸?呵,稀客啊。”暗藏譏諷的話語,脫口而出,南宮無憂優雅拂去面頰上沾染到的血漬,眸光冰冷,“帶重病潛入南商,沙興帝是想與朕開戰嗎?”
他怎麼敢!怎麼敢用他的手去碰她?
嫉妒在他心裡發酵,想要殺人的yu望,蠢蠢欲動,如野獸般,在胸腔裡咆哮着,嘶吼着。
如冰凌般駭人的目光,幾乎要化作實質,沙千宸坦然將手掌放下,微微轉身,海藍的衣訣隨風飄蕩,他傲然立於船頭,笑道:“南商帝,今日,你若想強行帶走朕的妹妹,只怕要先問過朕身邊的將士,是否願意答應。”
“殺殺殺!”將士們齊聲高吼,一雙雙如同戰士般兇狠的眸子,死死盯着戰圈中央的白衣男子。
誰敢傷害他們的公主殿下,就要先問過他們手裡的長劍,踩過他們的屍體。
“呵,要戰便戰,沒有人能將朕的妻子帶走。”哪怕是深受敵人圍困,他的立場依舊不會改變。
她是屬於他的。
乾涸的丹田,再度騰昇起一團內力,強大的氣浪將他的衣訣吹得獵獵作響。
白髮如魔,凌空亂舞,他靜靜站在中央,周遭竟無一人,膽敢近身,那股無形間散發的駭然氣勢,叫人聞之膽寒。
“哦?”沙千宸眸光微微一冷,他原以爲,她過得極好,殊不知,她竟會遭遇到這種事,向來溫和的面容,染上幾分肅殺,左手緩緩擡起,就要下達絕殺令。
正如南宮無憂不惜一切也要奪回她一樣,作爲兄長,作爲哥哥,他同樣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到他的親人。
“夠了!”懷中忽然發出一聲怒喝,上官若愚猛地從他懷裡抽離,後退數步,彎腰將地上那把掉落的刀刃撿起來,橫在脖頸間。
“若愚!”風瑾墨嚇得當場驚呼,她想做什麼?
南宮無憂黯然握緊拳頭,眸子黑如夜空,看不清任何情緒,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卻順從的停止動作,這世上唯有她,輕飄飄一句話,讓令他回心轉意,能令他成魔,亦成佛。
“若愚……”沙千宸不贊同的擰起眉頭,“把刀放下。”
“不,”真特麼夠了!這場鬧劇還要進行到幾時?她深吸口氣,目光決絕掃過這三名名震三國的男人,咬牙道:“誰都不許再動手,不然,老孃寧肯死在這兒。”
她不是聖母,卻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眼睜睜看着那麼多人,因爲她,葬送掉性命,心裡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她得承認,她沒辦法揹負,這麼多條生命。
那重量太重,遠不是她能去承擔,能去扛下的。
“南宮無憂,今日,你要麼放我走,要麼,帶着我的屍體回去。”她知,要想阻止鬧劇延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說服他!
“你逼我。”她明知道,要放她走,對他來說比死更痛,更疼,她怎能如此狠心?
上官若愚不忍見他這副無聲控訴的模樣,將頭撇開,手中刀刃稍稍用力,竟驀地劃破肌膚,一條紅色的血痕,在她纖細的脖頸上出現。
南宮無憂亙古不變的冷漠面具,終於龜裂,眼底凝聚着深入骨髓的疼痛與驚怒。
“住手。”彷彿從嗓子眼裡硬生生擠出來的兩個字,格外生硬。
他沒得選,她就在他的眼前,他怎能看着她自刎?
淺薄的眼皮緩緩擡起,他深深望着她,像是要看穿她的靈魂,看清她的心,究竟有多硬,有多冷。
上官若愚輕咬脣瓣,口腔裡,漫開一層濃濃的血腥味道。
不要怪她,她只是不想讓事態繼續惡化,他們之間,早就回不去了。
“主子……”夜月擔憂的喚了一聲,瞅瞅誓死不肯回頭的女子,再看看前方形單影隻的白色身影,心情很是沉重。
姑娘她根本是在逼着主子放手,用如此決絕的方式,割着主子的心啊。
這一刻,夜月竟不由自主的開始埋怨上官若愚。
明知道主子有多在乎她,有多看重她,她怎還能做出這種事?
“放行。”沒人知道,這兩個字他究竟有了多大的力氣,才說出來。
更沒人知道,當眼睜睜看着她被沙千宸護着,縱身離開之時,他的心有多痛。
那抹熟悉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野,消失在無邊天際。
南宮無憂宛如石化一般,靜靜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沒有他的指令,隱衛們不敢妄自行動,只能看着兩國的護衛撤退。
“主子。”夜月忍不住走上前去。
“哇。”內力反噬,一口心頭血驀地從他的脣瓣中噴出。
“主子!!”這一幕,看得夜月肝膽具裂,得有多痛,才能導致內力反噬,逼出那口彌足珍貴的心頭血來?
“回宮。”他隨手擦去脣邊的血漬,彷彿渾然不在意,最後看了眼她離開的方向,眸光漆黑一片。
若愚,今日朕放你走,非朕放棄了,而是朕捨不得傷你。
但你要記得,即使化作厲鬼,朕此生也會牢牢纏着死,不死不休!你要去哪兒,朕便追到哪兒,永不相棄!
翻身策馬,他率領護衛返回皇城,滾滾馬蹄聲,驚得森林中棲息的鳥兒再度展翅,數片羽毛盤旋落下。
帝王回宮,早已接到消息的朝臣,在宮門前跪迎,本是想問問今日的騷動因何而起,但誰想到,汗血寶馬四蹄生風,竟越過他們的頭頂,筆直衝向禁宮,不曾有片刻停留。
百官茫然的對視一眼,皇上這是怎麼了?難道沒看見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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