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朝殿,處處鎏金,程亮的地板上,南宮無憂靜靜跪着,白髮披散在背後,四周站着的是文武百官,他們就像是在看樂子般,譏諷的看着他,沒有同情,沒有憐憫,有的只是無盡的惡意。
南宮歸玉傲然站在皇子隊列中,冷峻的臉廓仿若染上濃濃的冰霜,他道:“二哥,昨日的事,父皇既然已經知曉,你又何需狡辯?你一個沒有頭銜的皇子,哪裡來的本事弄到那麼大一批銀兩?御史大人所言甚是,只怕你用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手段,在暗地裡聚集銀子,實乃居心叵測!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咄咄逼人的質問,如同刀子,扔到南宮無憂的身上。
他的面容淡淡的,清冷如遊離在這塵世外的謫仙,任你如何欺辱,依舊不爲所動。
就是這副表情!從小他就是這樣,哪怕被欺辱,被欺凌,依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一抹闇火在南宮歸玉的心底騰昇起來,他猛地握緊拳頭,看向上方的帝王,“父皇,自古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二哥既然無法說出銀兩的來源,兒臣提議,將他交由刑部,嚴加拷問!以示公證。”
話音剛落,朝臣們紛紛跪地,齊聲道:“臣附議。”
“臣附議。”
一聲聲附和,像是要把南宮無憂送上邢臺,沒有人替他出頭,沒有人給過他解釋的機會,自他踏入朝堂,從頭到尾,只說了三個字:“我沒有。”
可居心叵測的罪名,卻無情的施加在他的頭上,望着這些恨不得送他去死的大臣,望着旁側以一種幸災樂禍的表情看着他的兄弟,望着上方目光肅殺,神情陰鷙的父皇。
他沉默了,即便說出實情又如何?哪怕他們知道,他不會做出任何對南商不利的事,他們依舊會把白的說成黑的。
睫毛緩緩垂下,遮擋住眼眸中的自嘲與苦澀。
“二皇子,你還有什麼話想說?”南宮煌冷聲問道,已打定主意,若他不開口,便要將他送到刑部發落。
這個兒子,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恥辱!是個禍害!他本就不該出生。
濃濃的殺意在他陰鷙的眼眸中溢滿,幾乎要化作實質。
南宮無憂黯然握緊拳頭,本就蒼白的面孔,此時彷彿連最後那絲血色也消失得一乾二淨。
父皇他,想讓他死麼?
就在他想要認命之際,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人影,鮮活的影響,從認識最初,一幕幕如走馬花燈般浮現。
良久後,寡淡的脣瓣微微開啓,他一字一字說得極其緩慢,嗓音清冷,似天上懸月:“兒臣對南商從未有過半分異心,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說完,他猛地擡起頭,生平第一次,固執的直視上方的君王,那眼神,是求生的眼神,是有了信仰後,如烈火般的熾熱,絢爛奪目。
“父皇,兒臣無愧天,無愧地,更無愧您!若父皇想讓兒臣死,兒臣絕無異議,若父皇將莫須有的罪名施加到兒臣身上,兒臣不服。”
他不服!他要活下去!哪怕受盡天下人的恥笑,受盡旁人的冷漠,他也要活下去。
因爲有人告訴過他,他不是怪物!他要爲自己活!
如果連自己的人生,他也不能操控,如果連他也認命了,他還有什麼資格,給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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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困擾他多日的疑惑,彷彿在瞬間變得清晰,他在乎她,想要陪伴她,想要傾盡所有,守護在她的身邊。
哪怕是逆天而行,他也要做到底!
大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見鬼似的看着忽然像是變了個人的二皇子,只覺得他分外陌生。
南宮煌微微瞪大雙眼,神情不似動怒,反而像是透過他,在回憶着什麼,有些恍惚。
“笑話,二哥,這不過是你的推脫之詞,你以爲這樣說,就能讓人信服嗎?”南宮歸殤涼薄的笑了,目光充滿諷刺,“那你倒是說說看,你無緣無故聚集這麼多銀兩,究竟想要幹什麼?難不成是堆在家裡日日欣賞麼?”
他追問道,誓要南宮無憂說出理由來。
“那些銀子,我說過,並非是我拿出的。”他的神情淡淡的,如同一座大山,任人如何敲打,如何開鑿,依舊傲立在這天地之間,未曾被外力撼動分毫。
“不是你拿出來的,難道還是這天上掉下來的嗎?”南宮歸殤冷笑道,言語間盡是譏諷,好似他在說笑話似的。
“回皇上,二皇子說的全都是真的,”一道響亮清脆的聲音,冷不丁從朝殿外傳入進來。
衆人迅速轉頭,只見一抹粉色的人影,正扶着門框,氣喘吁吁的喘着氣,來人不是上官若愚還能有誰?
媽蛋!她幾乎拿出了當年八百米長跑的速度,一路飛奔,總算是及時趕到。
回視着滿朝文武,她咧開嘴,嘿嘿的笑笑,然後,一路小跑竄到南宮無憂身旁,從頭到腳把人打量一番,確定他完好無損後,心裡大大鬆了口氣。
“放肆!”她的出現讓南宮煌從恍惚中清醒,手掌砰地砸在龍椅的扶手上,神色猙獰,怒火中燒的瞪着下方的二人:“這裡是朝堂,豈容你肆意胡鬧?來人啊,把她給朕差出去,重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臥槽!
上官若愚嚇得花容失色,利落的往地上一跪,膝蓋瞬間疼得她險些哭出來。
“皇上啊”悲情的呼喚,跟閻王爺的催命符似的,聽得衆人齊齊打了個寒顫。
有人更是偷偷搓了搓胳膊,將冒出來的雞皮疙瘩給搓掉。
南宮煌渾身一抖,呵斥道:“給朕住嘴!”
她是想讓自己少活幾年嗎?
上官若愚立即閉上嘴,但神情卻寫滿了不甘心,彷彿有什麼話想說。
和她曾共事過的鎮東王崔浩,有些不忍見她屁.股開花,便抱拳走出隊列,向帝王開口求情:“皇上,姑且聽她說說,看她到底有什麼話想說。”
什麼時候鎮東王竟開始管旁人的閒事了?南宮煌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在他的印象中,這位替南商立下汗馬功勞的武將,從不曾在朝堂上拉幫結派,更不曾對任何一位皇子流露出好感和親近。
崔浩眼觀鼻鼻觀心站在原地,任由他審視,他問心無愧,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不怕帝王的猜疑。
他此言一出,昔日的舊部下,紛紛效仿,懇請帝王給上官若愚說話的機會。
替她請命的人大多是武將,人數不少,南宮煌出於無奈,只能揮手,給她開口的機會。
上官若愚這才猛地鬆了口氣,衝崔浩投去一抹感激的眼神。
看見沒,這就是人品!因爲她人品好,所以在這種時候,纔會有人替她出頭。
“皇上,昨天的事,實際上全都是我私自出的主意,和二皇子無關,他從頭到尾,由始至終,都沒有參與過。”她一開口,果斷的將南宮無憂從這事裡給踢出去,現在這麼多人在針對他,最保險的方法,就是讓他明哲保身!把禍水引到自己的身上。
南宮歸玉眸光一冷,嗤笑道:“上官……”
“三弟,我既昨日已嫁給你的二哥,還請你喚我一聲二嫂。”她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堅定不移的說道。
二嫂?
南宮歸玉頓時面頰一黑,他根本叫不出口!
“怎麼滴,難道三弟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連尊重和規矩這兩個詞,也不明白嗎?”上官若愚犀利反擊,次奧,剛纔她可在外邊聽得一清二楚,這丫的,一直在針對他,以爲他沒人撐腰好欺負是吧?哼哼哼,她就替他出頭,討一個公道回來!
不少大臣偷偷用餘光看着他們二人鬥法,見三皇子吃癟,心情格外的複雜,說不出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只是莫名的,對這位二皇妃,有了一絲忌憚。
連最得寵的三皇子,在她的手裡也會吃癟,這女人,今後還是少得罪爲妙。
南宮歸玉咬着牙,黑着臉,愣是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二嫂。”
“乖。”某人得意洋洋的笑了,滿意的看到他的臉色由黑轉青,最後定格爲醬紫色。
氣吧,氣吧,氣死活該!
“夠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你們是皇家人,莫要失了分寸。”南宮煌實在是看不下去,出聲呵斥,這話聽着是在教訓他們倆,可這其中的含義嘛,明豔人都能聽得出來,分明是在爲南宮歸玉開脫。
再讓她這麼胡攪蠻纏下去,他的臉面得丟光。
南宮歸玉冷哼一聲,將臉轉開,不再和上官若愚正面交鋒。
“你方纔的話,是何意思?說清楚。”南宮煌沉聲命令道。
上官若愚趕緊解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這事是我自私做主幹的,和二皇子無關,皇上若是想要弄清楚,應該來問我,而非去問二皇子。”
總之,先把他從這灘渾水裡給摘出去再說。
南宮無憂微微側目,驚疑不定的看着她,寡淡的脣線輕輕抿緊,她是想把事情獨自攬上身嗎?她可知,這樣做後,她勢必會成爲父皇的眼中釘肉中刺。
察覺到他的視線,上官若愚猛地轉頭,衝他擠眉弄眼,擦!這傻子可別主動開口說他知道這事,不然,她的力氣不是白白浪費了嗎?
她古怪的表情,南宮無憂瞬間秒懂,在遲疑後,終是嚥下了,想要和她一起頂罪的話語,默默的跪在地上。
他相信她,信她能有辦法解開這難題。
見他默認,上官若愚微微鬆了口氣,嗯哼!他總算是聰明瞭一回。
“二嫂,現在只怕不是你同二哥眉目傳情的時機吧?父皇還等着你解釋呢。”南宮歸殤被他們倆曖昧的模樣刺激到不行,這裡是威嚴莊重的朝堂!是他們談情說愛的地方嗎?
上官若愚猛地收回目光,“四弟,還請你諒解,我和二皇子是新婚燕爾,感情正是最濃烈的時候,那什麼,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有半個時辰沒見到他了,這下忽然見到人,難免心裡思念如潮,請理解理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