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陣陣,輕輕刮過池塘的水面,捲起淡淡的波紋一圈接着一圈緩緩向外盪漾。
岸邊低垂的柳條,如海藻,在風中起舞。
上官若愚說完話,就閉着眼坐在鞦韆上,輕輕晃動着。
羅子清暗暗捏緊拳頭,神色從最初的慌亂,到深思,最後化作堅定,那雙乾淨、清澈的眸子,彷彿盛滿了比這天上烈陽還要絢爛的光輝,璀璨奪目。
“我……我知道若愚你的話都是對的,可是,我沒有想過要和他攀上關係。”她柔柔啓口,帶着些許羞澀的腔調,如美妙動聽的音符,滑入上官若愚的耳中,“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只見過他一面,這裡就會很不對勁,他是天子,而我只是一個出身卑微的庶出二小姐,我連做夢也不敢奢望,他會對我傷心。”
羅子清雖然單純,卻從不傻。
越是心思乾淨的人,在某些方面,越是想得通透。
“他那樣的高貴的人,豈是我能高攀得起的?”她顫抖的擠出一抹笑,可那笑卻比哭還要難看。
有什麼比得上在還沒有來得及品嚐愛情最美的滋味時,就先品嚐到它的悽苦,它的苦澀,更讓人難過的呢?
上官若愚頓時愣了,“你這是在自卑?”
臥槽!搞了半天,她剛纔說的那番話,就是在浪費口水?丫的,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和沙千宸有進一步的發展?
“恩。”羅子清面露一絲悽苦,垂下頭,有些不敢看她,擔心她會因此而看不上自己。
“拜託,就你這臉蛋,你這身材,你這品性,絕對是世間少有的好女孩,好麼?”在她看來,如羅子清這般清澈的人,真心不多了,就跟那稀有動物似的,需要嚴加保護。
“真的?”她眼眸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下去,“若愚,謝謝你。”
“喂,你以爲我是在安慰你嗎?”她明明說的是實話好不好?啥時候她的話變得這麼缺少可信度了?上官若愚心裡有些受挫,她以爲自己的誠信值向來很高,沒想到,在羅子清心裡,卻是這麼看待她的。
“沒有沒有,我知道你是好心。”她慌忙搖頭,笨拙的試圖解釋,可在情急下,愣是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越是着急,越是把話說得一團糟,羅子清急得都快哭了。
她好不容易纔有一個知心的,不嫌棄自己出生的朋友,她不想失去。
“哎,難怪別人常說,女人是水做的。”上官若愚嘆息道,用衣袖替她擦掉臉上滑下的淚珠,“我隨口說說,你幹嘛這麼較真?來,跟着我深呼吸。”
學着她吸氣,吐氣,幾次後,羅子清的情緒總算是平復不少。
“這纔對,看來我還是挺有說甜言蜜語的天分的。”上官若愚摸着自己的下巴,忽然間發現自己或許有另一種技能。
羅子清奇怪的盯着她,不明白,她怎麼會獨自一人傻笑。
在心底得意半天,她纔想起正事,眼皮一擡,面色略顯嚴肅:“你剛纔說,你沒打算和表哥有深入交流?那你打算幹嘛?把這顆剛入土的小種子給挖出來?還是等它默默的生長,開花?”
“我……我沒有想過這種事。”她只是這兩天,總會回想到,那人如沐春風的模樣,想起他伸到自己面前的那隻手掌,越是回想,這些記憶就變得越發清晰,以至於,她甚至能夠憶起,他指尖的紋路。
“……”所以說,初戀這種事真心是門學門啊,上官若愚搖頭苦笑,看這丫頭的樣子,絕對是動了心的,而且,還有越陷越深的徵兆。
話說回來,這古代的少女,都是如此純情嗎?就見過一面,便能心動?這不科學!
對於從沒有對誰一見鍾情,便是連愛情的滋味也沒品嚐過的某人來說,這事不亞於天方夜譚。
“嗯哼,我覺得吧,興許是你平時很少出府,行動範圍也不大,接觸到的優秀男子,也不少那麼多,所以,這突然間冒出來一個陌生的,又富有魅力的,你被他吸引,也是情有可原。”上官若愚開始從根部進行分析,希望能夠讓羅子清趁早歇了這份心思。
不論她是打算暗戀,還是打算和沙千宸有個結果。
這事都不靠譜!
迷戀上一介帝王,和飛蛾撲火有什麼區別?爲帝者,國爲重,情爲輕,即便是沙千宸,她也不認爲,他會是例外。
她狹長的雙眸裡此刻已是一片清明,如一面鏡子,通透卻又彷彿能洞悉一切。
羅子清仔細琢磨着她這番話,卻沒怎麼聽明白,滿腦子的問號。
“咳,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多去見見其他優秀的男人。”或許她就不會對錶哥有這般特殊的迷戀。
上官若愚越想越覺得這辦法好!她是真心認爲,羅子清平時的生活圈太小,沒見過這世上更多的風景,纔會乍一看到沙千宸,就被迷住。
“啊?”羅子清被她獨特的想法驚住,殷桃小嘴微微張開,一臉的吃驚:“是這樣嗎?”
秉着對她深信不疑的信任,她有些半信半疑。
畢竟,她從未愛慕過誰,這種少女情懷,也是初次品嚐,被上官若愚這麼一忽悠,對自身的情感產生懷疑,太過正常。
某人一臉正氣的點頭:“沒錯,肯定就是這樣!你隨我出門,我帶你多去見識見識一下別的英俊美男,保證你看到他們,就會把表哥遺忘到天邊去。”
“可是,”羅子清有些猶豫:“我們要去哪裡啊?”
上官若愚頓時笑了,背後似有一條狐狸尾巴正在搖晃:“跟我走你就知道。”
在她的強勢下,羅子清暈乎乎的,就答應下來,壓根沒懷疑她會把自己給賣掉。
入夜,回到丞相府的女人,好不容易把兩個寶寶哄睡着,然後,偷偷打開衣櫃,從裡邊取出了從小鎮上帶來的包袱,掏出一件男式長衫,迅速給自己換上。
藏青色繡銀白暗紋的長袍包裹住她的身體,爲了不暴露性別,她咬着牙,給自己纏上兩圈厚厚的白色紗帶,愣是把洶涌的波濤,給弄得一馬平川。
放下發髻,三千長髮自然的順着她的背脊滑下,青絲及腰。
她坐在梳妝鏡前,將頭髮用一條白布束起,手裡要拿着一把摺扇,整個一翩翩濁世佳公子,說不出的風流倜儻。
“嗯哼,老孃要是變成男人,絕對能迷倒萬千少女。”對銅鏡裡的自己發了會兒花癡,看看時辰,估摸差不多後,她纔打開門離開房間,走之前,沒忘記留下張紙條,表示自己今晚又要去獨自賞月,避免上回的事情發生。
來到院子裡,她低聲喚道:“夜月,給本公子死出來。”
被壓低的嗓音,帶着一絲雌雄難辨的喑啞。
藏身角落的夜月嘴角狂抽,任誰看到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忽然化身成公子哥,都會驚訝吧?
已經窺視到她本性的夜月,下意識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姑娘該不會又有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姑娘。”他慢吞吞挪動步伐,在距離上官若愚不足一米的位置站定,不停的在心頭祈禱,她可千萬別再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奈何,現實總是那樣無情。
“你去尚書府偷偷把羅子清弄出來,本公子在花街等你。”她吩咐道。
“哈?”夜月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讓他偷人出府什麼的,這不可能!
“有問題?”上官若愚眉梢一擡,語調染上幾分危險。
“姑娘,這大晚上的,不太好吧?”夜月遲疑道。
先不說這事萬一被發現,對人家姑娘的清譽會造成怎樣的影響,便是去那種地方,真心可以嗎?
“有啥不好的?你就是成天思想太不純潔,我又沒讓你去幹壞事,正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怕啥?”上官若愚激將道,“快去!丫的,磨磨蹭蹭,你還是不是男人?”
她擡腳就想踹,夜月早有提防,怎會讓她輕易得逞?迅速往旁邊一躲,輕而易舉躲開了她的攻擊。
見她態度堅定,他一時也沒了法子,只能咬牙答應下來。
將上官若愚帶出丞相府後,他又被趕去尚書府偷人,想到她層出不窮的古怪想法,夜月在半路停下,拐了個彎,先去了一趟二皇子府,把這事告訴了自家主子。
已經慢悠悠抵達花街的上官若愚,是壓根就沒想到,他會陽奉陰違。
這會兒正搖晃着摺扇,裝x的在這條青樓林立的街上步行。
她乾淨的氣質,雌雄難辨的臉龐,輕易就引來了樓裡姑娘們的熱情招呼。
“公子,這邊啊。”
“哎喲,好俏的公子啊。”
……
撲鼻的胭脂水粉味,濃郁嗆鼻,上官若愚端出最溫柔的笑,向兩旁衝自己揮舞手絹的姑娘含笑致意,卻始終沒有答應她們的邀請。
街上,不少男人勾肩搭背的進入樓裡,歡喜聲,嬉鬧聲,層出不窮。
上官若愚走了兩圈,卻沒找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眉頭一皺,乾脆挪動步伐,到了一間青樓前,衝樓外招呼客人的龜公問道:“兄臺,你可知道這附近有什麼清倌多的地方嗎?”
自從上回南宮歸玉那事出了以後,那間青樓就被毀掉,樓裡所有人被他秘密處置,上官若愚也不是常來這兒,以至於,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這麼多青樓,哪間有俊美的年輕小倌。
龜公一聽,古怪的將她從頭打量到腳,隨後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公子原來好這口啊,您可算是找對了地方,咱們這樓裡的後院,可不就是您想要去的溫柔鄉嗎?”
他一陣擠眉弄眼,儼然把上官若愚當作了有特殊癖好的富家公子。
不過,這話正合她的心意!
一抹精芒掠過眼底,她啪地一聲將摺扇合上:“好!本公子今兒就在你們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