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是犯人,進到這樣的一座大牢之中都會不寒而慄啊!牆上十八層地獄的彩繪栩栩如生,彷彿真的能夠看到那些小鬼猙獰陰笑,樂不可極地強推受難之人輪番進入各層地獄中厲煉受苦。而那些身處地獄苦境中的生靈,一個個歇斯底里,痛苦哀嚎,讓人感同身受般心神撼動,忍不住就會對比各種情狀,審視自身是否有那些泥犁地獄中所教誨的罪孽情節。
三元算的是正人君子了,不過身在這樣的環境中,也覺得頭皮發麻,果然冥判的威懾更重於陽審。陽審尚有矇混過關的可能,也有冤假錯案會發生,可是等到身落冥界,孽鏡地獄之下任何在陽間被錯漏的罪惡都會暴露無餘,在那羣每日期待着伺候新面孔下油鍋上刀山的小鬼們面前,說謊狡辯還有什麼用處呢?
三元也加快了腳步,穿過監房這道別有教育色彩的宣教走廊,進入大牢之內。
這牢房與景陽縣的牢房略有不同,景陽縣的大牢是一條直廊到底,兩邊兩排囚室。而這個定遠縣的大牢則佈局結構更爲複雜。穿廊之之回回,無數轉折,每一折內都只有一到兩間囚室,所有囚室都遵循一個原則排列,就是任何兩間都不是面對面的,而是錯開佈局。也就是說,所有關進這裡的犯人,都是不能互相交流的,連彼此看到對方都不允許。
雖然這牢房比景陽縣更爲幽森恐怖,規模也更大,但是卻並不熱鬧,沒有像三元原本期待的那樣,看不到那種到處冤魂亂飛的場面,隨隨便便就收集齊十二遊魂了,那倒是真簡單。
想來這也是當然的,包拯手上,本來就沒什麼冤假錯案,每一案都斷的公正嚴明,那些案犯被判處死罪或者活刑,基本都算服帖。判了死罪的,老老實實正排隊去那十八層地獄中反覆受折騰呢,哪裡還能悠遊在這三魂界中東竄一個西竄一個出來嚇唬人呢?
所以三元漸漸的就把剛纔進門那股威懾之力給淡卻了,放開心胸,彷彿行走在任何一座陽間大牢中一般泰然。的確,除了偶然調戲丫鬟,他並沒有做過什麼虧心之事,何況那丫鬟也是非常配合地被三元調戲掉的,只能算是你情我願、半推半就而已吧,他並沒有那些苦難地獄描述中所犯的罪行,自然不必太把十八層地獄念念不忘放在心上。
一間大牢摸完大半,還是未見一個鬼影、一縷冤魂。難道趙大夫妻不在此地麼?三元心中暗暗犯疑。
原來這大牢的囚室之內都是沒有燈火的,但是在走廊的牆壁轉角之處,每隔大約二十來步的距離,就會有一座煤油掛燈。雖然這是在冥界,但是三元眼中所見的場景,是已經恢復成與陽界幾乎亂真的模樣了,那一盞盞的油燈之中,雖然微弱,卻都有火苗閃爍。唯一與正常的火苗不同的是,這些油燈仔細看時是既沒有油,也不見燈芯的。火苗不是凡界所見的亮黃色,內焰瑩瑩泛出一層綠光,外焰逐漸顯得青藍,火苗的根部並不與燈座相接,彷彿是從空中自行開始燃燒一般,顯得詭異。
並且,在火苗的周圍有一層淡淡黑霧籠罩,使得青綠之焰更顯朦朧。而且全無熱力可言,越是與光亮接近的地方,越是覺得寒意透襲而來。三元注意到一點,在一盞盞燈座之下,竟然看不到人們常說的燈下黑。不光是燈座,再仔細觀察,這牢中所有的物件擺設,居然都看不到影子,彷彿那個地方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對光線的遮擋一般。
三元出自本能,低頭看向自己的腳邊,就在地面凹凸不平的青磚之上,他看到自己的細細長長的影子順着燈光的方向緊緊地追隨着自己。心中舒了一口氣,還好,還算正常,擡頭繼續往前走,往兩邊囚室內張望。
又轉過一個之字型的彎道,突然,三元覺得眼前的光線明顯變得昏暗了。三元看到這一截走廊比較長,兩邊不再有囚室,不過青磚牆上的燈火還在,火苗也沒有變暗,但是火苗的外圈那層薄薄的霧氣隨着走道逐一變厚變濃,擴散範圍也更廣了。
經過左右各二盞燈的距離之後,兩邊火苗外包裹的霧氣竟然最外層的擴散部分幾乎互相碰觸到了彼此似的,交融在了一起,並且那濃霧中彷彿浸淫懸浮着一層油漬,三元能看到淡淡油漬折射斑斕的色彩在濃濃黑霧中游動,有的呈拉絲狀,有的則粘連成一片,浸潤蔓延。
三元似乎知道自己應該沿着這個方向繼續走下去,他一點都沒有猶豫,一頭鑽進了濃霧之中。
幸好這些霧氣和油漬都不沾身,三元身形經過之處,那霧靄便自動地劃開,讓出半尺的距離來由他通過,彷彿他身上帶着一種讓這些冥霧天生害怕的氣質,不敢過於接近。
三元心中突然有一絲異樣的感覺。他猛的回頭,身後的黑霧如有知覺的一般,迅速退開一尺餘的距離,三元立定了不動,那退開的霧靄又慢慢地回攏過來,離他身前半尺左右的距離停下,繼續保持着舒緩的無規則的遊移。
三元凝了凝眉頭,轉過身去,繼續前行。他已經逐漸看不清兩旁牆上的鬼火了。
突然,他又一次猛的轉身。那身後的黑霧又如同受到了驚嚇似的,猛的後撤,這次撤的更遠,在接近二尺的距離噶然停止,稍後又緩緩地蔓延回來。
三元覺得心中有一種怪怪的感覺,覺得這黑霧如同在與自己同步呼吸同步情緒起伏一般,同樣有感覺有生命似的。他覺得自己好像被人跟蹤了,他又迴轉身去繼續往前行走,這種莫名的被跟蹤感便又轉到他的身後,彷彿有人貼着他的背在和他同步前行,他覺得脊背之後有被人牢牢緊盯着的感覺。
朦朧中鬼火的青綠之光轉彎了,三元能估計到這又是一道新的之字迴廊,他隨着光線也轉了個方向。這下,霧靄更濃了,周身半尺之外,就彷彿是一個被混沌吞噬的世界,雖然還能感覺到光源的所在,但是連火苗的亮度並燈具的形狀都完完全全的看不見了。
他沒有辦法後退,硬着頭皮繼續往前走。周圍一點其他聲音都聽不到,他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能聽到皁靴摩擦青石地磚的聲音,僅此而已。他心中劃過一絲涼涼的感覺,這條沒有囚室的走廊,到底通向哪裡呢?
眼前黑霧中的油漬突然起了一層波紋,三元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身邊經過,把這霧靄給帶過了一把。眼睛看不到,耳朵也沒有聽到什麼異動。是什麼東西剛剛經過自己的身邊?他這時稍稍有些緊張。他想到也許開啓重瞳的靈慧魄的能量,提升一下重瞳的視力會有幫助。
於是停下腳步,沉下心來,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到眉心處那簇隱隱燃燒中的苗穗。苗穗受到意念的驅馳,催化靈量開始升揚,三元感覺到頭頂的蓮花開始旋轉,一直保持在穩定狀態中的眉心輪也逐漸加速了抽穗的動作。一股熟悉的溫熱之風自眉心拂掃雙目……
三元緩緩地將雙目閉上。頓時,一片黑暗之中,眼前的畫面開始重組。霧靄不見了,青綠鬼火也不見了,牢房走道通徹明亮,自周的青磚清晰可見。身邊並沒有任何奇怪的東西經過啊,這個大牢安安靜靜的,三元站立在這一截走道的幾乎中心的位置,周圍霧氣和油漬的遊動在閉上雙目之後已完全消失,牢內肅殺一片,彷彿所有的一切都處在凝固之中了。
三元覺得繼續前行是正確的方向,那青石的背後一定暗藏玄機。
他繼續沿着走道向前,不過閉着眼睛,心中總有空落落的感覺。他感到面前走廊盡頭的牆體似乎一直在後退,怎麼走都走不到盡頭的樣子。他此刻眉心癢癢的,邁步也不夠堅定了。突然,他感到雙耳倏然間迅速地悶了一下,不過又很快的恢復了清爽。
他本能地停下腳步,猛的把雙眼掙開。奇怪,好熟悉的場景,自己怎麼又回到了剛進門口時看到的那座獄神像前了?他突然轉身,身後卻不是剛纔那條走廊了,而是一堵嚴嚴實實的青磚牆!難道,之前雙耳的那一陣悶堵,是自己從這道青磚牆穿過時的感覺嗎?
三元伸手去摸那牆,冰冰寒寒的,還帶着幾分沾手的潮溼感。他又環看四周,不對,這裡雖然格局與剛纔的大牢極其相似,獄神也酷似是同尊,但這的確不是剛纔那座大牢了。他記得剛纔那座大牢的獄神像之後並不是青磚牆,而是繪製着栩栩如生的十八層地獄受苦情狀彩繪的長廊通道。面前的這座大牢,無論是氣勢還是面積,都比剛纔那座小了不少啊!
這是在哪裡了?怎麼與剛纔那座結構佈局如此相似?三元緩緩地擡起頭,看向面前這座高大威嚴的獄神像,獄神銅鈴般怒睜的雙眼熠熠閃爍着凶神惡煞似的寒光,直視着前方,那寒光之中彷彿折射出一塊木牌的投影來。三元趕緊轉身,向獄神所望的方向看去,只見正對之處乃是一座寒鐵大門,旁邊掛一木板,木板上刻着二字:“女牢!”
三元頓時心中明白了,這是要我先遇到趙大妻子的提示吧?咬牙冷笑一聲,呵呵,好!看來定遠縣衙果然沒有白跑,收穫線索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