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說起前情,自己是怎麼會淪落到此的。
原來她也曾是個正經人家的女兒,父親還是一介秀才,因爲家貧,父親便寄館在有錢人家裡教書,原來也足以養家餬口。
讀書人難免傲氣大了一些,得罪了東家,他又不善與人相處,沒有辦法就被掃地出門了,然後自己開書館,又不善經營,背了一身的債務。
妻子嫌棄他沒用,改嫁了,留下酸秀才和一個五歲的女兒小玉一起相依爲命。小玉九歲的時候,秀才受了一件官司的牽連,坐了監,小玉一個人無依無靠,只得去投靠母親。
誰知道母親改嫁的那後夫並不是個善良之人,本來就對小玉不好,將她當奴婢一樣使喚,時常打罵呵斥,到後來,又揹着小玉的母親,將九歲的女孩子轉賣給一家人家做童養媳。
小玉來到那家,非常食不果腹,飢寒無助,並且比在母親家裡更加不如,每天要做很多重活,她心中苦悶又無處可訴,便逃到夫家附近的一所六如庵之中,尋求解脫,庵中的如意師太收留了她,照顧衣食起居非常周到。
原以爲青燈黃卷之下,此身能有所依靠,不用再輾轉漂泊了。誰知道,這如意師太也不是個正經的出家人。專門引誘附近的不良子弟放縱冶遊,經常有鶯聲**傳到小玉的耳中,小玉雖然是個弱質女流,卻素知自愛,不願與他們同流合污。
時間久了,這師太就十分的厭惡她,於是又偷偷把她轉賣了出去,就這樣幾經轉賣,最後落到了八姑娘的手中。
八姑娘看她麗質天生又能書會畫,便刻意培養她,還特地爲她修建了這座引鳳台。
小玉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逆來順受,暫時棲身於此。幸好這翠仙樓與那些低級妓院不同,不是一個狂蜂浪蝶有幾個錢就能肆意恣採的地方。八姑娘又對小玉寄予諸多的希望,待價而沽,不肯輕易讓她破身,所以平平安安過了這些年。
期間也帶過幾個客人來與她接觸,可是小玉都看不上,找各種藉口推脫。翠仙樓的規矩,是妓女可以挑客人的,這才能顯出嬌貴。既然小玉看不上,自然也就算了,何況那些個也都是些紈絝子弟,八姑娘要的是長期飯票。
翠仙樓的其他那些樓閣也是,基本一樓一鳳,都是有固定的熟客包養的,一旦有了恩客,便會要求支付所有供給單獨列支開銷,一般若那恩客是個有情有意的,待到年紀大了,便開列個價錢,贖身回去做妾。
若是個無情無義的,過了三五年,不肯再繼續包養了,那待遇就很淒涼,基本要想再像黃花閨女那樣重新找高級恩客是不可能的了,就被轉賣到其他的低級妓院中去,成爲一般沿街賣笑的娼妓。
所以樓中的女子眼界都很高,輕易不肯許以終身。
待到小玉長到十六歲,八姑娘就有些耐不住了,多次數落她眼界太高,不知道要養她到幾時,小玉只是聽在耳中,也不肯輕易俯就,一直蹉跎至今。
如今小玉遇到三元這樣的人物,又俊美風流,又多情溫柔,小玉如何能放過他呢,因此說了自己很多可憐的身世,希望博得三元的同情,多用心在她的身上,不要當作閒花野草,輕易採摘丟棄。
三元心裡十分同情他,可是他是來做戲的,目的是爲了調查蔡府佛堂後巷的無名女屍究竟和翠仙樓有什麼關係,並不是真的來談情說愛尋覓知音。
原以爲逢場作戲,不想聽了小玉這些苦情之後,心中十分的不捨起來,心想,若是還在京城,自己是宰相家的公子,太子的書伴,身份尊貴,隨便想個辦法,就能夠搭救她了。如今自己也是落難在客鄉,雖然有心相惜,卻無力相幫啊。
想到這裡,嘆息一聲。
小玉見他嘆息,以爲他聽的無聊,又覺得自己第一次見面,實在也是說的太多了。因此趕緊強展愁眉,轉顏勉強一笑,“我說的太多了,蕭公子坐的無聊了吧。”
“沒有,我是聽了覺得你的身世十分的可憐,因爲同情你,所以嘆息。”三元道。
小玉從三元懷中掙脫站起,邊說道,“公子,我爲公子吹簫解憂吧。”
三元笑道,“簫聲淒涼,聽了更要唏噓哀傷了,何況剛纔我上樓的時候,已經欣賞過了姑娘的高藝。這簫,就下次再吹吧,待下次小生將我的瑤琴帶來,小玉吹簫我奏琴吧。今天我們多聊聊天,增進彼此的瞭解,這樣就很好。”
小玉點頭稱好,復又在三元身邊坐下,這時她已將這位公子當作了自己的委身的對象,所以不再故意矜持,將椅子挪到一起,並肩品茗說話。
三元又把話題轉到了絲帕上,“這方絲帕如今要成爲我的心愛之物了,上面還沾了小玉姑娘的幾滴清淚呢,這就越發的珍貴了。”
說者反覆把玩,小玉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三元又道,“這幾朵水仙更是點睛妙筆,是小玉姑娘親手所繡的麼?”
小玉笑道,“這有什麼好的,是八姑娘從蘇州定製的一批,才送來沒幾日。每一樓的姑娘都有的,雖然說是極品絹絲,我卻覺得只是俗物罷了。”
三元道,“在我眼中卻不是,我愛不釋手呢。不知道其他姑娘們,都有些什麼圖案呢,必然沒有這一方如此好看。”
小玉笑着要搶,三元不讓,故意躲開,然後將撲身過來的小玉再次攔在懷中,狠狠地摟抱了一會兒。
小玉故作癡嬌道,“才得了一方,你就想着別的姐妹手中的絲帕了,可見對我不是專心的。”
“我哪有?只是我前日見到……”三元想了想,說道,“有一方與你這方很像的絲帕,繡的卻是青梅,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姐妹的。”
“哦……”小玉沉吟不語,略有所思的樣子,想想,又神秘地說道,“你這話告訴我便算了,和八姑娘卻千萬不要提起。”
“爲什麼?”三元不覺緊張了起來,看來背後果然有秘密。
“不能告訴你,是別人家的事情,我只是提醒你而已。”小玉道,“若給八姑娘知道了,會害死那人的。”
三元心中暗暗高興,看來小玉一定知道這絲帕的主人的線索無疑了。要怎樣才能讓她放心說出來呢。若自己再一意追問,必然引起小玉的疑心了,想想今天暫時先到這裡,也算有些進展了。
不知道小羽在樓下調查的情況如何,不如回去商量商量,再做計較。
因此說道,“今天時間也不晚了,不便繼續打擾,小玉的一片深情我會銘記心中,近日就和八姑娘談妥梳攏的資費和日後的供給,你小待我幾日吧。”
小玉羞靦點頭,親自送他下樓。
恰巧錦雯也正好從茶房裡出來,看這二人春風楊柳眉目含情依依不捨的並肩下樓,心裡不知是個啥滋味,酸不溜丟的,她自己可能也沒有意識到,就大大咧咧地對三元道,“公子,你總算捨得下樓了呀。”
三元笑而不言。
錦雯光顧着譏笑三元了,其實她何嘗不是**高手,此時,她身後,那陪她聊了半日的丫環小青,也正魂不守舍若有所失地跟在她的身後,目送她主僕二人離開。
這一對假主僕,將這引鳳台上一對真主僕都搞的神魂顛倒,唉,他二人是爲了探案情夜訪翠仙樓,那多情的小女子們,可要失魂落魄牽腸掛肚挨盡這相思之苦了。
離開引鳳台,沒走多遠,就看到八姑娘迎上來了,依舊笑的和桃花般燦爛,人未到,花香先到,笑的跟看到一堆大元寶似的。
“蕭公子,對小女還滿意麼。”八姑娘眉飛色舞地問道。
“呵呵。”三元笑而不言,故做羞澀狀。
“滿意的很……”錦雯一旁插話,“滿意的他都挪不開步下不了樓了。”
“那何不多坐坐呢。”八姑娘倒是好客。
三元站住身,恢復他貴公子的高貴儀態,說道,“太晚了,也不方便。改日再和媽媽細談,今日多有打擾,我們先回去了。”
又轉身吩咐錦雯,“給媽媽茶資。”
錦雯從懷裡抽出銀票,好象和誰慪氣一般,塞入八姑娘的手中。
八姑娘接過銀票,看那票頭的數字,更是開心的七葷八素,花枝亂顫地說道,“公子何必這樣客氣呢,出手如此闊綽,真不愧是大族子弟。”
說着把銀票折起,放到隨身攜帶一個精緻的銀製小盒子中。陪着三元主僕一直送到門口。
離開翠仙樓,回到雲來客棧,二人並不着急換衣服,索性坐下來,把今天調查來的情況互相交流一遍。
三元調查得知的線索是絲帕果然出自翠仙樓,並且是翠仙樓專門爲旗下得寵的妓女從蘇織廠定製買來的,剛剛送進來還不多日,並且知道,翠仙樓中擁有青梅圖案絲帕的女子身後必然有一段秘密隱情,具體是什麼,並不知道。
錦雯的調查也有收穫,小青丫鬟的茶也沒有白喝。
錦雯調查得知的線索是,翠仙樓的姑娘大多是從外面柺子手中買來的未成年的少女,挑姿色好,有才情的重點培養,然後分到各樓,與八姑娘以母女相稱,其實卻不是真的母女。接客也很挑剔,也有女子對八姑娘選中的人並不滿意,引出糾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