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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泉街道辦事處離黃天崗的住處不遠,他夾着裝有那件塑料雨衣的人造革包走了十幾分鍾就到了。辦事處是一排古色古香青磚平房,高門大院,雕樑畫棟,是清末大戶人家的住宅。黃天崗邁進院門的時候,主動和傳達室的老劉打了聲招呼。老劉正在看報紙,推下老花鏡,發現是黃天崗就笑着點了點頭。黃天崗覺得老劉的笑有些怪怪的,他來辦事處看大門已近一年了,黃天崗就沒發現他笑過,似乎他根本就不會笑。老劉原是殯儀館負責冷藏室的工人,一干就是一輩子,他天天都面對着悲痛欲絕的死者家屬,所以他不能笑,久而久之,他的面部表情便僵化了,失去了笑的功能。但是,這天晚上,老劉卻笑了,而且笑得意味深長。黃天崗這時還不會想到有一個更難堪的一幕在等待着他,即使在他進得院門,發現自己的辦公室裡正亮着燈時也沒想到。

黃天崗帶着老劉神秘的笑走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前,一邊回憶着自己下班時是否忘記了關燈,一邊從人造革包裡掏出鑰匙開了門。黃天崗升爲副主任後,田風發就主動讓他從一間大辦公室裡搬到這裡與自己坐對桌。主任辦公室分裡外兩間,裡間是辦公室,外間是接待室。黃天崗開鎖進屋,發現裡間的門虛掩着,亮光透過門縫兒射到外間。黃天崗就在這道燈光下站了會兒,努力地回憶自己走時究竟關沒關燈。這個時候,他就聽到了一個女人的哭聲,挺悲傷哀怨的那種。他先是一驚,然後就情不自禁地趴到門縫兒上往裡望去。也就在他的臉貼到門縫兒的同時,門驀然開啓,黃天崗暴露無遺了。

站在黃天崗面前的是田風發,在他的身後有一個青年女人淚流滿面,而她高鼓的肚皮告訴黃天崗,她已經懷有身孕了。

田風發笑了笑,拘謹而尷尬,他想對黃天崗解釋什麼卻只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

黃天崗的後悔莫及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他迅速調頭出門,做賊似的逃之夭夭了。但是,這一幕卻再也沒能從他的腦際裡抹去,好奇心使他無休止地推論判斷卻還是莫衷一是。

這個懷孕的女人是誰?她與田風發是什麼關係?她在與田風發談什麼?

三泉街道辦事處的人都知道,田風發正在與結髮妻子宋金文鬧離婚,一紙離婚協議書已經交到了區民政局。現在,這個女人的出現,正爲田風發的離婚緣由增加了註腳。相信一個智能力正常或接近正常的人都會做出下面的判斷,田風發晚節不保,家外有花,而且讓這個女人懷了孕,他只有離婚另娶一條路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