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僻靜的一隅,一片松林的懷抱中,有一座新墓朝南而立,這便是秋雨最後的歸宿。
季節和小嫺面向墓碑深深地鞠了三個躬,將一束美麗的鮮花擺放在秋雨的墓前。還有一炷香,三刀紙,相繼被季節和小嫺點燃,嫋嫋升騰煙霧將他們重重包圍起來。
季節看着墓碑上刻着的田秋雨三個金字不說話,他搞不清爲什麼,自從秋雨走後他總感到有一雙眼睛在背後看着他。這雙眼睛使他坐立不安,使他惶惶不可終日。
小嫺起初也沒說話,但是,當季節開始嚶嚶啜泣的時候,她想起了秋雨生前對自己的囑託。
“秋雨姐,’小嫺一邊用小木棍挑着火紙一邊細聲低語,“你放心吧,我會對他好。”
季節突然發現小嫺的話有些異樣,當他停止了哭泣不解地擡起頭來時,驀地被一件金光閃閃的東西擊懵了。
這便是季節送給秋雨的訂婚禮物——金項鍊,項墜是一隻可愛的羊,秋雨的屬相。
這條項鍊怎麼會掛到小嫺的脖子上,難道自己最怕讓秋雨知道的事到底讓她知道了?
季節立時不能自控,他一把扯起金項鍊,瞪着眼睛高聲問道:“小嫺,這是怎麼回事兒?”
小嫺這才發覺自己今天將這條項鍊戴了來是多麼荒唐,而此時說出這種話來又是多麼可怕。
“季節哥,”小嫺驚恐不安地說,“我……”
小嫺沒有說下去,她不知道應該怎樣說下去,她更不知道如果她將實情說出來,季節會是如何反應。但是,不說不等於不存在,已經發生的事誰也抹不去。
秋雨是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個下午,也就是季節去鍋爐房打水的時候將這條項鍊送給小嫺的。小嫺接過這條項鍊愣子半晌,她發現,秋雨正艱難而面帶微笑地看着自己。她感到這條項鍊沉重無比,就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她想拒絕,但又不忍心去拒絕。她認爲,秋雨在這個時候拿出這具有特殊意義的禮物送給她,說明秋雨已經知道了她和季節發生的一切。小嫺將項鍊死死地握在手裡,她感到頭頂上的天花板就要轟然而落。
“小嫺,’秋雨一字一頓地說,“你要好好待他。”
小嫺含淚無語,只是深深地點點頭。
沒有人能說得出當秋雨發覺季節和小嫺的關係後會是個什麼心情,也沒有人能說得出秋雨將這條項鍊親自送給小嫺究竟是爲了什麼。這將永遠成爲一個謎,一個永遠壓在季節和小嫺心頭上的一個謎。
今天,小嫺將這條項鍊戴在脖子上純粹是爲了表達對秋雨的一種紀念。遺憾的是,她在實現自己對秋雨的諾言中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將季節對秋雨的愧疚心情推到再也不能自我饒恕的境地。
“秋雨什麼都知道了?”季節問。
小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呆呆地看着季節。她發現,季節的眼睛如同兩隻血紅的鮮櫻桃,接着她便聽到自己脖子上吧的一聲巨響。這聲巨響將她驀地擊倒了。
項鍊在季節的手中閃閃發光,如同無數只明亮的眼。
“秋雨——”季節失聲道。
小嫺沒有聽到,幾隻紫色透明的螞蟻爬到了她的臉上都渾然不覺.“我對不住你!”季節高喊着,嗵地聲跪倒在地。
小嫺依然沒有聽到,螞蟻們發現她口角上唾液的味道甜美極了。
季節從地上爬起來,一頭撲向秋雨堅硬而明亮的墓碑時,被躺在地上的小嫺絆了下,這使他馬上雙腳離地義無反顧地直衝目標了。
小嫺一覺醒來已經是正午時分,秋日的陽光這時正透過鬆樹的枝蔓照在小嫺的眼上。小嫺打了個寒戰,然後就坐了起來.她覺得自己的嘴角鹹猩猩的,眼前也紅彤彤的一片,如同有一塊紅綢布罩在臉上。她伸手想拿掉這塊紅布,但是失敗了。
在小嫺的身前,季節靜靜地趴臥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秋雨的大理石墓碑不知什麼時候轟然倒塌了,那沉重的青石碑帽也不知什麼時候蓋在了季節的頭上。
小嫺就這麼怔怔地坐着,腦海裡一片空白,如同掉了信號的電視屏幕。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腦際奇癢無比,就像有數不清的小蟲在裡面爬動。她眨了眨眼睛,又晃了晃腦袋,終於有圖像在眼前展現。但是,她看到的一切都影影綽綽,就像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託着臉腮笑了笑: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