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嫺擺擺手,將表塞進秋雨的腋下,說:“秋雨姐,感覺好些了吧?”
秋雨側眼看了下季節,又回頭看着小嫺,說:‘你覺得我還會好嗎?”
小嫺這才發現自己的這句問話是多麼無聊和無知,對於一個明知自己的病情不會有奇蹟出現的病人來說,任何善意的欺騙都是一種傷害。她的臉紅了下,像做錯了事的小學生怕受到老師的訓斥一樣低頭走了。
小嫺走後不久就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雨聲使秋夜顯得更加安謐。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秋雨。秋雨總是使人傷感而失落,因爲伴隨着這一場場的秋雨,這個世界就變得萬木凋零,毫無生氣了,如同一個脫髮的美女,也如同久病不愈的病人。
春雨、夏雨、秋雨……都是一場雨,一種自然現象,只是節氣不同罷了。季節不明白妻子爲什麼叫秋雨。他曾問過她,不是在這家醫院裡,而是兩年前的新婚之夜,躺在家中的席夢思牀上。窗外也下着雨,不同的是一場春雨.“秋雨,你是秋天出生的?”當時,季節撫摸着秋雨細嫩白皙的後背,說。
秋雨那時正趴在牀上,她的手裡還有一隻白毛柔軟光滑的玩具狗,此時正被她擺在枕頭上做着搖尾乞憐的樣子。秋雨聽了季節的問話就很生氣,她想我們都在一個牀上睡覺了你還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
“我是冬天出生的。”秋雨沒好氣地說,說着一巴掌將玩具拍倒了。
玩具狗的四肢一下子平鋪開來,姿勢如同趴着的秋雨。它肚子裡的小哨還不失時機地哇了聲,就像孩子受驚嚇時的哭聲一樣.季節是個懂得什麼叫謙讓的男人,他總是在秋雨想打雷下雨的時候,驅散烏雲見太陽。他當然知道秋雨的生日是哪一天,這樣問的目的只不過是想沒話找話討個樂子罷了。三年前,季節爲了給自己新買的摩托車掛一個號碼是秋雨生日的牌照,還搭上了一桌酒菜,託車管所的人挑了個號:79529。
“田秋雨,女,無黨派人士,1979年5月29日出生,現年……”看着秋雨有些惱怒的樣子,季節從牀上坐起來,一本正經地說。
其實,秋雨從沒真生過季節的氣,他們算得上一對恩愛夫妻,如同季節問起她爲什麼叫秋雨是想找個樂子一樣,她佯裝大惱的目的也只是想找個樂子。
“季節,我倒想問問你,”秋雨一個鯉魚打滾兒坐起來,盯着季節的眼睛足足有5分鐘,才伸出雙臂緊緊地摟住季節的脖子,說,“你爲什麼叫季節?”
季節沒說話,他發現秋雨的眼神火辣辣的,如同馬路對面火鍋城裡的重慶尖椒。他先是翻了翻白眼,然後又大張着嘴裝出喘不出氣的樣子,最後驀地仰面躺在席夢思牀上不動了。
這張鴛鴦牌的席夢思牀是他們轉遍了我們整個城市纔在一家傢俱城裡買到的,這幾乎佔去了他們結婚財政預算的1/5。秋雨那天雙腿沉重地來到這家傢俱城的時候,看到這張牀眼睛一亮就不走了。這張牀寬敞異常,可以睡開三個彪形漢子,季節先是被標價嚇了一跳,而後又圍着它轉了三圈試圖找到它爲什麼這貴的理由。但是,他沒能找到。季節說太貴,秋雨卻說貴也得買。季節說咱可以省下錢來買別的實用的東西,秋雨說別的什麼都可以不買也得買張好牀。季節發現秋雨從沒這樣固執過,就說買可以但你必須告訴我爲什麼買。秋雨自然有秋雨的理由,她說,人的一生中至少有1/3的時間是在牀上度過的,它是與你最親近的物品。結果,季節讓步,秋雨如願以償,他們的彩電卻比原定的尺寸小了近一半。這張鴛鴦牌席夢思牀終於出現在他們的臥室裡。秋雨病重住院以後,季節常常想,秋雨當時這麼迫切地要求買張好牀是不是她將長臥於病牀上的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