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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如果自己留下來,沉着應戰,王美姿就不會不顧一切地跑到區委組織部去擊鼓鳴冤,鬧得風聲鶴唳。如果他與張怡然的事不張揚出去,就不會影響到他的這次升遷,王美姿怎麼這樣愚蠢呵!她怎麼能想不到有人會利用黃天崗的緋聞而捷足先登呢?張怡然是他的一個夢,一個讓暗戀了十多年的女人在與他同牀共眠之後,卻無情地擊碎了他的另一個夢,升官發財之夢。

田風發是在送走了區委組織部的人之後纔回到自己辦公室的,能夠繼續以的主任的身份回到這裡也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現在,看着黃天崗一副心灰意懶的樣子,他覺得,無論如何他都應該好好安撫一下,就像當初黃天崗安撫自己一樣。

“小黃呵,走,我請你喝一口。”田風發走上前來,拍拍黃天崗的肩膀說。

黃天崗擡起頭來,有氣無力地看着田風發,就像犯了錯誤的小學生受到了老師的安慰,眼淚就止不住地潸然而下了。

“走,小黃,像個男人嘛。”田風發伸手扯起黃天崗,打趣道,“男人哪有不犯錯誤的?犯了錯誤改了就是好同志,不犯錯誤怎麼改正錯誤?不改正錯誤怎麼能成爲一個好同志?”

“田主任,我還是回家吧,。”黃天崗跟着田風發走到院門口,又打退堂鼓了。

回家?田風發有些意外,他不明白的是,這場不大不小的風波過後,黃天崗怎麼會越來越戀家了?

“時間不會太長,不行的話,我幫你請個假?”田風發停下步子,猶豫地說。

黃天崗搖搖頭,說:“算了,走吧。”

在三泉街道辦事處的對面就有一個風味小吃館,菜品都是當地的特產。田風發和黃天崗一前一後地走進來,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處坐下,然後點了幾樣小菜和一瓶低度趵突泉白酒。

“先喝一口再說。”田風發舉起杯子,與黃天崗的杯子一碰,說,“酒是好東西,無論是好心情還是壞心情都離不開它。”

黃天崗機械地將酒杯放到嘴邊,深深地喝了一口,訥訥地說:“是呵,田主任,我覺得你已經超凡脫俗了。”

“是嗎?我怎麼沒覺得?”田風發嘿嘿一笑,說,“人生本是一場戲,別當真,有些事情千萬別當真,演好自己的角色,你就解脫了。”

黃天崗知道,田風發現在是徹底解脫了。在女兒田甜的勸說下,田風發終於既往不咎,原諒了紅杏出牆的妻子宋金文,收回了離婚申請,保全了這個搖搖欲墜的家庭。與此同時,三泉街道辦事處主任的位子也沒旁落他人。現在,田甜馬上就要生產了,田風發成爲姥爺的日子已經指日可待。退一步海闊天空,對於黃天崗來講,田風發的做法是無可非議的,情有可原的。

“解脫?說起來容易呵。”黃天崗感慨萬端地說,“這齣戲有時候還真不好演。”

田風發再勸黃天崗一口酒,說:“怎麼不好演?我倒是覺得,小弟妹就比你成熟多了。”

黃天崗不解地看着田風發,說:“你是說王美姿……”

“是呵,她不是已經原諒你了嗎?”田風發問道。

黃天崗點點頭說:“不錯,她是原諒我了,可是,我總覺得不正常。”

“有什麼不正常?”田風發慢條斯理地說,“女人對待丈夫的拈花惹草,首先是防患未然,然後是亡羊補牢,魚死網破的事畢竟是九牛一毛,你說是不是?”

黃天崗唉聲嘆氣地說:“雖然是歪理邪說,也有些許道理呵。”

“那是呵。”田風發自嘲而又**地說。

田風發和黃天崗說這些話的時候,家中的王美姿正把最後一碗米飯端到餐桌上。她不停地擡頭看錶,猜測着黃天崗回家的時間。

王美姿徹底原諒了黃天崗,是在她得知他將被免職之後。子以父爲貴,妻以夫爲榮,現在的黃天崗從天堂掉到了地獄,她頓時感到顏面喪盡。在某種程度上,她甚至比黃天崗還後悔莫及。她爲什麼要去捉姦?爲什麼要去區委大鬧?如果不是這樣,黃天崗還會像現在這樣一無所有嗎?王美姿從來就沒想過與黃天崗離婚,即使發現了他與張怡然的事後也沒想過,她先前的歇斯底里正是由於離不開他。是自己的失去理智,才使得黃天崗多年的努力付之東流。王美姿突然發現,世界上最愚蠢的事竟然是將丈夫的風流韻事公佈於衆。官場與情場兩得意的黃天崗重新回到了起點,王美姿只有耐心地等待他的東山再起了。

現在,眼看着牆上的石英鐘指向了八點,王美姿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拿起手機,給黃天崗發了短信。

黃天崗和田風發的手機是同時響起的,不同的是,黃天崗收到的是短信,田風發接到的是電話。電話裡的宋金文告訴田風發,女兒田甜已經生了,叫他快去醫院;黃天崗收到的短信是,飯已做好,我和孩子在等着你。

田風發裝起手機,匆匆地結了賬,就起身告辭了。

望着田風發的背影,黃天崗不知道用什麼語言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他喝下了最後一杯酒,手機也再次響起來,黃天崗懶懶地拿起手機,低頭看了眼顯示的來電號碼。

黃天崗對這個號碼熟悉得不再熟悉,它來自張怡然。他顫抖着右手,將手機放到耳部,張怡然在他喂了一聲後卻驀地將電話掛掉了。

她想說什麼?她爲什麼什麼也沒說?黃天崗茫然不知所措了。

漸漸地,黃天崗有些醉了,頭重腳輕的樣子。他步履蹣跚地走出店門的時候,天穹已經陰霾密佈,隱隱的雷聲從天籟深處傳來。

黃天崗擡頭看了看天,然後低頭向左手方向走去。無論是回家,還是去張怡然那裡,他都必須向左拐,但是,走到下一個路口,他就必須做出最後的決定了。

那間初遇張怡然的咖啡廳裡還是那麼溫馨而Lang漫,《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曲子依然倔強地從裡面擠出來,在馬路隨風飄蕩,撩人魂魄。黃天崗停下步子,下意識地向咖啡廳裡張望了下,他覺得,裡面的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恍如隔世了。

雨滴啪啪地落在地上,黃天崗的臉上。他在路口處站住,腰間的手機時而是短信提示音時而是電話鈴聲,無論是往右還是往左,都需要他鼓起勇氣才能決定。黃天崗仰天大笑一聲,試圖以此來排解自己的苦惱,但是現在,不管是哭還是笑,都無濟於事了。

驀然間,一道雷電閃過,天地之間亮如白晝,然後便是令人恐怖的黑暗。黃天崗順着閃電望去,他突然發現,天堂之門緊閉,而閃電響處正像上帝悄然開啓的一道碩大無朋的門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