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掉進水的霎那, 她冷的一個激靈,然後幾乎同時她意識到自己身處湖中。
腹中近乎痙攣的抽動激發了她強烈的求生意識,她奮力地掙扎, 腳使勁地踩着水, 試圖把頭冒出水面, 可是笨重的軀體和厚重的衣服讓這些努力變成了蒼白的徒然, 她一點點沉入湖底, 雙手無力地揮舞着揮舞着,而頭頂來自湖面的光束越來越遠、越來越暗……
“姑娘、姑娘,你醒醒, 醒醒……”
一聲聲姑娘喚的好急,簡秋白感覺有人擠壓着她的胸腔, 並且不停歇地拍打着她的背。她的手指抽動了幾下, 胃一下子揪緊, “嘔”的一聲,她將腹中的湖水都吐了個乾淨。
她困難地牽扯眼皮子, 只能模糊看到一頭梳得齊整的髮髻。
“姑娘?”女子見她甦醒,激動地又喚了一句。
簡秋白閉上沉重無力的眼,費勁地發出一聲輕哼,算是回答。
“太好了!”女子見簡秋白有了意識,忍不住鬆了口氣, 但見她又閉上眼似乎要昏睡過去, 趕緊搖了搖她, 急切地說道, “誒, 姑娘,你先別睡啊……快告訴我你家在哪兒, 我好送你回去啊……”
簡秋白張了張嘴,怎奈音量太小,女子焦急地將耳朵湊到她脣邊,簡秋白吃力地又重複了一遍。
“林?”女子吃力地辨認出第一個字,愣是沒聽清第二個字,她苦惱地撅着嘴,追問道,“姑娘,你說林什麼?”可她久久都等不到迴應,女子狐疑地低下頭,一看,原來簡秋白終是抵不過體能的過度消耗暈了過去。
女子嘆了口氣,癱坐在溼漉漉的草地上。這姑娘雖清瘦,但要擡一個暈死過去的人對她而言也非易事,她左右張望希望找個人搭把手,可這四處都是放牧的水草,哪裡有人煙?若不是今日自己奉寨主的命下山採買草藥,怕也遇不到這位姑娘。
一陣涼風吹拂而過,她忍不住打了個顫。她擡頭看了看天,這陰山一向風雨變幻無常,得趕緊趁下雨前找個地方避一避。再看旁邊這位昏厥的姑娘雖衣着古怪,但渾身溼透,若不早點換身衣服,怕是會惹風寒。
救人救到底,她咬了咬牙。使勁搓了搓兩隻手和肩膀,站起身,半彎着腰,將簡秋白攙扶着掛靠在自己肩膀,一步三停頓地拖着她往陰山的入口走去。
女子費了老大一把勁,拖行了十里路,終於在山腰線碰到了寨子裡放哨的一個守衛。
那大漢一眼便認出了女子,他肩上扛着一把大刀,上下打量着女子身邊的簡秋白,摸着下巴皺着濃眉,大眼瞪着渾圓,啐了一口:“紅妹,你這是跑哪耍去了?寨主讓你買草藥,你咋給拖了一個娘兒們回來?”
那叫紅妹的女子額頭掛滿了細汗,對着大漢翻了個白眼,喘着粗氣說不話,快速地用食指比了比自己肩上靠着的簡秋白,意思讓他別囉嗦,趕緊先過來幫忙。
大漢嘴上雖罵罵咧咧,但還是配合地把人扛了過去。
紅妹跟在大漢後頭,一前一後地往上坡上的寨子走,她緩過氣之後,這纔對着大漢的後背解釋道:“熊哥,這姑娘是我在湖邊救的。”
大漢一聽不樂意了,訓斥起她來:“俺說你們娘兒們就是事多心眼少,什麼都往寨子裡撿,也不尋思咱們寨子養不養得起!就這娘兒們細皮嫩肉的,我看多半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姐,能幹啥?到時候還不得當尊活菩薩供着?”
紅妹哭喪着臉,覺得委屈:“話也不能這麼說啊,難道要見死不救嗎?”
那大漢哼唧了一聲,不屑道:“天下那麼大,你救得過來麼?”
“在我眼前我就得救!”紅妹聽出了大漢話中的諷刺,但又不願違背自己做人的原則,頗不樂意地反駁。
“得得得,軍師說的果然沒錯,那什麼,唯、唯女子和小人難……難養也!”大漢費勁地回憶那文縐縐的句子,磕磕絆絆好不容易講完,差點沒咬到自己舌頭。
紅妹在後邊聽得撲哧一笑,便忘了跟他計較。大漢臉一訕,尷尬地啐了一口,加緊了腳步,乾脆不再囉嗦。
不多時,兩人回到了山寨。
這個寨子不同於一般的山村,寨子的入口處是近乎垂直的懸崖,便於位於上方的人員防守。寨子內還設有一座高架樓專人監視外面的情況,周邊另築有柵欄、安置石彈弓等防守工事,防禦能力可見一斑。
當紅妹和大漢經過操場時,一個身形矯健的男子背對着他們,正在此地訓練一衆爺們。大漢給紅妹使了個眼色,紅妹猶豫了片刻後,還是乖乖地上前,在距離男子兩米開外的地方,敬畏地喊道:“爺!”
男子停下了手中指揮的劍,轉過身,濃密的絡腮鬍遮了大半的臉,只露出一雙透亮的黑眸,他盯着紅妹心虛的臉,見她兩手空空,好奇地問道:“怎麼,沒買到草藥?”
紅妹搖了搖頭,一時間,對於即將要說的事突然覺得有些難以啓齒。
男子兩鬢的絡腮鬍往上提了提,像是在微笑,語帶輕鬆地安慰道:“無妨,過兩日再下山去看看。”然而,紅妹並沒有因爲他的赦免而釋懷,她的緊張引起了男子的關注,男子問道,“你還有其他事?”
“爺,奴婢在山下不遠的湖邊救起了一位姑娘。”她屏住氣,如實稟告,眼睛偷偷地觀察着男子的反應。
男子還未發話,他背後的糙老爺們已發出此起彼伏的噓聲。男子揚了揚手,示意他們息聲,偏頭越過紅妹看向她背後——那被大漢熊哥扛着的簡秋白。此刻她垂散着頭髮,遮蓋住容顏,但浸溼的衣裳隱約透出纖細清瘦的身形。男子收回視線,神色未改,平淡說道:“下去吧。”
“是,爺!”
紅妹徵得了寨主同意,頓覺心安,對對面那幫糙老爺們的唧唧歪歪也就不那麼顧忌了,她壯着膽,和熊哥兩人扛着簡秋白哼哧哼哧朝後院走去。
男子則繼續操練屬下,未將這茬事放在心上,很快便忘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