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秋白在書房待到了半夜,若不是木香尋來,她不知還會在書房裡枯坐多久。
一路上,簡秋白都在晃神,腦中琢磨的盡是陵遊走之前說的那句話。她本不該在意的,可不知怎的,他的話似乎有某種魔力,能將她的神都牽着走。故而當她回到房中時,竟未曾留意,榻上多出了一牀被褥。
她徑自坐在牀邊,任由木香替她更衣洗漱。直到木香吹滅了蠟燭,悄悄退出房外,她也不曾察覺到木香那捂着嘴也掩蓋不了的笑。
在黑暗中靜謐了一會兒,簡秋白才漸漸感覺睏意襲來。她揉了揉疲憊的雙眼,側身倒到牀上。修長的腿夾着被褥,手掌習慣性地摩挲着蠶絲被,舒服的嘆了口氣,決定暫時先把今天的事拋諸腦後。
門在此時,吱呀的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簡秋白沒有睜眼,她以爲木香又落了什麼東西在房內,便隨口囑咐道:“明日別太早叫我用膳。”
來人並沒有迴應,而是咯吱一聲又把門關上。黑暗中,那個人影不徐不慢地靠近牀頭,簡秋白背對着門,睡意朦朧並沒有任何感覺,直到那人爬上牀,將她從後頭抱住,把她嚇得差點失聲大叫。
“噓,是我。”一雙溫熱的大手及時捂住了簡秋白的嘴,背後傳來熟悉的噓聲,以及那似乎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的悶笑。
認出了背後的人,簡秋白便沒有那麼害怕,可她的肢體仍是僵硬的,不知道該如何擺放。後面那個男人雖是自己名義上的枕邊人,可她之前從沒有真正與他有過肢體的觸碰。況且,他不是搬出了瑾閣嗎?
簡秋白摸不透陵游到底在想什麼,這個男人的言行真是難以捉摸。
“睡吧,別多想。”長手從牀榻內側抽出另一牀被褥,蓋在兩人身上,陵遊將臉湊到簡秋白的發頂,一呼一吸間,熟悉的蘭香縈繞在鼻尖,他滿足地發出一聲輕嘆,將攬在簡秋白腰間的手又收緊了一分,低聲嘟囔到。
簡秋白渾身燙得不行,她試着掙扎,卻換來陵遊悶聲的警告:“你再動,就不止睡覺這麼簡單了。”
這話像是如來佛主的緊箍咒,簡秋白立馬跟孫猴子一樣乖乖就範,只是臉上的紅霞久久都消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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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爲自己會緊張的一夜無法成眠,哪知昨夜聽着陵遊均勻的呼吸聲,她的意識漸漸散了,竟一覺到天明,若不是木香過來叫,這會兒估計該睡到晌午了。
簡秋白用過早膳後,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曬太陽,兩頰因憶及昨晚發生的一切而變得緋紅。她有些懊惱地捂着臉,不時甩甩腦袋,似乎想將那干擾她正常思考的男人從記憶中甩掉。
木香站在一旁看得好笑,想着早上姑爺輕手輕腳貓出房門,還囑咐自己不要吵醒小姐的認真模樣,不禁爲小姐感到高興。
哪知好景不長,一眨眼的功夫一個妙齡女郎集結了兩個略年長的主子以及一衆奴僕,浩浩蕩蕩地闖進了瑾閣。
簡秋白盯着面前這不請自來的大陣仗,着實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爲首的妙齡女郎,有着一張精緻的清秀妝容,烏黑的髮髻斜斜插着一隻金步搖,本該是婉約的,但那上挑的眉和鄙夷的鳳眼,破壞了美好的氣質,渾身透着張揚和跋扈。如同一隻開屏的孔雀,只顧着炫耀那華美的羽毛,卻忘了遮掩身後的醜陋屁股。
想到那個滑稽的畫面,簡秋白沒了先前的詫異,忍不住噗的笑出聲。木香瞅着妙齡女郎僵硬的嘴角,偷偷替自己的主子捏了一把汗。
“姐姐今天倒是好心情。話說回來,出來走走也好,總在屋子悶着,這病啊也好的不利索吧。” 妙齡女郎並未發作,端着一抹嬌笑,聊着家常,不過話中透着鋒芒,聽得簡秋白渾身不舒服。
木香見簡秋白如若針氈,只道她是在爲難不曉得面前人的身份,於是在一旁小聲地提醒:“小姐,這是新進的二姨娘柳氏。”
原來是陵遊的妾室,怪不得了,木香的提點替她解釋了這其中的暗涌浮動。簡秋白意識到先前的笑確實有些冒失,況且又不知對方的脾性,於是她決定以禮相待: “謝謝柳妹妹關懷,請坐。”
一旁的木香機靈地跑到簡秋白身旁的石凳,用繡帕快速拂去石凳上的落葉和塵埃。柳氏瞥了眼坐在石凳上的簡秋白,沉默不語,並沒有落座。簡秋白皺了皺眉,不知她這是何意,倒是柳氏身旁的老媽子“好意”地點撥了一句:“大奶奶有所不知,我家小姐這兩日因懷着小少爺,腰痠得厲害,請了人來看,說是這些日子得有貴人扶着落座纔好呢。”
簡秋白聽完這老媽子的胡扯,不禁嘖嘖稱奇,敢情這柳氏不僅懷着身孕,還連帶着得了公主病?既然想演戲,那她就陪着演吧。
簡秋白先是遮着面輕咳了一聲,而後緩緩站起身,落落大方地踱到柳氏面前,一邊伸出手,作勢要去扶柳氏,一邊裝作不經意地感慨道:“昨夜風大,早起時竟有些頭疼,許是着了風寒。妹妹既然不嫌棄,又辛苦懷着陵遊的骨肉,姐姐自該是多照顧照顧你的。”
柳氏聞言,身體一僵,不自覺地將手護在肚子上。眼中透着狐疑,不知簡秋白此話的真實性。但念及肚子的那塊肉對自己的重要性,她忿忿地輕咬了下紅脣,身子一晃,巧妙地躲開簡秋白的觸碰。
簡秋白的手落了個空,倒也不以爲怒,依舊揚着笑着看柳氏如何解釋。
“既如此,妹妹就不叨擾了。但有一事,還請姐姐成全。”
簡秋白挑了挑眉,很好奇柳氏接下來要說的話。這柳氏果然不負她的期望,全不將她放在眼裡。
“姐姐既然身體不爽,最該靜養,強留着夫君過夜,要是令他也染了風寒,罪過可就大了。不如由妹妹好生照料夫君吧。”
“你又怎知,不是他自個兒賴着不走?”簡秋白語帶調侃。腿長在那個男人腳上,難道她還能綁着他不成?簡秋白自認平素不愛與人爭鬥,但也並非是軟柿子,隨意任人揉捏。這個柳氏要撒氣,是找錯人了。
柳氏似乎沒想到簡秋白會如此應對,竟啞口無言,看得後頭跟着的幾個小丫鬟和一旁的木香都憋着笑。
柳氏臉一訕,面上掛不住,怒極而笑道:“呵呵,看來傳言不可盡信。府裡的人都說姐姐長在深閨,性子和順,爲人融合,不善言辭,今日一見卻是巧舌如簧。”然後也不等簡秋白反應,一甩衣袖,轉身離去,只留下簡秋白和木香兩人面面相覷。
“這……算是結下樑子了?”簡秋白詫異地看着木香。
“小姐,奴婢也不知道啊。”木香哭喪着臉,悔恨不該笑柳氏,只是柳姨娘這脾氣……千萬別再出什麼亂子纔好。
可是現實往往是,越不希望發生的事情越會發生,墨菲定理無處不存在。令簡秋白和木香沒有想到的是,清晨這段小小的插曲,竟會引來一場不可挽回的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