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皇甫天佑也當沒看見。
就算面對面,也當不認識。
皇甫天佑沒想到在這裡碰到陳後。
既然碰到了,免不了得過來請安。
皇甫天佑挑簾進來,不看別處,徑直給陳後行禮,“天佑見過母后。”
陳後雖然出家,但他仍照着舊稱喚她。
陳後滿面是笑,忙示意他入座,“聽說前一陣的戰事很辛苦,今天見你,果然又輕減了。”
皇甫天佑笑笑,眉宇間透着英氣,“在外跑着習慣了,不覺得辛苦。回了京,閒着無事,反而胃口不比得之前,才瘦了些。”
鳳淺閒着沒事,眼珠子在皇甫天佑身上亂轉。
他這時一身黑色便裝錦袍,沒有他帶兵時的殺氣騰騰。
一雙墨眉如裁剪出來的一般,長一分嫌長,短一分嫌短,齊齊整整,讓人很想指尖輕輕撫過。
眼睛狹長,微微上挑,濃密象小扇子一樣的長睫掩不去深不見底的瞳眸。
鼻樑筆挺得象是削出來的,薄脣泛着橘色的淡淡珠光,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抹溫和淺笑。
再配上他修長的身段,俊逸非凡。
鳳淺撇嘴,果然是來見相好的,穿着打扮,都比平時精貴。
皇甫天佑進門就看見坐在一旁的她,只是有陳後在,不便左右亂看。
這時感覺她在看他,也側臉向她看來。
鳳淺被他望來,與他目光對了個正着,才醒起當着陳妃的面,這麼盯着個他看,實在不妥,忙垂下眼去。
皇甫天佑卻是微微一笑,“郡主巧啊。”
鳳淺暗呸了他一口,巧你妹,只要常到這裡,見你還不容易?
“今天難道除了無顏的戲,還有美嬋的戲?”
鳳淺挖苦的話,說出來,卻象是在吃醋,鳳淺說完,就開始後悔。
心裡罵道:“你要找美嬋,直接到她牀上找就好,幹嘛沒事到處亂晃。”
皇甫天佑好看的眉微微一揚,眼底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看得鳳淺心象是凳子上長了針,怎麼坐怎麼難受。
“郡主對無顏的戲,可是一場不錯過。”
鳳淺垂着眼,只當沒聽見他話裡帶着的刺。
她的淡定讓皇甫天佑嘴角又是微微一揚,這小丫頭還和以前一樣,老氣橫秋得緊,夠沉得住氣。
不知她去了這層強裝出來的老成,會是怎麼樣的一個樣子。
陳後見他們兩個人都話裡藏針,忙把話題岔了開去。
皇甫天佑還有客人要見,又陪着陳後說了會兒話,下頭戲要開始了,就起身回到他自己訂下的包廂。
他要見的人已經在裡頭等着,簾子落下,鳳淺再看不見皇甫天佑英挺的身影。
鳳淺來‘花滿樓’本來就不是爲了看戲。
被皇甫天佑一攪和,更沒了興趣,強打着精神不露出絲毫異樣。
只盼尋到機會,見無顏一面,把那天的事弄個明白。
無顏開戲的風聲一放出去,下頭早早就坐得滿滿的,坐不下的就擠在兩邊廊下,這會鬧鬧哄哄好不熱鬧。
戲臺子後頭傳來鑼鼓聲,下頭鬧哄哄的聲音突然靜了下來,鳳淺知道戲要開始了。
眼花繚亂的人來人往中,傳出一個極柔極媚的唱腔。
鳳淺對戲不精通,卻也覺得極好聽。
也不由得往下看去,只見層層排扇打開,顯出一個宮裝打扮的絕世美人。
扮裝更是美得無可挑剔,一雙秋水般的眸子,當真如帶了幾分醉意,越加媚到了極點,勾人魂魄,一舉一動間,都是說不盡的風情。
鳳淺對戲曲不感興趣的,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下頭看戲的人更是癡癡迷迷,連喝水嚼瓜子的都停了下來。
忽地美人擡頭起來,看見臺上的鳳淺,腳下一滑,險些摔倒。
她立刻一個旋身,穩住身形,那動作難度極大,卻被她做得千嬌百媚,美不可言。
臺下一陣喝彩。
但鳳淺看出,那是一個失誤。
這會兒,又出來個一身皇帝戲服的人,身材高大挺拔,臉上濃墨重彩,卻掩不去他的俊美英偉。
二樓其他雅間傳來一陣女子低低嘆息,就連身邊陳後也叫了一聲好,縮坐在包間裡的貴女們也紛紛揭簾露出臉面。
鳳淺心想,看來這就是無顏了,果然是不錯。
正往臺上瞧着,鳳淺感覺對面有人看着她,擡眼看去,卻與對面雅間裡的皇甫天佑目光一對。
皇甫天佑眸色淡淡,眼角有一抹似有似無的怒意。
鳳淺扁嘴,或許在他看來,她也如那些貴女一般,貪戀無顏的男色。
不過,她又沒打算要嫁他的,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被他這一岔,下頭的戲,也就沒怎麼看了。
突然聽見誰叫了聲:“有刺客。”
便見刀光劍影,有人持了刀向這邊衝來,又有另一批人向皇甫天佑所在雅間衝去。
皇甫天佑眸子一寒,喝道:“保護陳後孃娘。”
鳳淺不自覺地站到陳後前面,然很快有護衛擁進雅間,將陳後護住,而她則被擠出了雅間。
人頭涌涌,人客四處亂竄,擠來擠去,只眨眼功夫,她就被人潮擠了開去。
如果她不動,就會被推擠的人羣踩到地上,只好隨着人潮前涌。
回頭見皇甫天佑已經被十數個蒙面人團團圍住,那些人個個手段狠辣,看得出都是厲害角色。
那些人圍着皇甫天佑,招招狠招的模樣,看樣子要刺殺的人應該是他。
鳳淺和皇甫天佑有着前世的情誼。
她雖然因爲美嬋的事,對皇甫天佑很不爽。
但絕不想皇甫天佑被人砍在這裡。
雖然她現在就是一個廢材,幫不上忙,卻也忍不住想去看個究竟。
一邊隨人潮涌動,一邊擰着頭去看皇甫天佑。
皇甫天佑長得雖然俊俏,但出手卻實在辛狠,片刻間就被他砍翻兩個在地,不知死活。
鳳淺略爲安心,照這樣看,他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皇甫天佑瞥眼過來,見她被人擠離雅間,墨黑的眸子一沉。
下手越加不留情,砍翻身前兩人,竟象是要向她這邊而來。
但人太多,他一時哪裡擠得過來,他躍身而起,腳尖輕點不知誰的肩膀,向這邊撲來,但身後蒙面人已經又向他撲了上來,將他纏住。
他不願傷及無辜,只得返躍回無人處。
鳳淺被人擠進一個過道。
這些人都忙着往樓下逃命,自不會往這樣的過道里跑。
鳳淺總算脫離了被踩死在這裡的危險,順着過道上到樓上。
到了盡頭,是一扇雙開的雕花門。
鳳淺不知外頭要亂到什麼時候,索性在這裡等一等,等亂過了再走,省得白白在這裡送了性命。
推開門,裡頭是一間挺大的房間,空無一人,一邊垂着個簾子,象是有些動靜。
她這麼貿然闖進來,十分不禮貌,少不得要進去跟人打個招呼。
便向那垂着簾子的門走去,在門前道:“下頭亂了,我在這裡坐一陣,一會兒就走,可好?”
簾子揭起,現出一個戲服半敞,露着裡頭白色底衣的高大男子。
鳳淺擡眼看去,卻是剛纔臺上演唐明皇的人。
他看見鳳淺怔了一下,馬上擡手掩住領口。
鳳淺打量他那張沒有去妝的臉,比方纔臺上看更爲俊朗,卻又隱隱覺得有幾分眼熟悉。
看他瞧着她不出聲,道:“外頭有刺客,擠得全亂了,我這會兒出去,會被踩死,所以……”
他這纔回神過來,點了點頭,讓出門,“裡頭坐吧。”
聲音也熟悉。
鳳淺迷惑,謝了他一聲,進了屋,裡面有桌有椅有牀,並不侈華,牀邊堆着唐明皇戲裝的頭飾,看來,他正準備卸裝。
回頭見他靜靜地站在那裡,微微一笑道:“你唱得很好。”
他笑了一笑,象是表示感謝。
鳳淺聽着外頭刀劍相碰的聲音,不時夾着些慘叫,突然想到什麼,警惕地看向面前的男子,“無顏,爲什麼下頭亂着,你卻能安然地退到這裡來?”
話出了口,後悔得想擰自己幾把,如果這個人有鬼,她這麼說,不是正好告訴人家,她在懷疑他?
那人不語,卻皺了皺眉。
鳳淺更覺得不妙,開始想溜,道:“我去看看,能走了不。”
那人身子一晃,攔住她的去路。
鳳淺臉色大變,心臟怦怦亂跳,越加悔得青了腸子,平時聰明,怎麼這會兒就蠢成這樣,亂說些什麼,低叫道:“無顏,你想幹什麼?”
那人咳嗽一聲,才道:“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對你怎麼。”
鳳淺確認這聲音是她認得的人,但她明明就不認得戲子啊,“你是……”
那人將衣襟掩好,輕咳了一聲,“我是止燁。”
鳳淺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妝容,漸漸看出厚厚的顏料下的熟悉五官。
臉騰得一下紅過耳根,驚訝道:“止燁?你……難道你就是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