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心佛之宗
靈山淨土,烏雲密佈。
滾滾雷音迴盪在天際,無論是祥瑞玉獸,亦或者菩薩羅漢,皆垂首匍匐,不敢動彈。
只能聽到那憤怒的咆哮。
“本尊就該一掌拍死那頭孽畜!!”
大雄寶殿上,往日寶相莊嚴的佛陀,已然失了平靜。
周身那平和的佛光,竟也壓不住祂那暴戾的情緒。
那頭白狼,竟然給他下套?!!
當日在大雄寶殿內,白狼向祂提出三問。
佛陀考慮到武悠舌戰羣僧時,表現出來的驚人辯才,而白狼又算是武悠之師,辯論之才只會更強,不會更弱。
萬一祂回答時,出現了什麼漏洞,很容易被白狼揪住痛腳,追問不休。
再加上祂確實沒有把握,給出完美的回答。
索性閉口不言。
這並非是直接放棄辯論,同樣是一種佛機的體現——
世人有無窮無盡的問題,佛會給予大部分答案,卻總有一些問題,不會給出回答,而是沉默以對。
是因爲佛不懂麼?
當然不是。
佛說:這些問題對於凡人來講,太過空泛,即便搞懂也不會有任何益處,反而容易引導他們走上歧途——
恰如一人中毒箭,毒素正在蔓延,他卻不去解毒,反而追尋射箭之人的身高體重發色、射出這支箭的弓用的是什麼材料、這支箭的箭羽來自哪一頭鳥獸……
在有限的生命裡,不去尋求如何脫離苦海,反而追尋這些空泛的、無窮無盡的問題,只會走向滅亡。
佛陀也是這個打算。
先沉默以對,等事情流傳開來,世人都在追尋巡天三問的解釋時。
祂再站出來,表示追尋這些問題沒有意義,體現出自己的遠見與境界,不僅可以完美解釋當初爲何沉默,也能收割一波崇敬。
結果…… wωw▪ttκǎ n▪c o
祂還沒來得及找人問自己爲何不回答。
就被白狼搶先一步,給巡天三問下了定義。
這三問本就不是爲了追尋答案。
而是問心之言。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思考的時候,便是照映本心的過程。
只要恪守本心,無論答案是什麼,都沒有任何錯誤。
這話一出,所有猜測過巡天三問答案的人,都舒服了。
唯有沉默的佛陀,垃了。
面對問心之言,就連路邊乞丐都能給出自己的答案。
號稱“覺悟之人”的佛陀,卻啞口無言?
“什麼問心之言……”
“分明是誅心之言!!”
此時,祂心頭無比後悔。
天師洛相走後,祂若是舍卻顏面,直接一掌拍死那孽畜,縱然會折損名聲,樹敵無數……
也比現在要好。
不但狼跑了,名聲也沒了!
不,如果能更早一些意識到這頭白狼的威脅,在它揭發陰江水神案的時候,直接出手將其滅殺。
就沒有後續這麼多麻煩事了。
只可惜,即便是佛陀,亦沒有後悔藥可吃。
畢竟,白狼已成氣候。
不僅自身實力達到六階,更與道門、朝廷關係密切,就連天師洛相這種八階大能,都願意專程趕來當背景板。
祂忌憚天師洛相,不敢離開靈山,親自追殺白狼。
派遣那些菩薩,又未必奈何的了它。
最後的機會,已然從祂手中溜走。
面對白狼的誅心之言,祂也只能選擇沉默,自咽苦果。
……
佛門面對世人的悠悠衆口,選擇保持沉默。
佛陀同樣不予迴應,坐在靈山淨土,舌綻雷音,日夜誦經。
似乎超然物外,不在意世人之言。
但是……
江賀顯然不會就這麼算了。
浪潮已然掀起,豈會如此輕易結束?
自然是乘勝追擊,狠狠地打擊佛門聲望,掠走佛門的信衆基礎,使已經跌至冰點的佛門局勢,徹底破冰,墜入深淵!
至於窮追不捨,是否會讓佛陀惱羞成怒,直接掀桌子……
當然不會。
江賀行事看似激進。
實則無比清楚佛門的底線,始終在佛門紅線的邊上蹦迪,從來不會逾越半步,更不會去主動踩雷。
信衆基礎?佛門風評?佛陀聲望?
誠然,佛陀會因爲這些事情憤怒。
對於妖佛之宗來講,信衆越多,藉機煉製人皮、食人養氣的機會也就越多。
按照金字塔結構,越多的底層僧衆,代表高品質的牧畜也就越多。
擺在佛陀面前的食材,自然更加豐富,積累實力的速度也就越快。
可也僅限於此。
佛門聲名狼藉、信衆極大縮減。
對於位於金字塔頂端的佛陀來講,其實只是顏面受損,並少了幾分口舌之慾罷了。
祂的實力早已抵達瓶頸,吃多吃少都無所謂。
只要忍住臉痛。
大不了龜縮百年、千年。
等到世間牧畜換了一茬又一茬,這事情自然也就揭了過去。
到時候,佛門依舊是佛門。
惱羞成怒,於是血濺五步?
只有一無所有的匹夫莽漢,纔會做出這般抉擇。
不過是一羣牧畜的信仰罷了。
祂真的在乎麼?
“你視若草芥的一切,卻是他人的珍寶啊……”
江賀輕嘆。
昔日佛門打下的萬世基石,實在穩固,即便各地頻出醜聞,依舊有許許多多的向佛之人。
更不要說,世間有太多曾受佛門恩惠,並不知道其暗藏的齷齪,發自內心的信賴佛門的修士、甚至宗門。
只是因爲事實勝於雄辯,他們理虧,所以沉默不言罷了。
並不代表他們不存在。
未來的百宗滅佛之戰裡,即便百宗拿出照妖鏡,他們依舊固執的認爲此乃污衊,爲佛而戰,引發動盪。
即便江賀是布衣巡天,將妖佛之宗的事情說出來,他們是否會相信,依舊是個未知數。
“這是極大的潛在隱患。”
“且不說,他們本身是禮佛之人,不過是被妖佛矇蔽……”
“如果不能改變他們的意志,若我未來要剿滅妖佛,他們將會成爲阻力,使得波及更大、傷亡更多!”
“那些追隨我的渡者,總不能戰勝了妖祟,卻因這些人族而戰死吧?”
江賀顯然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縱然現在實力不足,也可以利用佛陀的輕視,削減佛門的潛在力量。
同樣,也算是將這些誤入歧途的人,救出苦海,拉回正途。
至於方法……
話事人都已經準備好了,這不趁機搞個新佛宗?
……
卻說江賀欽定的新話事人武悠,正打算剃度受戒——
此前,他雖然一直在鑽研佛學,卻並未真正剃度出家,連法號也沒有。
如今他從靈山取經歸來,得到佛陀認可,算是正式成爲佛門的一員。
即便不去寺廟,而是在江賀左右修行。
也打算正式剃度,皈依三寶,並請江賀這位實質上的授業之師賜予法號。 可當武悠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
江賀卻果斷拒絕。
“你可以皈依佛法,我也可以爲你賜予法號,但是,沒有必要剃度受戒。”
武悠懵了。
要知道,佛門受戒並非是剃個光頭那麼簡單。
受戒也代表出家之人,接受了那些繁複的清規戒律,願意一心追求佛法,不被紅塵俗世所擾。
誠然,這些戒律非常嚴苛,卻也能時時刻刻提醒出家之人,不要走錯了道路。
“大人,如果不持戒,又怎麼提醒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靜心鑽研佛法呢?”
“世上的僧人都曾受過戒,可他們並未認真鑽研佛法,反而常常走錯道路……在他們行惡的時候,這些嚴苛的清規戒律,又有什麼用呢?”
江賀嘆了口氣,認真說道。
“重點不是戒律,而是向佛之心。”
“要知道,剃度、持戒,這種形式上的做法非常容易,誰都可以做到。”
“但是,想要戒除心中的七情六慾,卻極爲困難。”
“與其爲了修佛,追求什麼清規戒律。”
“不如全心全意的去修佛。”
“哪怕不剃度、不出家、遇到動心之人娶妻生子、遇到爲惡之人動了嗔怒,同樣不影響伱學習佛法。”
“等到你領悟了佛法真意,大徹大悟,所謂清規戒律,不過是在描述你的言行罷了。”
【攜萬卷經,自靈山歸。】
【武悠醉之,欲剃度受戒,皈依佛法。】
【你勸之:皈依佛,勿受戒。】
【武悠惑:不持戒,何修佛?】
【你嘆言:此世僧,受戒出家,仍行惡,戒何用?】
【行戒易,心戒難。】
【爲修佛,而持戒,本末倒置。】
【皈依心佛,縱無戒,不出家,亦修佛。】
【待得道,戒自成。】
【武悠悟,遂棄戒,修心佛,號悟憂。】
【天師聽聞,贊言:此法門,不出家,不持戒,修心法,人人皆可,度化天下,功德無量。】
【遂令門人仿之,重心性,不重戒。】
【世人皆贊,信衆喜之,紛紛效仿,不持戒,亦於家中修佛,稱弟子。】
【效仿之人愈多,爲作區別,以心佛法,爲心佛宗。】
道門天師曾與江賀論道,對他的道學造詣讚不絕口。
雖身份實力有所差距,亦引爲知己。
聽說江賀跟武悠討論的內容後,更是深以爲然——
道門跟佛門類似,同樣有諸多清規戒律。
這些戒律約束着門人,督促他們向道修行。
但問題來了。
無論有再多清規戒律,依舊會有人控制不住慾望,作奸犯科。
反倒是戒律本身,經歷了悠長歲月,即便只是偶爾修繕,也已經變得極爲複雜臃腫。
細分下來,足有成千上萬條!
這麼多戒律,許多道人背誦都要許久,又如何能起到督促之效呢?
道門天師剛好藉此機會,做出改變。
不是直接刪除所有戒律,而是提出了新的理念。
重心性,不重戒。
戒律是死的,人是活的。
如果是無意行事、或是情有可原,酌情過後,可削減甚至不予懲罰。
假如心性有誤,縱然偷了戒律的漏子,亦當重罰。
至於判定之人,理當是德高望重之人。
倘若有不服之處,可向上彙報,由天師親自決斷。
道門改革,衆多道人舒服了,給江賀連連點贊。
世間那些禮佛之人,同樣心動了。
說到底……
人生而有欲。
願意看破紅塵,放下一切,出家修佛的人,確實虔誠。
可那些放不下紅塵,眷戀家室的人,難道禮佛之心就不虔誠了嗎?
難道他們就不算修佛了嗎?
事實上,這一類俗家弟子,纔是真正的大衆信徒。
是佛門真正的基石。
江賀提出的心佛之法,無疑契合了他們的心境。
他們認同心佛理念,發自內心的認爲,就算不持戒、不出家,只要心存善念,虔心修佛。
同樣擁有成爲覺悟者的機會。
再加上,提出心佛之法的是顧巡天。
他作爲大洛頂流,百宗之友,天師、洛帝都極爲推崇的人物,近乎是當今天下的ZZZQ。
這些向佛之人,先前由於佛門接連的醜聞,只能低調禮佛,不敢冒頭,生怕被噴。
如今終於看到了機會,主動投入顧巡天門下,宣稱自己是心佛弟子。
什麼?你噴佛門太爛?
拜託,爛的是靈山佛宗,跟我們心佛弟子有什麼關係?
我們也崇拜顧巡天,我們是一路人!
而且,投入心佛,也不影響他們的禮佛之心。
要知道,世間第一位信奉心佛之法的人,乃是在靈山雷音寺裡,舌戰羣僧,駁倒了所有菩薩羅漢的開慧靈童武悠!
連他都是心佛弟子……
顯而易見。
我佛正統在心佛!
短短一兩年的時間。
心佛便迅速壓過了靈佛,成爲了大洛主流。
除了靈山與佛寺,你可以在任何一個地方見到自稱信奉心佛的弟子。
至於靈佛弟子……
靈山沉默、佛寺低調。
僅有的那點俗家弟子,哪裡還敢露頭?
出門買柱檀香,都得自稱心佛弟子,纔不會被人鄙夷。
……
江賀用名爲心佛的鋤頭,狂挖佛門的牆角。
佛陀自然不會不知。
祂在靈山雷霆大怒,怒上加怒,卻又無可奈何。
打?
白狼佔據天下大勢。
罵?
白狼剛來靈山踩了一輪。
祂又能做什麼呢?
直到靈山深處傳來聲音,祂才平靜下來。
“寶象,無需動怒。”
“心佛靈佛,皆是本尊,不過是一體二面罷了。”
“這白狼再是推崇心佛,也是在爲本尊散播榮光。”
“待風平浪靜,你再以佛之名,收心歸靈便可。”
“須知,吾等纔是真佛。”
寶象如來坐於高位,微微頜首。
“沒錯,世人皆爲牧畜。”
“吾等纔是真佛。”
(本章完)